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一天中午,正是休息的时候,张茜悄悄走到潘平身边,“哎,我刚才在二楼碰 到夏红了。” 潘平正要趴在办公桌上休息,不得不抬起头,困惑地看着张茜,“怎么了?碰 见她干吗了?” 张茜向周围看看,其他同事都在休息,没人注意他们俩,她说:“我塞了三张 银河商场的购物券给她。我妈妈前天给我的,她们单位发的。” 潘平微笑了,他拿起张茜的手抚摸了一下。 张茜继续小声地说:“夏主任告诉我一个消息。” “哦?”潘平眯着眼睛看着张茜。 “行长们决定考试录用我们办事处的副主任,先叫大家报名。估计报名的人很 少。也许只有李田和你报名。其他人看看也没那个希望,不会报名的。” 不久后的一个傍晚,李田下班后看见母亲坐在楼底下的台阶上,怀里抱着他的 孩子。他非常惊讶,“妈,你怎么坐在这里?” 母亲说:“门锁上了,我怎么也开不了。” 李田接过孩子,带母亲回家。他们家住在六楼,爬上六楼对于母亲一个六十几 岁的人来说并不是件轻松的事情,何况她还要抱个孩子。 母亲在他后面说:“一个下午,我上上下下好几次了,腿都爬酸了。” 母亲手里也有钥匙。但是门是防盗门,里面还有扇木门,钥匙插进去要左旋三 圈儿,并且插进去的时候钥匙上的小红点要朝下。他在家的时候教了母亲好几遍, 母亲好像始终没有记住。她说:“我搞不清楚。你们出门的时候不要锁好了。这样 我回来就会开门了。” 那天下午李田和王莉上班后,王莉忘记带手提包,她又返回家拿小包。这时母 亲已经把门简单地关上,抱着孩子下楼了。孩子老是捂在家里也不太好,李田和王 莉都一再交代母亲,要经常带孩子出去遛遛。 王莉拿包走后把门就锁上了。等母亲抱着孩子在楼下玩了一会儿再回家的时候, 门怎么也打不开了。 这天晚上,他们家爆发了一场大战。 李田气势汹汹地责问王莉:“你回来干吗要锁门?” 王莉理直气壮地说:“现在小偷那么多,我不锁门家里遭贼怎么办?” 李田想到老母亲抱着孩子上上下下好几个来回,她年纪这么大了,还被王莉锁 在门外,心里气极了。他现在觉得王莉是故意这么干的:把门锁上,让母亲回不了 家。在单位那些人那样对待他,他都能忍受,谁知道在家里王莉也是这样对待他。 他大喊大叫:“你不知道吗?她年纪那么大,她会开门吗?” 王莉坚持认为自己是为了防贼才锁门的。 她的“拒不认罪”让李田火冒三丈,他冲上去照着王莉的脸就扇了下去。 王莉从来没有被打过,这下可不得了,借势躺到地上大哭大闹…… 李田为这巴掌付出了代价。当天晚上王莉就跑回了娘家,她玩了很多女人都玩 的那套把戏:待在娘家不回来,逼着李田去岳母家请她回来。岳母把他关在门外, 然后劈头盖脸把他一顿臭骂:“你还有脸来吗?住着我们家的房子,还好意思打我 们家小莉,你还是男人吗?我都为你感到羞耻。没有良心的东西。我们家小莉当初 真是鬼迷心窍,看上你这么个窝囊废……” 李田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这些话一句句的就像一把把匕首,一直刺到他心脏, 让他有一种五脏俱焚的感觉。那天晚上回家后,他一个人喝了很多酒,喝得脸通红 的。母亲胆战心惊地看着他,李田平常不大喝酒的,今天却喝了这么多,她小心翼 翼地说:“少喝点吧?” 李田粗暴地说:“去去去。”那一瞬间,他对母亲无比地厌恶,如果母亲有钱 给他买一套房子,他还用得着住在丈母娘家里吗?一想起丈母娘那番话,他的头简 直就要开裂了。 吴建国决定找银河办事处的领导,他想:一个跟他有过过节的办事员还会有什 么办法帮他弄回三十万吗?不能再找这个姓陈的小子了,跟他啰唆等于浪费时间, 量他也不敢把我的汇款私吞,如果他敢截留我的汇款,我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陈庆其实不是很忙,他是不想理睬吴建国。吴建国向营业部西边走了,他立即 想,这个家伙肯定要找领导了,他马上打了个电话给楼上的夏红。 吴建国还没上楼,夏红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经过,夏红当然相信陈庆的话。 当吴建国找到夏主任的办公室后,夏红坚决地说:“我们办事处没有收到你的 汇款。” 吴建国像根木桩戳在夏红的办公室里。 夏红叹了一口气,她从办公桌后站起来给吴建国倒了一杯水,“喝口水吧。” 三十万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吴建国没有心思喝水。他对夏红倒过来的水视若无 睹。 陈庆还给夏红反映了这样的问题:建国机电设备有限公司账户上月底余额一直 不超过二百元,他们的资金来了就走,在银河办事处只是蜻蜓点水,这样的客户属 于质量较差的客户,对于我们办事处的月底考核成绩没有任何贡献。当然有些问题 陈庆没有反映,比如吴建国一会儿让他拿笔、一会儿让他拿纸之类。 伟业银行和其他商业银行一样,面临着清理小额存款客户的问题。全市金融机 构近年来正酝酿着要改革收费制度,尤其是针对那些小额存款客户,不仅是私人客 户,还有那些单位账户。银行为他们提供服务的成本已经超过他们的存款为银行带 来的收益。为此,有必要收取一些费用来弥补银行的损失。据说,有外地银行已经 实施这项收费制度。本地银行对于此事采取了谨慎的态度。 夏红受上级的指示,最近一段时间以来,正在整理银河办事处的小额存款客户, 私人客户和单位客户一并在整理范围之内。 根据陈庆的反映,建国公司应该属于清理的客户、未来收费服务的对象。既然 属于清理对象,夏红觉得无须对他多么客气了。 那杯水在袅袅地冒着热气,吴建国看也没看一眼。夏红没有把要喝就喝、不喝 拉倒的话说出来,但是她又坐到自己的办公桌后面,不再理会这个不理会她的茶的 家伙。那样子也就是要喝就喝、不喝拉倒的样子。 “夏主任,希望你再调查一下。”吴建国双手的手指交叉插在一起。 “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我们确实没有收到这笔款子。”夏红一副爱莫能助的 神情。 吴建国也无话可说了,他不是不相信夏红的话,而是不相信他的三十万好好的 就突然不见了。一个说汇出来了,一个说没收到,真是活见鬼了。 另一个可能在陈庆的脑子里渐渐升起。他把怀疑的目光投向电子联行柜台。那 时候他和李田在一起做联行柜台,那时候他是经办人,李田是复核。他走后就是李 田在做经办,张茜在复核。以前他在的时候,经常被别人退回款项,后来他也退别 人的款项。他退的时候,看见李田的眼睛里流露出羡慕的神色。建国公司的款项会 不会被李田退回去呢? 他想起了另一笔二十万的揽存款项。伟业银行的存款任务抓得非常紧。不抓不 行,形势逼人哪。在A 市,伟业银行由于成立时间晚于其他老牌国有银行,因此存 款余额一直处于落后状态。伟业银行省分行一直提醒A 市支行:要抓紧搞好存款工 作,这是当前压倒一切的头等大事。 重压之下,A 市支行制定了人人头上有指标、全员揽存的政策。每个员工的收 入直接和揽存数额挂钩。多揽多得,少揽少得。 银河大厦办事处地处闹市,来存款的人还是比较多的。如果存款的人认识营业 部里的员工,那他的存款毫无疑问属于该员工揽存的。 有一天,银河办事处来了一位客户,他一下子就准备存进二十万款子。这可是 一笔巨额存款了,如果能划归于自己的揽存任务,那该多好。 李田去卫生间回来,恰巧看见了这位客户,他认识这位客户。 但是陈庆也认识这位客户。他们俩几乎同时和客户打起了招呼。 李田在A 市基本没有任何亲朋好友,他的存款任务完成得一塌糊涂。好不容易 认识了这么一位客户。他不想放过。 陈庆在A 市有很多亲朋好友,他的任务早就完成了。但是谁不想多完成一点呢? 多完成月底就能多拿奖金。谁还会嫌钱涨口袋呢?何况二十万并不是一个小数目。 他们俩同时迎上前去,趴在柜台上和那位客户攀谈起来,他们俩都希望客户把 存款算成自己揽来的存款。 客户和负责存款经办的员工都很为难地看着他们俩。还是李田反应敏捷。他一 把接过客户的存款,他说:“我来帮你点一下数。”客户没有防备,存款被李田抢 到了手。陈庆怔怔地看着李田的举动,他有点目瞪口呆。经办存款的员工也无法帮 助谁。这种情况下就看谁的动作快,看谁能豁得出去。 李田低着头快速地点那些钞票,他顾不得许多了,他太需要完成存款任务了。 至于陈庆怎么想的,他管不了了。他根本不看陈庆。 陈庆悻悻地走开了。一边走一边说:“妈的个逼,不要脸了。” 李田回过头说:“你骂谁?” 陈庆说:“谁不要脸就骂谁。” 李田扔掉钞票,“你再骂一句试试看。” 其他员工过来劝道:“算了算了,你们俩都少说一句吧。” 李田个子比陈庆高,胳膊比他粗。他想好好教训他一顿,上次他当着主任的面 把传票扔进纸篓,害得李田被训了一顿,他一直耿耿于怀。现在正好,两笔账一起 算。 陈庆看看李田粗壮的胳膊,不再作声了。 如果现在是别人在做电子联行经办人,说不定陈庆会叫吴建国到联行柜台问一 问。或者,他去问一下,看有没有建国公司的款项。如果被退回去了,看看是什么 原因退回去的。但是现在李田在做联行经办人。陈庆就不想过问了,管他妈的蛋! 反正我没收到这笔款项就行了,烦那么多干吗呢?老子又没吃饱了撑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