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县府大院坐落在闹市区,占地一百多亩,外围是一圈竹林,有闹中取静之意。 办公楼前是片广场,广场上有音乐喷泉,但那要等到重要节假日或省市有领导来视 察时才开放,再往前是一条宽敞的大马路,是千禧之年刚修造的,称为东荆大道。 穿过空寂的广场,经过竹林时,听到鸟儿在啁啾。 黄县长的办公室在三楼东边的第一间,门正对着走廊,一出楼梯口往左拐便能 看到。隔壁是孙秘书的办公室,今天是礼拜六,孙秘书的门也是关着的。 曹海轻轻地推门进来时,黄县长正伏案签阅文件,只把眼镜抬了抬对他点点头, 淡淡地说了句,你来了,又伏案下去。曹海默默地坐着,用敬畏的眼光看着黄县长。 好一会儿,黄县长终于放下手中的笔,长长地舒了口气,往后仰靠在大班椅上,右 手摘下眼镜,左手拇指和食指不停地捏着鼻梁,眼睛则是闭着的。曹海忙摸出烟, 这是他在路边的一个商店里狠狠心花六十元买的一包黄鹤楼软珍,曹海知道黄县长 只抽这种烟。 您请抽烟。曹海呈上一支。 黄县长眼皮都没抬一下,片刻才有些不悦地说,曹海,过生分了,跟我还这么 客气!边说脚下一用力,大班椅就弹起来,他顺手从桌上已拆开的黄鹤楼软珍中抽 出一支甩给曹海,又抽出一支噙在嘴角,点了火,把拿火机的手臂半伸着放在桌面 上,对着曹海。如豆的火苗闪动着一缕幽蓝。曹海本来已经戒烟了,但黄县长让他 抽他能不抽吗?何况黄县长还要给他点火呢!曹海受宠若惊,赶忙勾腰翘臀探过头 去,双手捧住火苗,像捧住一线希望。点着火,蹑手蹑脚退回原处,幸福得跟二傻 子似的。 曹海,这几年过得还不错吧?黄县长很关切地问道。 他想说很不如意,又怕黄县长不高兴,话到嘴边拐个弯变成了:托您的福还可 以。 可以就好。你说可以,我这心里就踏实了。走的时候,我知道你心里有些想法, 但我也是一片好心,不管怎么说你好歹是名副经理,是公司的班子成员,随着城市 的日益扩张,公汽公司会成为一个很不错的单位的,要不然,我也没得面子啊!黄 县长说得贴心贴肝,曹海听了很感动,看样子是自己错怪他了。 多谢您一直以来的牵挂,公司的情况的确是一年比一年好,我当时有点想不通 还希望您多多原谅。曹海借机把那次没去参加饯行宴的事做了检讨。 呵呵呵,黄县长很大度地笑起来,有什么原谅不原谅,不存在的事,我能跟你 计较吗?曹海,你跟我鞍前马后辛苦了几年,算是自家人,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 你为人忠厚,技术一流,任劳任怨,不计得失,要不是政府内部有规定,我还舍不 得放你走呢!黄县长说着走到曹海身边,用宽大薄嫩的手掌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 俗话说,水洗皮肤语洗心。黄县长的一席话如醍醐灌顶,拨云见日,曹海心里 涌起一股暖流。他赶忙站起来,满脸愧疚地说,我今天是鼓足了勇气来找你的…… 刚说到这里,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黄县长不经意地扫了曹海一眼,朝门口喊 道,请进。随即,财政局局长钱强一手提个硕大无比的公文包,一手握着手机,迈 着八字步满面春风地推门进来,见屋里有人,怔了下,口生怨气地说,黄县长真是 的,自己不休息,还弄得我们不能休息。黄县长忙站起来,伸出手同他握了下,温 和地说,没办法,任务压头啊! 钱强瞥眼曹海,尴尬地冲他笑了笑。曹海知趣地对黄县长说,我去上个洗手间。 出门时特意把门带了下,门在身后咔嚓一声关拢了。曹海见走廊里没人,就站在离 门不远的地方,装着看广场上的风景,耳朵听着里面的动静。先是听到很小的说话 声,叽叽咕咕的,大约过了半分钟,声音陡然大起来,随即钱强拉开门,边往外走 边说,这次您要照顾我们财政局,我这也是为职工着想呢!黄县长站在门口说,好 走好走,不是我批评你,你这个人就是个急性子,就像那个洗发水的广告词一样: 去屑,要我等,不可能!说完朗声大笑。钱强也回过头眯着一双老鼠眼笑。 曹海正要进去,却见民政局的包局长从楼梯的拐角处疾步过来。曹海没地方避, 闪身贴窗站着,把右手提到腰眼那儿,准备和包局长握个手,可包局长目不斜视地 直接进门去了,就当他根本不存在一样。包局长原来对曹海很客气,有一次黄县长 到民政局调研,中午吃饭的时候,包局长给曹海敬了酒,还悄悄把包烟塞进他的荷 包,弄得曹海很感动。正想着,楼梯拐角处又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是人事局的方局 长。方局长看见曹海后就停在那里,低头从公文包里摸出手机,看样子像是在看短 信。这头门响包局长从容出来,那头方局长立即快步走过来,与包局长擦肩而过时, 两人还心照不宣地拉了拉手。随后有劳动局的文局长、卫生局的陶局长、建委的何 主任,交通局的申局长、房产局的江局长、规划局的李局长、税务局的杨局长等人 来了。 曹海站得双腿发麻,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孙秘书的门一直关着,里面没一点响动,跟没人一样,看来孙秘书也是个一踩 九头翘的人,秘书能当到这分儿上离提拔也就不远了。 曹海想起来了,黄县长的夫人江月琴最近又住院去了。民间传说黄县长在外包 养了几个情妇,江月琴是气病的。在背后人们戏称江月琴为“盯关跟”。盯,是指 盯梢;关,就是闲暇时把黄县长关在家里,不让他出门;跟,就是黄县长有朋友或 同学聚会时脚跟脚手跟手地跟在身边,这就叫盯、关、跟。这些手段都用上了,仍 然无济于事,黄县长该怎么玩还怎么玩,我行我素,只不过更隐蔽罢了。黄县长明 白,女人的全部价值只是快乐,而不是麻烦。这其中的要点在于懂得行于所当行, 止于所不能不止。所以这么多年来“盯关跟”使出浑身解数,也没拿到他的把柄。 黄县长虽说长相一般,但位高权重,出手大方,想跟他上床的女人多的是。黄县长 裤裆里的那小兄弟比他的常务工作还要忙。“盯关跟”管不住他这是很正常的事, 管不住就只有生闷气了。俗话说,多愁善感,身体摧残。据说“盯关跟”这次病得 不轻。这些局里面的头头脑脑们“汇报工作”是幌子,哪有那么多工作要汇报呢, 借机表示表示才是真意!“盯关跟”每年都要这样病几次,这也给黄县长带来了不 菲的收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