第四章 李冰河拿着他和人事处处长、科研处处长、林若地等3 人熬了三天三夜的成果 去见孟校长,林若地也要跟他一块去,他连蒙带哄才甩掉了林若地,然后,兜了个 大圈子,进了主楼。孟校长锁了门,关了手机,一言不发地看他的报告。报告的内 容是梯队设想和科研情况及设想:梯队中18个教授具体到了人头儿,从银川大学和 河北大学各调1 个、从内蒙古 N大调3 个、以共建的方式从内蒙古电影制片厂和电 视台聘3 个、E 大自己产生10个;科研又分著作和论文两个部分,其中45种著作具 体到了书名、作者和出版日期,论文具体到了作者、发表刊物和期数。报告总共5 页,孟校长却足足看了1 个多小时,看得他鼻子上直冒细汗。 “中文系的6 位没什么问题,政治系的这两位行吗?” “这两位这些年的研究一直往大众文化上靠,也说得过去。” “中文系的古树林水平可以呀,怎么没有他?” “他水平没问题,他只能挂到最后,他还是个副教授……” “他还是个副教授!他还是个副教授吗?” 李冰河也半天没说话,他默默地看着孟校长。 “聘的那三位都是厂长和台长,因为您给他们通过气,他们非常配合,除了可 以用他们的个人成果,还可以用单位的设备。” “N 大的那3 位呢?” “我们私下沟通过,他们个人没意见,只要条件优厚。学校这一关不太好办, 恐怕还得您出面。” “你们约吧,先请他们的孙校长吃个饭。外省的情况怎么样了?” “河北那面没问题了,这您知道。金老师去宁夏还没回来。”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 “是金老师!”他看着手机兴奋地说。 “金老师,您到家了,我在了孟校长这儿……”他的笑容收敛了,他站起来走 到窗子边说,“孟校长刚才还问您呢,您过来吧……” “我太累了,得回家睡一觉,你替我把情况说一下吧。”金河在电话里说。 “那好吧……” 他回到孟校长的对面,坐下。 “周七天三周以后给咱们答复,金老师说希望很大。” “金河呢?” “他家里有急事,他先回趟家。” “他是不想见我!我听说他四处说我搞‘大跃进’。书生意气!” “不过他工作还是挺主动,您让他去宁夏他就去了。” “你不用老替他打马虎眼,他是什么人我知道。你觉得谁当3 个带头人合适?” “金老师,林老师,N 大的任小春。” “林若地不行!他一个教写作的,靠写影评攒了几本书,评了个教授。让他当 带头人,那E 大真没人了!” “我怕他……” “他有什么可怕的?这次他要敢搅和,我就收拾他!周七天调来,他当;他调 不来,你当!对啦,我看论文问题不大,书有把握吗?” “有20本早就出版了,重新包装一下即可。再编8 本,主要是论文集和剧本。 再写17本,根据您的意见已经布置下去了。” “弄得稳妥一点,千万别出什么漏洞。” “都已经安排好了,多找几家出版社,把出版日期统统往前提。大家对弄书的 兴致都很高,包括古树林。” “你考虑得很周全,古树林的作用一定要发挥,他的学问毕竟是真打实造的。” “林若地非要弄3 本,您看……” “他想弄10本都答应,1 本无非就是3 万块钱的事,只要他不捣乱就行。” “我明白了。” “这个设想先别让金河知道,他往往作出一些让你意想不到的事来。你悄悄去 做就行了。” “我明白了。” 金河回到家刚把行李放到书房,屋门就开了,他知道是云霞同来了,就顺手抓 起一本小说躺在床上。没看几行,她就进来了。他装作没看见,继续看书,她受到 冷落,颧骨上的肉立马膨胀起来。 “喂!你为什么看不见我进来?” “我为什么要看见你进来?” “我今天可没工夫跟你吵架。” “难道你还有别的事?” 她盯着他的行李上下左右地看,他感觉到了,把眼睛紧紧闭上。 “有什么礼物?” “你什么时候给我买礼物的钱啦?” “会上没发吗?” “你自己看吧。” 她轻车熟路地去翻他的提包,结果只翻到两把宾馆里常见的一次性牙具。她拿 着牙具端着身子在地上转了一圈。 “我买了件衣服。” “不赖。” 平心而论,她长得不难看,也很会穿衣服。这一点,他嘴上不说心里明白,可 不知为什么面对她时,他总是心如死水,在他眼里,不管她多么千姿百媚,就是引 不起他的欣赏、玩味和愉悦之情。可他在读一篇小说或一首诗的时候,往往能“精 骛八极,心游万仞”,“身在江海之上,心存魏阙之下”。失眠的时候,他就想, 是不是自己的性功能有问题了?按照心理学的观点,人的性欲在思维上的表达是由 外及里的:最初的反应是理智;随着血液流动的加快,情感取代理智;当血液充满 心脏的时候,本能钻透情感,主宰人的肉体;同时,理智伪装得越深本能爆发得就 越强烈。而他呢,即使面对她的裸体,性欲的表达也是由里及外的:开始还有一点 本能,紧接着情感浮出水面,最后理智轻而易举战胜情感。在理智的指引下,他第 一眼看她,她就是商场里千篇一律的塑料模特。她平生第一大志趣就是买衣服和穿 衣服,她几乎把一半儿的业余时间用来买衣服,而另一半儿则用来穿衣服。她买衣 服分三步走:一曰浏览,踏破铁鞋,不厌其烦,连跑数十家商店,望闻且问,以做 到胸有成竹;二曰比较鉴别,权衡利弊,做到以最少的钱办最多的事;三曰重点突 破,讨价还价,把唾沫榨干,把衣服拎回家。她试衣服也分三步走:先把新买的衣 服试一遍,再把旧衣服搭配新衣服试一遍,最后把所有旧衣服穿一遍,以便得出新 衣服比所有的旧衣服都好都值的结论。她大学学的是管理,毕业后一直在图书馆工 作,四年前拥有了副高职称,虽然每天跟书打交道,却离书越来越远。他不想让她 亵渎书籍,于是在理智的指引下,他第二眼看她,她就成了一个装钱的口袋。他有 一件不为人知的事:兜儿的钱从来没有超过500 块的时候。她把钱看得太紧了,钱 就是她的命根子。她和他结婚以后,他单位发的一切钱都由她代领,后来钱直接打 到卡上了,她不但攥着卡还改了密码,他连钱的影儿都见不着了。他写第一个电视 剧剧本,一下子拿了4 万块钱,脑瓜子一热,揣着钱就回了家,像拍砖头一样把钱 拍到茶几上,她当时眼睛都绿了。他希望她能看到他的价值远远不止学校发的那点 钱,他希望她对他网开一面、抓大放小让他兜里也有点儿零花钱,他希望自己在全 校老师面前也像一个男人。可是他想错了,她原来只盯着钱,从那儿以后,连人也 盯了,他只要离开学校,就得向她汇报。每当签剧本合同的时候,她都找借口到场, 无奈之下,他把签合同的事也拱手相让,弄得老师们背地里不无嘲笑地说他都有经 纪人了。每当他从她的床上醒来,意识到身边躺着一个塑料模特或者一个钱口袋的 时候,他的脚板就冒凉气,他真担心哪一天他的性功能彻底丧失。 “眼皮都没抬,就说不赖,你对付我。”她说着,一屁股坐到他身边的椅子上。 他认为,从某种意义上讲,女人的全部内容就是一种形式,女人的所有追求都 是在空守一种形式,她也不例外。她控制他是为了控制钱,控制钱是为了控制衣服, 控制衣服是为了形式,所以,她根本不在乎他对她的态度,也不在乎生活对她的态 度。 他知道,他要是一晚上不表态,她就会一晚上赖着不走。 “你的身材符合黄金分割定律,穿这衣服正好。” “什么是黄金分割定律?” “一种美学定律。” 她似懂非懂,但觉得不是什么坏话,就“扑哧”一下笑了。 “你词真多,不愧是作家。” 她拿着牙具一扭屁股很满足地走了。他不禁感叹:她有时真是不可思议,一句 不值一钱、没有任何实在意义的话就能打发得她乐颠颠的。 她刚出去,古树林就到了。他和古树林什么也没说,接着下10天前没下完的那 盘棋。古树林时不时地看他一眼。 “你今天怎么不说话?” “不想说。” “孟校长让我写一本书。” “孟校长怎么说的?” “他说,中文系的古树林水平可以呀,让他写一本《从美国戏剧到好莱坞电影 》!话是李冰河传达的。” “那你就好好写吧。” “我一定会写好的。” “借我点钱吧。” “行!多少?” “8000块。” 古树林手捏着棋子捂住了嘴,仿佛要把棋子一口吃下去。 “在外面养小了?” 他继续走棋没搭茬儿。 “从理论上讲,妻不如妾,妾不如偷。从实践上讲,偷不如偷不着。梦里想想 算了,千万别来真的,古今中外实施婚外恋者没有一个有好下场的。” “你到底借不借吧?” “你是知道的,我们家的钱都在我太太的兜里呢。” “你太太兜里的是买菜的毛毛钱,成捆的钱都在你肋条上穿着呢。” 古树林小心地看了他一眼,不再讲话了,那样子生怕他掀自己的衣服。 “我跟你总还是朋友吧。好,就算你交友谨慎,我总算还是你的棋友吧。我都 陪你下了十几年棋了!” “下棋是双方的,我也陪你啦。” “好,既然是双方的,那我今天不想下了。” “不下就不下。” 古树林站起来拿着布盖上棋盘,二话没说就走了。他愣了一会儿神,到卧室去 找她了。她正对着小镜子看自己。 “借我点钱吧。” “多少?” “8000块。” 她拿着镜子咬牙切齿地看着他,仿佛要把镜子一口吃下去。 “在外面养小了?” 他没搭茬儿。 “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偷着想想算了,千万别来真的,凡是 搞婚外恋的,没有一个有好下场的。” 他突然怪笑一声,吓得她浑身一激灵。他扭头去了卫生间,对着镜子就掮了自 己两个嘴巴。 “朝她借钱,你这不是与虎谋皮吗?” 从机场回来,刚在学校门口下出租车,他就碰上了财务处的一位女老师。他跟 她不熟,出差前办借款才认识,可她抓住他聊了半天,问银川住宿贵不贵吃饭贵不 贵旅游贵不贵买衣服贵不贵,反正都跟钱有关。弄得他心里挺不舒服,怀疑她在催 他还钱。可又一想,钱是自己借的,早晚得还,一天不还他就一天睡不着,那是8000 块钱,要知道,8000块钱可不是小数字!因为一遇到钱的问题他就头晕,所以才朝 两个根本不可能借给他的人去借。就在他自己搧自己的时候,李冰河来电话请他去 宾馆。到了宾馆,李冰河拿出两张4000块钱的餐饮发票让他签字,他懵懵懂懂地签 了。之后,李冰河又从包里拿出8000块钱递给他,他又懵懵懂懂地接了。他问: “那丢的钱咋办?白丢了?”李冰河说:“丢就丢了,您又不是故意的。”他说: “我这儿平了,可你那儿不平了。”李冰河说:“这您就别操心了,我会抹平的。” 他想说一句感谢的话,可看见李冰河的眼神里隐藏着一丝讨好一丝世故时,话 到嘴边又被他一换气给吃了。他把钱装起来,心安理得地走了。 申博计划一旦公布,马上成了E 大人关注的焦点,大家对这件事的态度是积极 的。大学管理的粗放、思想的相对自由及个性的绝对完整导致了其内在结构的松散, 一般来讲,很难有一种声音是一呼百应的,正所谓,“一千个读者,有一千个哈姆 雷特”。有一年,中文系年终评优,除去三个系领导,剩下的 35 个人有3 人各得 了两票有32人各得了1 票,奇怪的是,老师们对此并不感到奇怪,大家都没什么思 想压力,下次该怎么投还怎么投。但在申博上,学校却有机会达到空前的团结。一 个一级学科学位点后面跟着一大堆利益,学历层次越高国家和社会的投入就越高, 投入高了,什么都活了,这跟盖大楼和修公路一样。为什么大家都喜欢盖大楼修公 路呢,因为摊子铺得越大受益的人就越多,并且这种受益不显山不露水,大家皆大 欢喜。从2004年开始,国家对博士点进行总体控制,这说明博士点这几年有盲目膨 胀的趋势,可是受利益的驱动越控制越有学校削尖脑袋往里钻。E 大人希望博士点 跑下来,大家都分一杯羹,祖先的“君子不可以货取”的信条早就被他们看成是迂 腐透顶了。进入的计划在悄悄地实施:河北大学的那一位已经开始办手续了;银川 大学的周七天也同意了,接下来就是做学校的工作;内蒙古 N大明确答复不放人, 但考虑到两校日后的关系,主动退一步——可以借3 人的档案给E 大用3 年,每人 每年收费5 万元,3 人可以给E 大上课,可以参加 E大的学术活动,孟校长一咬牙 就答应了。出书的计划虽然没有进人那么立竿见影,但也在按部就班地进行:重新 出版的已经送印刷厂了;编的那些8 月31日是最后的交稿日期;写的那些有些难产, 因为写书毕竟不是上厕所,硬憋硬挤是弄不出来的。对此,孟校长有些着急,暑假 期间,他让申博组和科研处把跟出书有关的人拉到大青山黑森林公园度假村,足足 玩了3 天,大家游了西拉穆仁草原,爬了山,泡了温泉。在温泉里,会务组突然宣 布开会。这次会天下少有;50多位男男女女,像一群刚出窝的光腚子家雀儿,穿着 泳衣泳裤坐在水池边,听孟校长训话。 “大家吃也吃了,玩也玩了,回去就该干活了。写文章的8 月31日交稿,写书 的12月31日交稿,谁也不能拖欠。这次写书稿费翻番,千字100 元,并且预支,泡 完澡去会务组领钱,写文章的先领800 元、写书的先领6000元。今天之所以光着腚 开会,我的意思咱们谁也别留隐私,该透的透,该露的露。如果哪一位完不成,不 但要把钱吐出来,还要扣半年津贴。同意的继续泡,不同意的立马穿衣服走人。” 校长说。 “保证完成任务。如果完不成,我就彻底脱光了去见你。”林若地的个子小, 屁股大,脸白白胖胖,像屁股,他晃着屁股说。 “你拉倒吧,我跟你又不是‘同志’。” “那我们脱光了去见你。”一位年轻的女老师说。 “要在平时,我肯定张开双臂拥抱你们。可这次算了,我们还是先做事,后做 爱吧。” 一片笑闹之中,大家纷纷跳进水里。 金河也参加了本次会议,他对此没什么特别的感受。他只感觉到:西拉穆仁草 原跟呼伦贝尔草原相比,西拉穆仁草原最多是一块草甸子。 整个暑假,参加会议的人都在热火朝天地写书。开学以后,教务处又为其中的 部分老师调了课。林若地果真高产:到10月底,已经弄完了两本,一本是自己的评 论集,一本是他主编的影评;另外,手上写的那本也已过半。此事先传为佳话,后 来成为笑谈。这一天,他正在给学生上课,李冰河来到课堂上,他还以为李冰河是 来听课的,讲得更来劲儿了。 “……鲁迅死时只有36公斤。他在遗嘱上说,我死后,不要火化,不要人土, 把我扔进丛林喂虎豹。这是真正的中国男人的精神,这是真正的中国文人的精神。 鲁迅的力量不在于其小说技巧,而在于其人格,而在于其身上所具备的‘尼采’的 味道,而在其身上所散发的旷野上的‘狼’的气息。他在市场经济的条件下,用非 市场的手段赢得了尊重和信赖。而现在的文人大多丧失了人格主体……你以为呢, 李主任?” 李冰河只好点头称是。总算是挨到了下课,李冰河把林若地叫到走廊,说: “孟校长让你马上去他办公室。”林若地问:“是不是申博遇到了难处?”李冰河 说:“去了你就知道啦。” 林若地兴冲冲地跑到孟校长那儿,一进门,见古树林也在。古树林吊着个脸, 仿佛像一只斗败了的公鸡。林若地心说不好。这两天有风声说,古树林要告他,因 为他的评论集里剽窃了古树林的文章,当时他没在意,看今天这架势是真的。他说 了句:“古老师在啊,我一会儿再来。”扭头就走。孟校长说:“你别走。”他只 好挨古树林坐到沙发上。 孟校长瞪着眼睛看林若地,像长镜头一样足足盯了有三分钟,看得他头皮有点 发多,为了镇定情绪,他给自己倒了杯水。孟校长白了他一眼,低头看早已摆在桌 上的各种文件,边看边整理成一沓。之后,把桌上的报纸连同林若地的书一起扔到 了墙角的地上。再之后,孟校长从抽屉里扯了点卫生纸,说:“你俩等着。”说完 开门出去。 林若地和古树林都不说话,都干坐着,谁都不拿眼皮夹谁一下。这二位见面不 说话已经有七八年了,七八年前,林若地还当系主任。学校最后一次福利分房,按 照资历,古树林分一套小3 居没有一点问题,所以,古树林在家稳坐钓鱼台,谁都 没找,其实他也不会找。他可谓是典型的中西结合的产物,做人讲究东方式的道德, 做事讲究西方式的原则,他不愿意给领导添麻烦,他相信领导会按规矩办事的,就 拿分房来说吧,尽管屡次受挫,他总以善良的意志来理解领导,他总安慰自己下次 会好的,可事与愿违,直到最后一次也没好起来。分房结果一公布,他只分到一个 小两居,而且还是阴面,他多年来拥有一屋子阳光的希望最终破灭。当他得知是李 冰河从中捣鬼把本该属于他的那一套阳面的小3 居给了一位漂亮的女老师时,他的 情绪像火山一样爆发,大闹中文系。先是到各个办公室哭诉林若地,后是揪住林若 地要他还自己的那缕阳光如果不还就跟他同归于尽,最终被别人拉开。林若地边擦 自己身上的唾沫和鼻涕边说:“你瞅你那点尿性,你这样的副教授天下少有!”古 树林说:“你这样的教授天下绝无仅有!看看你那本参评教授的书里面都装了啥? 豆腐块大的评论,会议发言提纲,跟别人的谈话记录!这些东西还没我拉泡屎香呢。 我这点尿性咋啦,它够你喝一辈子的!”林若地肚子里的那点东西大家都清楚,连 资料室的人都瞧不起,可谁都不敢说出来,古树林一说大家都觉着很解气,于是都 使劲儿劝林若地别把书的事当回事。林若地却说:“拉倒吧,他说得一点儿都不错, 我还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我还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大家都觉得很没趣, 主动散了。可自此,林若地肚子的东西被彻底曝光;林若地和古树林的矛盾也尽人 皆知了。 两个人耗了10来分钟,孟校长还没回来,林若地主动说话了:“古老师,论学 问,你在中文系那是没说的。可你知道你为啥到今天还是个副教授吗?就是你这人 忒较真儿,给别人留的余地小,到自己那儿就没余地了。你就说我吧,在你看来, 我顶多一肚子狗屎,可我这狗屎却上了墙。我靠的啥?靠的就是瞎搅和,把大家搅 和烦了,大家就把不该给我的先给我了,完了我再帮着别人搅和。我搅和的事一般 都能成。”古树林抓起茶几上果盘里的一颗瓜子,扔到嘴里,啪的一声嗑开,“妈 呀”一声就吐了出来,说:“嗑瓜子都得防着,嗑瓜子嗑出个臭虫来,什么仁(人) 都有呀。”林若地见对面墙上挂着一幅国画,画上站着一只未开屏的孔雀,就说: “树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还有那么人的鸡呢。”古树林看着画说:“林老师,我 给你讲个故事吧。说有一老一小两个近视眼,在集市上相遇了,老的腋下夹一领炕 席,小的怀里抱只小鸡。小的对老的说,老近视眼,你买那么多宽纹布做啥用?老 的扑哧笑了,心说,真他妈是个睁眼瞎。于是,老的对小的说,看你那点眼神吧, 还玩鹰呢!” 林若地刚要反击,孟校长从外面回来了,他只好闭上嘴。三人又静坐了四五多 分钟。林若地憋不住了,说:“孟校长,找我什么事?”孟校长说:“古老师举报 你剽窃了他的文章。”林若地铁嘴钢牙:“不可能,那是我用文丁的笔名发的!” 孟校长到报纸堆里捡起林若地的那本书,说:“那你给我说说《不疯魔不成活—— 试论(青衣)中筱燕秋的精神世界》一文。”林若地吭哧憋肚闹得满脸通红也没说 上一句来。古树林却站起来声情并茂地背了一大段。林若地脸红了,但很快恢复成 原样,说:“我看这文章写得不错,署名又跟我的一样,我就用了,我也不知道是 古老师的。”孟校长说:“‘人不可以无耻’,你早就瞄上人家了,人家的发在前, 你的发在后,你也用了文丁的笔名,编书的时候人家的就成你的了。丑闻,简直是 丑闻!”林若地气哼哼地对古树林说:“那你说咋办吧?”孟校长说:“在全系大 会上向古老师赔礼道歉,再赔古老师5000元精神损失费!”林若地说:“没问题。” 古树林说:“我不在乎钱,我在乎知识分子的尊严!不过,钱我还是接受了,但林 老师要在学报上发表道歉文字!”孟校长对林若地说:“你自己看吧,要么接受古 老师的条件,要么接受法院的传票。”林若地看着古树林说:“没问题。” 林若地果真说话算数,很快给学报写了致歉信。但孟校长怕此事真的演变成丑 闻,就授意学报在文字作了文章,道歉信只提了此文丁和彼文丁,而没提林若地和 古树林。因为林若地已在全系大会上道了歉,加上学报的声明,人们很快把两件事 对上了号,校内校外都知道咋回事了,古树林也就偃旗息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