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何兰精心创作的短篇小说《周石匠的乖媳妇》被《巴州文学》刊登后,又被省 报副刊全文转载了。读者们对这篇小说赞赏不已,何兰也一时名噪全省。 这天何兰正在开卷扬机吊运石块,手机铃声响了,她接到一位陌生女性的电话。 对方问道,何女士,请问您是在巴州横山中学毕业的么?何兰答道,是呀,你是谁? 对方呵呵笑着说,我是你中学时的同班同学哩,你猜猜我是谁吧!何兰一怔,细细 分辨了对方的声音,一连说了中学时好几个要好的同学的名字,对方都说不是。何 兰沉不住气了,问,你到底是谁呀?对方说,我是美女二号呀!美女二号,是张英 么?何兰问。对方说,你说对了!何兰长长地啊了一声,思绪被带回到从前…… 进入高中二年级后,少男少女们情窦初开,男生在女生背后对她们评头论足, 女生在男生背后为他们窃窃私语。后来发展到男生按照女生的身材、长相、学习成 绩等综合要素,给女生打分,评选美女一号、美女二号、美女三号;而女生则按她 们的审美标准,在男生中评选帅哥老大、帅哥老二和帅哥老幺。在争夺美女一号的 地位时,何兰曾下过一番功夫。何兰、张英都是全班同学公认的美女,其身材、长 相、学习成绩都不相上下,难分伯仲。可是,张英的父亲是镇上的邮递员,而何兰 的父亲世代以种地为生。从家庭背景来说,张英略胜一筹。可何兰却有一股不服输、 不居人下的倔劲,当得知男生们在她与张英之间评选第一第二的消息时,便暗下决 心,要处处胜过张英。 作为女孩儿,她的经济条件不允许她在穿着打扮上胜过张英,她便避实就虚, 要在德、智、体方面击败对手。那段时间,她在同学中广施恩惠,八面玲珑。在高 三上学期的班委会改选时,以得票百分之九十五的优势连任班长。在学习上,她以 自己的聪颖和刻苦保持了总成绩在班上稳居第一的地位;她身强体壮,苦练篮球技 巧,最终成为学校篮球队的主力队员。这些优势使她脱颖而出,取得了美女一号的 桂冠。而张英是个与世无争,随缘随分的人,把男生们对女生的评价只当作一种无 聊的游戏,从不去计较,以致被誉为美女二号后还糊里糊涂的。当然她也乐意接受 这一称号,因为毕竟是亚军嘛。评选和命名最初都是在宿舍熄灯后秘密进行的,可 到高三下学期时,就公开了。美女一号、美女二号定位后,另一个叫赵明玉的女生 获得了季军。取得名次的美女、帅哥都乐意同学们这样称呼自己。 横山中学是个地处偏远的乡村学校,教学设施、师资力量等软硬件都较差,高 考升学率在全县十七所中学中处于吆鸭子的地位。美女一号何兰虽然学习成绩突出, 可运气不佳,高考那几天突发三十九度的高烧,昏头昏脑地把很多本该答对的题都 答错了,结果以三分之差名落孙山。而平时成绩不如何兰的张英却稳稳地考上了省 师范大学,成为班上高考中三个上榜的佼佼者之一。何兰对张英忌妒极了,她想复 读考上重点大学以证明自己的实力,可家庭经济困难,无力供她上学,只得作罢。 两年后,当原同班同学陈远托人说媒时,她欣然应允。陈远在男生中长相平平, 学习成绩平平,可身体强壮、劳动力好,为人憨厚,这是何兰看中他的地方。劳动 力好,是贫困山区生存的必备条件,而且,憨厚的男人才可靠。 何兰最初和张英等同学偶尔还有电话联系,可后来因四处打工而渐渐地中断了。 张英在省报副刊上看到何兰署名的那篇小说后,通过报刊编辑部打听到了何兰的电 话号码,便打电话来询问。 张英高兴地说,美女一号,祝贺你成为大作家了。何兰听了张英的赞誉心里高 兴极了,可嘴上却淡淡地答道,什么大作家哟,打工妹而已。张英也在电话中扼要 地介绍了自己近些年的情况。原来张英大学毕业后,在与巴州相邻的东川市师范学 院谋到了一个数学教师的职位,现在已获得了讲师职称。 张英说,美女一号,今年六月五日是我们高中毕业十五周年纪念日,我现在正 在和李树星同学筹备高中毕业十五周年纪念聚会呢。何兰闻言一怔,高中毕业都十 五年了?紧接着心中闪过一丝不快,你张英算老几?有资格出面筹备毕业纪念聚会? 当初我是班长,是美女一号,你怎么就夺起我的权了呢?电话那头的张英一点不知 何兰的情绪,依旧滔滔地说道,我们现在已联系上了二十来个同学,今天又和你联 系上了。呃,你和陈远没有什么变故吧?何兰没好气地答道,变什么呀,都老头儿 老太婆了。张英答道,那就好,你俩是咱们高中班上唯一的一对呢!下个月五号在 东川市我家里聚会,你俩务必要来哟!何兰想了想,语气坚定地答道,我们一定会 来的! 何兰认为,同学聚会,表面上是联络感情,而实际上大家都心照不宣地在比, 比谁能干,谁最有出息。何兰分析了班上同学的情况,当初五十名同学中考上大学 的仅张英和另外两名男生,尽管他们受过高等教育,可现在也大不了有个讲师、工 程师之类的头衔罢了,其他同学谅也不会混得太好的。而我何兰则是在全省小有名 气的作家!当年我虽然没有考上大学,可并不比他们逊色,大家相聚,我美女一号 依然是不可小看的佼佼者。 聚会那天,何兰和陈远穿上漂亮的衣服,信心十足地从县城坐头班车直奔东川, 找到了张英的家。 尽管张英和李树星尽了最大的努力,可仍有十几名同学未能联系上,到会的只 有三十余名同学。十五年的岁月沧桑使大家的相貌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有几个同学 几乎都认不出来了。可简单的沟通后,陌生随即便消失了。大家说说笑笑的似乎又 回到了学生时代,何兰满以为大家会推举她为聚会主持人的,可有个叫王元彬的同 学却说,同学们,我们能在毕业十五年后的今天在这里聚会,是因为热心的张英和 李树星四处张罗,张英还为我们提供了这么一个幽雅的环境。为此,我提议,今天 的聚会由张英主持,大家同意吗?大家都鼓掌表示同意。何兰虽然也鼓着掌,可心 里却酸溜溜的。在学生时代,特别是高三的时候,她是班上的核心人物,不论在什 么场合,大家都众星捧月般地宠着她,尤其是这个王元彬,曾是那么地崇拜自己, 可现在却这么目中无人了。掌声停下后,张英谦虚了两句,便欣然进入了主持人的 角色。她以主持人的身份向大家致欢迎词后,紧接着说,同学们,一眨眼我们都分 别十五年了,在这些年里,除少数同学间有联系外,我们彼此间的了解都很少。因 此,我提议上午我们进行集体交流,每个同学发言三到五分钟,介绍自己这十五年 的经历和体会,午饭后再进行个别交流。大家都鼓掌说,好!于是大家便按照张英 的安排逐个发言。大家回忆起中学时代的友谊,畅谈着十五年来的经历,一个个兴 奋不已,感慨不已。 毕业后考上大学的帅哥老大赵大云和帅哥老二李明华因在外省工作没法赶来, 到会的同学绝大多数都是出身于横山的农家子弟,只有高中学历,也没有社会背景, 所以如何兰估计的那样,混得都不怎么好。只有几个当了所谓的老板,但也只不过 是开个小面馆,或摩托车修理店,或十来个平方米的日杂品商店而已,资产总额充 其量也就一二十万元,而绝大多数同学都以打工为生,甚至还有几个毕业后一直在 家务农。张英大学毕业到东川师范学院任教后虽说不上有什么建树,可也一路顺风 顺水,后来同一个比她大八岁的教授结了婚。这些年国家不断提高教师待遇,两口 子都有不菲的稳定收入,三年前他们以按揭的方式在城郊的联成山庄置下了这套建 筑面积三百多平方米的别墅。屋前的小花园,屋后的荷花池以及车库停放着的小汽 车,无不彰显着她家庭的富足和事业的成就。高雅职业的熏陶,使她举手投足间表 露出一种别样的雍容华贵,而都市生活的闲适把她的皮肤滋养得比学生时代更加白 皙,十五年的岁月流逝似乎没有给她留下丝毫的痕迹,这让男生们惊叹不已。当年 天生丽质的美女一号何兰虽然获得了作家的头衔,亦为同学中的佼佼者,可作为女 人,长期风里雨里的打工生涯让她的风韵消失殆尽,变得粗手大脚,举止粗犷,看 上去比实际年龄至少要大五岁。有个胸无城府、口无遮拦外号叫岔嘴巴的男生,介 绍完自己这十五年的经历后,直言不讳地说,人世沧桑,岁月无情,如果让我们现 在再在班上的女生中选美的话,何兰和张英应该调换位置了。到会的同学都不经意 地呵呵笑起来。 岔嘴巴说者无心,可何兰听者有意,她强装着笑脸附和着大家说,应该应该,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也是自然规律嘛。可心里却为美女一号的易位而对张 英再度嫉恨万分,就同当年为美女一号的荣誉暗中角逐时那样在意。她觉得张英只 不过凭一纸文凭找了份好工作,嫁了个好老公,有了一个优越的环境而已。数学老 师最没名堂,不过就是照本宣科地教学生学公式、背公式、套公式而已,除此之外 还有什么本事呢,她懂高雅的文学么,懂形象思维么?我何兰再孬也有几十万字的 文学作品发表,是省内小有名气的作家哩!看着男生们又崇拜又痴迷地望着张英, 她心里因为失落而针扎般地难受。也就在那一刻,她暗暗立下了要超越张英的誓言。 聚会到下午四点多钟才结束,热心的张英提议,五年后,再在她家里举办毕业 二十周年纪念的聚会。同学们都异口同声地说好。可何兰却认为在学生时代对公益 活动从来不感兴趣的张英这么热心地组织同学会,目的就是为了炫耀自己,心里对 张英反感极了。当她和张英握手告别时,嘴里说的是再见,心里想的却是,走着瞧, 五年后的聚会将由我主持,那时我的别墅会比你的更漂亮,小车比你的更豪华,美 女一号的称号也将重归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