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没过多久,刘恒忽然痔疮发作,来势凶猛,药石无效,巫卜无灵。刘恒无奈之 下,只得命人张榜悬赏,有能医愈龙体者,赏黄金万两。谁知悬榜三月,竟无一人 揭榜。 邓通腿伤已愈,日日前往宫中问疾,见刘恒痛得呻吟不绝,气息奄奄,心如刀 绞。忽想起当年南安老家有个大财主也患痔疮,每每令婢妾吮去痔上脓血,又腥又 臭,令人恶心。那些吮痔的婢妾个个叫苦不迭,背后诅咒他早死早好。谁知那人非 但没死,反而越活精神越旺。据说人的唾沫有消炎镇痛作用,蚊叮虫咬后,抹上一 点唾沫即可止痒。皇上贵为万民之主,又对自己恩同再造,岂能嫌其肮脏。这时, 刘恒又呻吟起来:“哎哟,哎哟,痛煞朕也……” 邓通忙跪地道:“陛下,微臣倒有一法。用口把脓吸吮出来,以减轻陛下的疼 痛!” “这,朕怎么忍心让你吸吮这肮脏的脓血、亵渎大臣?” “嗳,陛下身为君父,一代圣主,对臣恩重如山。微臣有幸得沾陛下的龙液, 也是前生修来的造化。” “不用了!朕的伤口不痛了。你歇息去吧!” 紫鸾忙说:“哎呀,邓大夫既有治病良方,皇上何必拘泥?若能治愈龙体,重 重地褒奖他也就是了。” 刘恒摇了摇头,让宠臣吮痈解痛,损人利己,他实在于心不忍。紫鸾看出皇上 的心思,又奏道:“陛下不必迟疑,邓大夫倘能治愈龙身,赐予重赏也就是了。” 刘恒听紫鸾说得有理,又痛不可当,便点头应允。邓通心想:“这回我可有表 现的机会喽。”跪下揭开被服,用嘴替刘恒吮痈,复用舌头舔了又舔。刘恒止痛, 如释重负,无限欣喜,眉开眼笑道:“疼痛尽消,好舒畅也。爱卿快起来。”邓通 说:“还没有完全吸干净,臣再来吸也。” “爱卿,先歇息一会再吮。” 就在这时,太子刘启进殿,对父亲说:“父皇龙体欠安,儿臣食不甘味,寝不 安枕,唯有虔诚祷告上天,保佑父皇圣躬早愈。” 刘恒挣扎坐起,误触患处,疼得龇牙咧嘴:“哎哟,哎哟……” 刘启飞步上前,抱刘恒右臂哭道:“父皇啊!儿臣自幼未习岐黄之术,却有一 颗赤子之心,愿为父皇分痛解忧。” 刘恒轻抚其肩:“好儿子,莫要凄惶。食五谷染疾病,本是寻常事,都只为忧 患郁结,生了恶疮。便有扁鹊神针,九转仙丹,三朝瑞露,也难治这种恶病啊。” 捂住疮处,“哎哟,又痛了起来。” 邓通上前对刘恒道:“陛下,刚才微臣尚未把脓汁吮净,让臣再吮。” 刘恒拦住:“邓爱卿,且慢!朕请你回答一个问题,朕拥有天下,你看,天下 有谁最爱朕?” 邓通看了一下刘启:“至亲莫若父子,最爱陛下的当然莫过于太子了。” 刘恒目示刘启:“是啊,那就让最爱朕的儿子为我吮痈!”将裤子一拉,肛门 口那粒鲜红透亮的痔疮,发出阵阵恶臭。刘启慌忙掩鼻皱眉,连连后退,心中着实 懊悔自己不该慷慨激昂地乱表忠心,搞得骑虎难下,只好勉强对刘恒说:“父皇, 儿臣方食鲜脍,恐不宜近圣恙。因此……” 刘恒是甚等样人,看了儿子的神态,早已一目了然,不禁又伤感,又气恼,愤 然道:“住口,刚才你慷慨陈词,正气凛然。事到临头,却又推三阻四。好一个伪 君子,假孝心。” “父皇息怒,儿臣的意思是漱漱口即来,既然父皇有命,现在就吮。”刘启跪 在榻前,嘴对父皇肛门,屏住呼吸,刚吮上一口,不觉一阵恶心,把方才吃的山珍 海味都呕吐了出来。 刘恒长叹一声道:“唉,亲骨肉还不如外人知疼着热,令人寒心啊!”对刘启 没好气地叱道,“退下去!” “儿臣遵命。”刘启深恨邓通是始作俑者,害得他这个太子在父皇面前相形见 绌,咬牙跺脚,悻悻而去。从此便和邓通结下了梁子,也为邓通日后的悲剧命运埋 下了伏笔。 刘恒的长女名叫刘嫖,被封为馆陶公主,连日来一直在父皇身边侍疾,目睹此 状,上前对刘恒说:“父皇有病,臣女也该分忧,待臣女为父皇吮痈。”跪下便要 张口。 邓通急忙拦住:“公主,有臣代劳也就是了。” 刘嫖正好就坡下驴,感激地向邓通报以一笑。邓通见公主花信年华,风姿绰约, 不禁看呆了。暗想,不知哪一天祖坟上冒青烟,才有福气和公主鸾凤成双。正巧申 屠嘉、袁盎探病来了,邓通见了两人双腿发抖,六只眼睛对视,充满敌意。 申屠嘉对刘恒说:“刚才听太子言讲,陛下病情好多了。” 刘恒点头:“是啊!邓爱卿吮净了脓血,身上顿觉轻松。” 袁盎斜眼睨着邓通,恶毒地说:“邓大夫最好是只吸脓不吸血,不然就成了吸 血鬼。” 邓通针锋相对:“哼!可怕的是那些不吸脓只吸血的吸血鬼。” 袁盎对申屠嘉道:“丞相,以前下官只听说有苦功、边功、战功、武功、汗马 功、造化功。如今朝中出了邓大夫,新添一个‘舔’功,真是大开眼界啊!” 申屠嘉笑道:“袁中郎何必奇怪?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邓通气急败坏:“袁中郎,你不要欺人太甚!”又对刘恒说,“圣上,微臣告 退。免得有人嫉妒,飞短流长,损君圣誉。” 紫鸾急阻:“邓大夫莫要意气用事,皇上目前离你不得。” 刘恒冲袁盎怒道:“袁中郎,你还有完没完?”对赵同说,“赵公公,你与神 相许负同师学艺,名满天下,请为邓大夫看个相吧。” 赵同满口答应,围绕邓通左右转了一圈。 刘恒问:“赵公公,邓大夫面相如何啊?” “要说出邓大人的面相,恐怕很难哟。” “你如实奏来即是。” “恕奴婢直言,邓大夫天仓饱满,地角轻盈,双耳向前跷,不是骑马就坐轿, 倒是贵人之相。可惜呀可惜,可惜他鼻端有道法令纹,还有一道蛇纹,直通嘴角, 这是饿死之相。恐怕这两道皱纹决定他将来贫困潦倒,不得善终呀!” 邓通大惊失色:“我的天啊,请赵公公快给我破破坎消消灾吧!” 刘恒不悦:“适才赵公公说邓爱卿晚景不佳,朕不相信。邓爱卿,你切莫惊慌。 你忠心为朕,朕岂能让你受穷受苦么?” 赵同叹气:“人的命,天注定,要想改变没有用。” 刘恒手拍桌子大吼:“什么?你赵公公不是说生死由命,富贵在天么。朕,就 是天。只凭朕一言,就可以让他终身富贵,岂有饿死之理!” 赵同头点得像鸡啄米:“对对对!皇上说得对,说得对呀。”心想:“皇上说 东,我决不说西;皇上说鸭,我决不说鸡。邓通的嘴边有竖纹入口,明明是饿死之 相,我何必多言招怨呢。” 刘恒对邓通说:“爱卿康复龙体有功,听朕封赏:第一,爱卿由中大夫升为上 大夫,位列九卿;第二,朕将蜀郡严道县的铜山赐予爱卿,准许自己铸钱,享受富 贵人生。” 邓通急跪:“臣蒙万岁隆恩,终身愿效犬马之劳。” “平身。” 袁盎忙阻止道:“臣启陛下,邓大夫一非天潢贵胄,二无伟绩丰功。陛下只为 吮痈微劳,承颜候色,便赐以铜山。功轻赏重,只怕朝野不服呀!” “什么服不服的!庶民尚能知恩图报,况为人主乎?朕即国家,国家即朕!” 申屠嘉也上前劝谏:“陛下,袁中郎说得有道理呀。陛下崇尚节俭,虽百金露 台,也不肯营造。如今却将亿兆资产赐赏宠臣。陛下身为万民之主,绝不能化公为 私,化国为家,把国家的财产轻易地赐赏给个人哪!还望圣上三思,收回成命。” 刘恒不以为然地:“邓大夫治愈龙体,护驾有功。丞相当知功高莫过于救驾, 赐予铜山,也不为过。” 袁盎冷嘲热讽:“唉——奇怪奇怪真奇怪,这年头,做人的不如做狗的受宠爱, 做事的不如献媚的受信赖,喂马的不如拍马的提得快。” 刘恒假装没听见,转了话题:“朕病患减轻,心中愉悦。难得两位爱卿在此, 赵公公替两位大人相个面。” 赵同口称遵旨。向申屠嘉、袁盎脸上扫描了几眼,对刘恒说:“陛下,申屠丞 相豹头环眼,燕颔虎须,实为封侯之相,当为两朝太平宰相。” 刘恒哈哈大笑:“妙哇!申屠爱卿乃三朝元老,跟随高祖南征北战,在惠帝时 担任过淮阳郡守。今加封爱卿为故安侯,食邑五千户。” 申屠嘉连忙谢恩,又对赵同一揖:“多谢赵公公。” 赵同急忙躬身:“不敢不敢,折煞老奴了。” 刘恒问:“赵公公,袁中郎面相如何?” 赵同故作沉吟:“袁中郎的面相么?实在不敢恭维。” “有朕替你做主,你怕什么?邓大夫乃朕心爱之人,你说他日后要饿死,朕也 没恼。反而赐他铜山,让他富甲四海。天道无亲,唯德之亲嘛。” “有陛下撑腰,老奴可要据实禀奏了。袁大人天庭昏暗,地廓幽深,瞳孔无光, 满脸晦气,乃一副死丧之相啊!恐怕不久于人世。”赵同似笑非笑地瞅着袁盎,故 意触他的霉头。 众人反应不一:“死丧之相?” 袁盎气得暴跳如雷,口不择言,脏话都迸出来了:“操你奶奶的×,好你个老 阉奴,竟敢巧借相面恶毒诅咒于我,是可忍孰不可忍?我要你的狗命!”随手抓起 案上药碗,便向赵同头上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