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程野的狐狸尾巴露出来,就是在旅游回来不长的时间里。学校在教师节搞活动, 全校教职员工分组到饭店吃饭,领导下组,每个组一个,程野就到了语文组。吃饭 喝酒,很正常的,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然后去歌厅跳舞也没有什么故事,绣儿歌 舞什么都不会,程野轮流和各个女教师跳,也没有到绣儿面前来过。语文组的男教 师少,女教师多,程野那天还真是大出了风头。末了散时,还要将他的女属下一个 个送到家。学校有车,但教师节这天程野下令停了,让司机师傅也和大家一块儿过 节日。他是打车送大伙回家的,最后就剩下绣儿和他时,故事发生了。程野不回家, 非要邀请绣儿去茶吧喝茶。他说,绣儿,我打什么时候就等着这一天呢!在茶吧绣 儿本是要和他谈谈老陈身体有点不好的事情,绣儿好几次让老陈去医院好好检查一 下,可是他就是不去,绣儿希望程野能劝劝他。可是这个程野总是没心思听老陈的 事,绣儿一提就被他打断。绣儿想和他说说她们语文组的事,他也不听,用有点色 的目光盯着她,带着酒意的口气要求绣儿,坐到我身边来! 绣儿说。隔着茶座,坐在对面说话不好吗?为什么非要坐到一面去? 程野拍着自己的一侧说,让你来,你就来。 不去!绣儿低下头躲开那如炬的目光。她想,他变得太滑了,有点不是东西呢! 如果你不来,那我就过来啦!几次邀请不去之后,程野这样说着一屁股坐在了 绣儿的身边。绣儿感到过来的是一股阴风,她将一只拄在茶座上的手扶在自己的额 头上。程野依然不想对绣儿说什么,这次来见面,就是来占便宜的。他的手轻轻地 扶在了绣儿后背的头发上,如水流一般,轻轻向下滑去。绣儿的肌肤悸凛起来,宛 若一条蛇游走在身后。绣儿倏地站起来,生气地说,朋友之妻不可戏,你老实点。 是的,是的。程野一边说着,一边哈哈笑着说,你还是嫂子呢,长嫂如母!哈 哈哈哈。 你没正经的,我走了!绣儿说着就站起来,要从程野的前面过去。程野却一把 就抱住了她。绣儿有点沉迷这种拥抱,当年在师范的校园中,他就经常这样抱着她。 程野的嘴巴要凑上来,明显的酒味将绣儿惊醒了。她挣不脱那有力的胳膊,就 狠狠地在他的耳朵上拧了一把。 程野依然嬉笑着说,我想强奸你!当年他妈的就是胆小,要不早干了你。 这流氓话更让绣儿惊醒,她使劲扇了程野一个耳光,在程野的惊愣中钻出他的 怀抱。 回头看程野时,看到他依然没生气,捂着脸呵呵笑着说,绣儿,你真狠,竟然 下得去手打我,我们可是真心相爱过的。 屁!绣儿竟然也从嘴中冒出一个不雅的词汇,既而撇撇嘴说,相爱,不还是先 将我抛弃;相爱,最终不是和别人结婚了吗?绣儿说着想起自己被抛弃后忍受的痛 苦,忍不住小声哭泣起来。 过来吧!绣儿。咱俩这辈子就是有解不开的缘分。程野说着再次伸出自己的胳 膊。 绣儿倔倔地说,今晚你若是敢动我,明天就去火葬场见我。 不动,不动。老实人一般都有一个倔劲,真是的。程野说着坐在茶座的一面端 起水杯喝茶,一面说,啥时代了?你依然是个不开窍的山妞。 绣儿不管程野说什么,悄然坐在茶座的另一面。她还想劝说程野,别这样乱七 八糟的,我们现在都有幸福的日子,别毁了它,再说我们应该感谢那两个人。如果 不是陈方,你不可能这么快就成为一校之长;如果不是他,我张绣儿也不可能从农 村来到城里并且过上富足的日子。还有你家的那个冯自英,没有她,你也不可能有 今天。我们做人真的该感恩才对。 程野不满地撇撇嘴说,你不说这两个人还好,你一说,我就给你讲讲这两个人 的故事吧! 程野说,那天校长都去教委开会,我到那儿,并没有发现陈方没来,我就是觉 得那会开得一点没意思,当然也因为有点头疼,就偷偷开小差从会场溜了出来,打 算回家躺一会儿。会场离家不远,走着也就是十几分钟就到了,我还是打了车,恨 不得一下扑到床上去。谁知道一开门就碰到了那种事,这两个家伙,不但防盗门没 反锁,卧室的门几乎是大敞四开…… 后来程野再说什么,绣儿一点都没听进去,就是觉得自己身体僵硬,浑身的血 液都凝固了,她不敢想象那情景那场面,这种事对她来说几乎是天方夜谭。天方夜 谭的事情真实地发生,让她不知道应该怎样应对。她只是一个劲地对自己说,不可 能的,你别信程野的话。他是故意要为自己的行为找理由的。心里这样说着,脑海 中还是不断交错着陈方和冯自英在一起的画面,那其乐融融的谈话,那互相凝望含 着笑意的眼神,那举手投足间的默契,在平时就让自己既羡慕又嫉妒,此时化成一 股烈火在心头熊熊燃烧起来。 想起新婚之夜,陈方对自己说什么唐明皇杨贵妃,还说什么往后三千宠爱都给 自己。才几年啊!自己在性事上再怎么优秀,也挡不住他那发野的心!得到一个, 还想得到另一个,这永远都是他的贪得无厌。和自己结婚前,他就有过五六个女人, 和自己结婚这多年,他能在婚外检点吗?打死自己也不相信。和冯自英的事,有程 野说,自己知道了,还有多少人自己不知道哦。 城里人很开放,给人家当媳妇,可千万别把自己变成醋坛子。这是母亲告诉自 己的话啊!自己不吃醋又该怎么办呢?找冯自英吗?显然不是她的对手。回去和陈 方闹吗?夫妻间的裂痕越来越大,这个家将冰消雪散。自己就咽下这口气吗?今后 的日子自己该怎样面对?这样想着眼泪就流出来了,汩汩不断地流成一条泪河。老 实厚道的人,总是被人生的无奈不断地欺侮,不断地折磨。 绣儿,你别这样。那些破事算什么啊!我比你进城早,也早就司空见惯了。我 家老冯男人多,她也不会死拽着你的陈方,只不过是玩玩,以后还是你的。这种事 是犯不着生气的,我每次到外地出差回来,没等下高速就往家打电话,不是急切地 想见她,而是要告诉她,我回来了。让她将我不该看见的事情打理好,要是碰见多 么难堪啊!这次也真是攮丧,陈方还以为我故意回去抓他们呢,对我大发雷霆。这 对狗男女!我犯得上吗?只是碰上了,我们大家都触霉头而已。 绣儿,我们都是来到城里奋斗的农村人,我们没有强大的靠山,也没有那绵韧 有力的关系网,天时地利人和什么也不占,我们在这里生活得都很艰难。我们只有 无声地忍耐,然后一点点艰难地强大自己,等待反抗的时机…… 在程野絮絮不止的话语中,绣儿一点点地解化了冷冻凝固的自己,她觉得自己 开始理解程野,觉得自己的心开始和程野一点点靠近,靠近的还有自己自打生来就 很珍视的肉体。 程野伸手再次抱住她的刹那,绣儿突然一激灵,在全身一震的同时,她看到这 窄窄的空间里突然多了一个人,这个人是一个老太太,穿着灰色的大襟袄,头发梳 得一丝不乱,在脑后别成一个髻。典型的农村老太太,是谁?姥姥还是奶奶?那目 光那笑容,哦!绣儿猛地清醒过来,一把推开了要解她衣带的程野。不行,不行的, 谁都可以乱,只有我不行,我妈不让,菩萨不让!一边向外跑的绣儿一边大声地喊 出这句话。 跑出去的绣儿泪流满面,她觉得,在这个世上,谁都可以乱,只有她不能,因 为她从小就跟母亲信菩萨!菩萨不允许人这样! 这次回娘家,她给妈妈供的菩萨上了三炷香,并且在菩萨像前跪了很久。那香 火总是左边低,右边高,妈进来看了几遍没说啥,只是将右边的香往香炉的深处插 了插,但过一会儿看,那香火又是左边低右边高。 左青龙右白虎,如今白虎高于青龙,不是吉兆哦。从小生活在这样家庭里的绣 儿知道这个道理,所以在香火没烧尽时,她就和妈妈告别。妈妈还是在耳边磨叨她, 给人家当媳妇可别心眼小。也许她太知道自己的闺女了。 绣儿没说话,只是看着送她的妈,眼里含泪。这次走,她带走了自己的那把刀。 她实在需要那把刀稳定自己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