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何兰接连在《巴州文学》上发表了好几部以打工为题材的中篇小说,这引起了 县作协刘主席的关注。这天,刘主席按照何兰投稿的通讯地址来到东升建设工程有 限公司软件园B 标段工程项目部。在项目部王经理的陪同下,找到了正同丈夫一起 在施工现场进行挖孔桩作业的何兰。经王经理介绍,刘主席握着她的手,惊讶地问, 啊,你就是何兰?当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刘主席感慨万分地说,难怪你的小说总是 写得那么生动感人,原来你就是一位生活在打工第一线的民工嘛! 是的,何兰就是一个地道的民工。十多年前,她同丈夫从老家出来后,先后在 福建、深圳、内蒙、新疆等地打过工。巴州被省里列为旧城改造的重点县城后,基 建项目多了,她才同丈夫回到了这里。这些年来,夫妻俩干过勤杂工,摘过棉花, 还在饭馆洗过碗。回到巴州后,她丈夫陈远见在建筑工地干石工活儿挣钱较多,就 去学石工技术。学成后就让何兰给他打下手,两口子就干起石工活儿来。建筑工地 的石工主要是做基础部分的挖孔桩作业。工地上大家都把挖孔桩说成是井。陈远在 井底下用水钻将石头一层一层地往下钻,何兰就在井口开卷扬机,把井底的石块吊 运上来。井挖成后,项目部按开凿的石方量计发报酬。夫妻俩都身强体壮,不辞劳 苦,干得很出色,每个月挣的钱在石工班的工友中总是前一两名。 可是,何兰自幼就是一个争强好胜、不安于现状、不甘平庸的人,自打工那天 开始,她就没有当一辈子民工的想法。在学生时代,从小学到高中毕业,她的学习 成绩始终排在班上的前几名。高中一年级上学期期中考试时,她的化学成绩落在了 有个名叫张英的同学后面。她不服气,暗下决心,狠下苦功,刻苦学习,终于在期 末考试时,成绩超过了张英,她才罢休。她的语文成绩特别冒尖,作文写得很出色, 曾多次在县里举办的中学生竞赛中获奖。高考时,她报考了本省的传媒大学,打算 将来毕业后当一名记者,可身为高材生的她却因发挥失常而名落孙山。 她的老家在横山,是个偏远贫瘠的山区,那里有早婚的习俗。高中毕业刚两年, 她就和原来的同班同学陈远结了婚。虽然两人都是农家子女,可却都是高中毕业生, 这在当地是很优秀的了。一向心高气傲的何兰不甘心当一个仅为追求温饱,日出而 作、日落而息的普通农民,决心用他们有文化、有知识的优势干出一番事业来。 横山那地方虽然土地贫瘠,可空地很多,陈远家的山后就有五百多亩的草地。 何兰找亲戚朋友东挪西借,凑足了三万元钱,同镇政府签订了合同,承包那片草地 二十年。引进了三十头加拿大大黑羊,发展养殖业。何兰买来了大黑羊疾病防治及 饲养技术方面的书籍,同丈夫一面学习,一面实践。夫妻俩呕心沥血,精心侍弄, 一年以后,那三十头黑羊变成了七十多头。照此发展,再过一年,就可以还清借债, 第三年就可以净赚钱了。夫妻俩喜滋滋地憧憬着未来,干劲更足了。然而就在这年 入夏后,一连两个月天上滴雨不下,原本绿油油的草日渐枯萎。黑羊们的饲料成了 问题。更严重的是,一种叫湿温寒的动物流行病在横山地区流行起来。牲畜之间相 互传染,很快就发展为毁灭性的瘟疫。何兰按照书上介绍的预防黑羊疾病的方法采 来青蒿、苦蕨藤、鱼腥草等药物熬成药汁给黑羊们灌服,然而却无济于事。 一天早上,她发现一只健壮的种羊不吃不动,她吓慌了,急匆匆地赶到镇上兽 医站去请兽医。兽医赶到时已有五只羊不吃不动了……接下来,又不断有黑羊患病。 到第六天,何兰的百十来只黑羊一只不留地被瘟疫夺走了性命,可怜何兰夫妇养羊 两年一分钱未赚到,反而欠下了一屁股的债。 可何兰没有死心,继续不断地寻觅着自我发展、走向成功的路子,然而却条条 路都不通——做生意需要投入,他们没有,而且有养羊的教训,对此尚心有余悸; 当个小包工头,不仅要有资质,而且至少要垫资二十万元以上,他们也只得望而却 步;就连开个小小的饭馆,那门店的租金也贵得让他们退避三舍。走投无路,打工 成了他们挣钱谋生的唯一选择。 然而,何兰也并没有彻底消沉,在打工的过程中,她做起了作家梦。仗着自己 有一定的文学基础,在打工之余,她把自己在打工中的感受及身边发生的奇闻趣事 写成诗歌或散文投寄给一些文艺刊物和报社。可这些东西寄去后,除偶尔被退回外, 大多数都石沉大海。时间长了,陈远劝她说,万般皆是命,从来不由人。你就打消 那些非分之想,安安心心地打工吧。打工虽然苦累,可总还比在老家种地强。可何 兰不听劝阻,仍然不停地写稿投稿,渐渐地便偶有豆腐块般大小的文章,在一些报 刊上出现,这给了她很大的鼓舞。她总结经验教训,连续不断地写,连续不断地投。 终于,她的文章出现的频率渐渐增大,后来,她觉得诗歌和散文都不如小说这种体 裁能更好地反映现实中的矛盾,于是便试着写小说。最初也或被退稿,或石沉大海, 可写的多了,投的多了,小说也渐渐被一些刊物登载出来。她的信心更足了,写作 也更勤奋了。《巴州文学》开始刊载她的小说后,连一向反对她舞文弄墨的丈夫陈 远也默默地支持起她来。随着她的作品发表数量的增多,县作协也就关注起她来。 刘主席和她寒暄过后,开门见山地说,何女士,作协的任务之一就是发现人材, 扶持作家,壮大作家队伍。根据你在文学创作方面取得的成绩,我们打算吸收你为 县作协会员,不知你愿不愿意加入?何兰闻言一怔,疑心自己听错了,愣着半晌没 说话。刘主席把他的话重复了一遍后,她才回过神来,激动地说,好啊,我愿意, 成了作协会员后,向您及田陇、黎明这些大作家学习的机会就更多了。于是刘主席 便从提包里掏出一份巴州县作家协会会员入会申请表来,详细地告诉她如何填表, 如何报送自己的代表作品,还自告奋勇地做她的入会介绍人。何兰高兴地点头说, 好。并按刘主席的要求办理了相关手续。 一个多月以后,何兰的入会申请被批准了下来,当红灿灿的巴州县作家协会会 员证书发到她的手里后,她欣喜万分,多年的艰辛没有白费,作家梦终于成真了! 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她想起伟人的那句经典名言来,浑身充满了自信。 那个高个子女石工成了作家的消息飞快地传遍了工地。在出发、收工的路上, 在食堂吃饭的时候,只要何兰的身影一出现,不管是普通民工,还是项目部的管理 人员,都会不约而同地向她行注目礼,这是何兰最大的享受。当作家的感觉真好, 何兰心里惬意极了。 成为作家的何兰更加敬业了。白天,她兢兢业业地为丈夫打好下手,晚上则一 心一意地搞文学创作,熬夜到鸡鸣方止。有一天,何兰红着眼睛开卷扬机时,在现 场检查施工质量的余工见状,说,何兰,你有那么高的文学天赋,又是名副其实的 作家,就专心搞创作嘛,何必再在施工现场当石工呢?对此,何兰不置可否地一笑。 她想起第一次出席县作协全体会员大会的情景来。那天,刘主席宣布大会开始 后,说,各位会员朋友,在大会议程未进行之前,请允许我向大家介绍一位新入会 的打工的女作家。说罢,就简要地介绍了何兰的成长经历。当何兰站起身来向大家 点头致意时,热烈的掌声骤然响起,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投向她。她热血沸腾,如 痴如醉。打工仔、打工妹遍地皆是,作家也并不鲜见,可把这两者合二为一的,那 就凤毛麟角了,何兰追求的就是这样的殊荣。 何兰陶醉在打工的女作家的光环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