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每周六晚九点是孟胜利与妻子黄晓花通电话的时间,已约定俗成。通常都是孟 胜利在川都把电话打到沈阳,黄晓花在家里接丈夫的电话。每次他对妻子说的话都 不多,三言两语。而对女儿孟红却有说不完的话。若不是女儿提醒他节约话费,他 是不会放话机的。女儿孟红已上初三,学习非常出色,特别懂事,还会体贴人。孟 红说,爸爸,你现在干啥呢?孟胜利说,想女儿呢。孟红说,爸爸,天这么黑,你 一个人待在屋里害怕吗?孟胜利说,不怕。孟红说,妈妈说你一个人在那边生活很 艰苦,要自己买菜,做饭,洗衣裳,钉扣子,晚上躺在床上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等我放假了,就和妈妈去成都看你……孟胜利非常爱听女儿讲话,像欣赏一首从远 方传来的悠扬悦耳的歌谣,绕梁三日,回味无穷。 孟胜利聘用田甜后,生活规律就打乱了。今天是周六,墙上的电子钟已指向晚 九点。孟胜利与田甜做爱正渐入佳境……突然,床头柜上的电话铃响起来,很刺耳。 两人都一惊,停止了动作。田甜说,电话。孟胜利没好气地说,谁这么没礼貌,打 电话也不看看时间,不接。说完,又继续动作。过了一刻钟,电话铃再次响起。孟 胜利懒得动,示意田甜接。您好!找谁?田甜问。对方迟疑片刻,问,这是孟胜利 住处吗?是一位中年妇女的声音。是,是呀!我是孟胜利的妻子,让孟胜利接电话。 田甜吓得脸色都变了,手也抖起来,急忙捂住嘴,把话机递给孟胜利。妻子黄晓花 责问,天这么晚了,你屋里咋还有女人?孟胜利很老练地解释说,业务忙啊!现在 正加班加点工作。刚才接电话的是我的新雇员,正在这里加班呢……哎呀,你别总 胡思乱想行不行?好了,我眼下正忙着呢,没有事我就放电话了。孟胜利已没有心 情让女儿孟红接电话。此时此刻,如花似玉的田甜已取代了女儿,跟田甜逗嘴一样 能为他解闷开心。黄晓花手握电话还想说点什么,但孟胜利已把电话撂了。黄晓花 迟迟疑疑地放下电话,没再拨。她不想在电话里吵架,让女儿听了不好。坐在一旁 写作业的孟红问,妈,我爸没让我接电话吗?我还想给我爸唱一支歌呢——《三百 六十五个祝福》,刚学的,我爸听了一定会高兴。黄晓花说,你爸这会正忙着,没 时间听你唱歌,快写作业吧。 中秋节,孟胜利回沈阳探亲。黄晓花提起上次田甜接电话这茬儿,孟胜利就生 气了,拉下脸说,老婆,这些事你就不要深问了。没用,你能管得了那么远吗?想 多了把身体气坏了还得花钱治,犯不上。有你和女儿吃的穿的就行了。你现在下岗, 我一个人撇家舍业在外面东奔西忙容易吗?还不是为了这个家,为了你和女儿?下 岗的黄晓花说话气短,又见丈夫说得在理,也就不再追究了。 孟胜利从沈阳探亲返回川都,田甜已不满足在家做内勤,她要出去跑业务。孟 胜利很高兴,说,好啊,有了你帮我跑业务,我的业务范围就要做得再大些。从前 我做的都是商业,销售额很大,面上很红火,但利小。现在我要进医院,做临床。 虽然麻烦一些,但差价大。田甜一时还不懂孟胜利的话,只好说,你让我做啥我做 啥,我听你的。孟胜利对田甜的回答非常满意,说,有你这句话就够了。眼下,你 帮我管好账,看好家,跑跑商业。这样,我就可以把主要精力放在医院。 经过一番调查分析,孟胜利把目标选定在锦江医院。他的当务之急是把锦江医 院院长何一明搞定。 孟胜利第一次去锦江医院院长何一明家,是一位朋友引荐的。孟胜利说,初次 见面,我得给何院长买点像样的东西带上。朋友说,不用,啥也不要带。何院长这 个人与众不同,至今还和医院里的普通医生挤在老楼里住两室一厅。他对自己要求 极严,不吃请,不收礼。你若拎着礼物招摇过市去他家,他能把礼物送到纪委去, 你的事也就别想办了。孟胜利说,那就带钱去,谁也看不见。朋友说,何院长就更 不会收了,而且,这种冒失鬼他也不想交。你要知道,何院长是著名的外科专家, 名气很大,社会地位显赫,他交的人都是够层次的。我把你引荐给何院长也是经过 慎重考虑的。我们去了只当是谈工作,两袖清风,茶水一杯,坐一小会就告辞,双 方都轻松。这样何院长就愿意与你交往下去。 果然,初次见面,孟胜利就给何一明留下良好印象。第二天下午,他给何一明 打电话,说晚上去他家里单独谈谈工作。何一明愉快地答应了。这使孟胜利喜出望 外。临走时,他用大信封装上两万元钱带在身上。他想,今天没外人,何一明肯定 笑纳。 一见面,何一明就向孟胜利要药品目录价格表。何一明戴上金边花镜,认真审 阅一遍,说,有些品种还不错嘛!我们还是很有合作前景的。孟胜利说,何院长, 我的想法是,先把溶栓酶、安塞隆、脑复康进医院。这三种药都能做出差价。你仔 细看看,零售价可是出厂价的十倍呀!利润空间非常广阔,对医院,对药厂都有好 处,对你对我就更不用说了。何一明思考了片刻,说,这样吧,先进溶栓酶和安塞 隆,脑复康嘛缓缓再说。孟胜利不解地问,为啥?何一明说,医院里有。孟胜利说, 我可以给开处方的医生更高的回扣,把其他家的脑复康赶出医院。何一明长长地叹 了一口气,说,这脑复康是有来头的:红旗制药厂的尹娜在做,她是卫生局副局长 陈为的干女儿,不是轻易就能赶走的。你现在还立足未稳,同室操戈,相煎何急? 孟胜利便会意地点头:那就按何院长的意见办。何一明解释说,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现在是集体领导,不是院长一人说了算。最终能不能进这两种药,要由医院药事委 员会成员集体讨论决定。医院医疗学术委员会主要成员,诸如药剂科长啦,药局主 任啦,内科主任啦,要达成共识才行。孟胜利便心领神会,笑着说,这些人的工作 由我来做,每个人都有好处费,不会少的。连仓库保管员、药局药剂师,我都不会 叫他们白干。何一明这才满意了,笑着说,看来你比我这做神经外科手术的医生想 得还细致周全。好吧,等你做完这些人的工作给我打电话,我马上开会。 接下来,两人又开始研究进药渠道问题。何一明说,为了隐蔽起见,我们一定 要找一个非常可靠万无一失的商家作为我们的进药渠道。这商家你也要打点好,让 经理和会计都有利可图,人家才愿意合作。孟胜利说,我懂我懂。这样的商家我手 里有现成的,天府医药公司的林老板和我是铁哥们儿。何一明连连摆手说,不行不 行,这太显眼了。川都的商家一个也不能要,在外地找,在川都周边中小城市里找, 不要太远也不要太近。孟胜利就觉得何一明太狡猾了,狡兔三窟,滴水不漏。孟胜 利想了一会说,我在帛阳有一家客户,叫平安医药公司,很理想。何一明问,可靠 吗?孟胜利说,可靠,保证可靠。何一明果断地说,就放在帛阳。你的药一上临床, 医院就把药款打到帛阳平安医药公司。我的儿媳妇在医院财务科当会计,她会及时 打电话通知你什么时候去帛阳提取现金,咱们一次一算账。 临别时,何一明嘱咐说,从今以后,你我不要再见面,有事我儿子何伟会与你 联系。我儿子还会在医院帮你物色一位善于交往的统方医生。好了,大政方针已定, 具体操作你跟我儿子谈,我不再参与。孟胜利猛然想起那两万元钱,急忙打开手包, 把一个鼓鼓的大信封放在桌上,笑着说,这是我的一点小意思。何一明马上板起脸 说,你把我何一明看成什么人了?我当了八年院长没收过任何人的钱。这种钱我是 不摸的,你必须拿回去。否则,我们的买卖就不要做了!孟胜利被训斥得一脸难堪, 讪讪地说,我拿走,我拿走。随手把钱放进手包。何一明这才转怒为笑,与他用力 握手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