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吕叔彬开车行驶在下班的路上,脑子里挺乱,全是那封信。再细想,那信也可 能只是一个恶作剧,也许不会有太大的事。 妻子没在家,肯定又在楼下的麻将馆里。孩子的事她一点也不管,提前病退后 整天长在麻将馆里,似乎麻将馆才是他的家,而家只不过是个宾馆。回到家里,除 了睡觉就是唠叨。 吕叔彬看了眼清冷的灶台,在沙发上躺了十几分钟后,到楼下一个小吃店草草 地吃了饭,又开车到单位,视察一下二班的工人活儿干得怎么样。 吕叔彬白天处理事务,晚上到车间跟班,这样的工作模式深得总经理的赏识。 其实,他也是人,他也需要休息,也渴望温暖的家。可是老婆整天玩,要不就是吵 架和唠叨,他感觉不到一丝家庭的温暖,晚上不到几个车间转转难道在家里听老婆 胡说吗。有知道吕叔彬家庭矛盾的人为他婉惜,说他怎么会娶了这样一个女人。其 实,吕叔彬一个农村考出来的孩子,长得又普普通通的,当年能娶到一个在百货商 店做营业员的妻子已经相当不错了。妻子以前也挺淑女的,只是近几年不知道怎么 回事就变成这样了。这个季度的生产任务还有四分之一没有完成,可时间只有两周 了,吕叔彬很着急。 人往高处走。吕叔彬也挺在意副总的位置。然而,这个季度的任务不按时完成, 肯定要减弱自己升职的竞争力,当务之急,就是把这个季度的生产任务拿下来。 其实他并没把那封匿名信当回事,也许是自己在处理什么事情上触及了某个人 的利益,他又无处发泄,用这样的办法骚扰一下,自己解解气罢了。 他先到锻造车间和热处理车间转了一个多小时后,驱车来到冶炼车间。他把车 子停在车间的西门口,要穿过办公区才可以到车间内部,却看到车间宋主任骂骂咧 咧的样子从厂房里往外走,看到他立即哑口叫道:“吕总。” “怎么样?”他没停步继续向里走。 宋主任退了一步挡住他说:“吕总,到我办公室吧,里边乱着呢,又跑了一炉 钢。” 吕叔彬站住了,想发火,但忍住了:“这是第几炉了?上个月你就给我跑了两 炉,今天你还跑。”没发火是没发火,但吕叔彬的眼睛却瞪得跟走廊棚顶上的灯泡 似的。 “这……” 吕叔彬挥了一下手:“走,上你屋里去,你好好给我说说,怎么会连续跑钢。” 宋主任给吕叔彬沏了一杯铁观音后,开始自我批评。吕叔彬吹了下杯上的浮茶 说:“行了,别整没用的了,说具体原因吧。”主任认为,这不是工艺技术上的问 题,也不是设备的问题,百分之八十是工人责任心的问题。究其根本,就是这次改 革,又降了一线工人的工资。工人们说:“企业有困难我们理解,少发工资甚至是 不发我们都能接受,问题是,为什么把我们的工资拿下去,却都加在了领导干部头 上,这样的改革我们想不通。领导干部都成了资本家时代的工头了,就知道压榨我 们工人的血汗。” 主任这番话没有错,这次集团公司改革,像吕叔彬他们分公司经理,工资每月 加了两千元,现在他的工资已经达到每月一万两千元了,听说明年考虑为中层以上 领导干部实行年薪制,这样中层领导的工资年薪要达到二十万元。整个集团公司两 万人,工资额是固定的,你多他就少。现在工资向领导干部倾斜,自然要从普通员 工中提取,以补领导干部之差。宋主任说:“吕总,老板为咱们考虑,咱们领情, 可一线工人工资本来就不高,这一改又平均降了四五百元,工人的积极性从哪里来? 没有积极性谈什么质量。别说我得便宜卖乖,我宁可把我工资拿下来给我的工人。” 吕叔彬无语,作为分公司经理,如果认可下属主任说的这话,无疑是在否定总 公司老总和班子的决策,他不便多说。于是起身说:“别说了。我就不信这与工艺 编制与设备情况一点关系没有。你把我们工人师傅说成什么了,觉悟就这么低?走, 跟我到现场看看。” 吕叔彬在宋主任的陪同下在精炼炉边转了一圈后,来到了冶炼工段休息室,在 工段长那里要来了穿钢事故报告。吕叔彬一只手拿着报告,一只手敲着纸面板着脸 对宋主任和段长说:“上水口与滑板之间穿钢。你看看,这只水口你们连续用了五 次,直径扩大到了一百一十毫米,还不更换,这能不跑钢吗?谁让你们用扩了径的 旧水口?连才上班的青年工人都知道,这么用,会造成上水口与上滑板之间的钢水 憋流,穿跑是必然的。这么不负责任,良心让狗吃了吗?!”宋主任不说话,段长 张张嘴,什么也没说出来,像被剔了鳞的鱼。“赶快给我拿出处分结果来。一定要 严肃处理。”吕叔彬把报告向段长当空甩回去,转身愤愤走了。 宋主任说:“吕总,慢走。”见吕叔彬出了门,他对段长吼道:“看我干什么?!” 段长说:“主任,你这样吼我都习惯了,吕总今天这样,少见。” 在星期一的季度生产中层干部大会上,集团公司总经理点名臭损了一通吕叔彬, 还骂了娘。 回到办公室,吕叔彬宽大的老板台上又放了一封同样信皮的信。被批的气恼一 下子变成了担忧,他一下子撕开信封。 这次的开头没有称呼,很不客气:姓吕的,你这个贪官,到北京学习时还收钱, 看把你忙的!怎么样,我的警告看来你没当回事吧? 你不但贪,还在外边养情人,我早晚要告发你,你等着吧。双口吕,你的胃口 太大了,贪吃一张口都不够用,长了两张。 范福 这封信很短,但语言恶劣。同一个人的两封信只间隔这么几天,看来不是一时 的恶作剧了。吕叔彬看了两遍后,重重地把它拍在桌子上,发出“嘭”的一声响。 小段过来问:“吕总,什么事?” “没事。”吕叔彬皱着眉头说。 小段知趣地退了出去,险些与急匆匆进来的宋主任撞个满怀。 宋主任把跑钢事故处理意见放到吕叔彬面前。吕叔彬拿起来看,没有让宋主任 坐的意思。宋主任只好静静地垂手站在吕的对面,等他看完。 吕叔彬抬起头指着他送上来的处理意见:“这么贵的合金钢废了,相关责任人 最高才罚五百?我看你这是包庇,这是不负责任……”吕叔彬越说越气,突然站起 来把处理单三两下撕碎,狠狠地摔在宋主任脸上,吼道:“拿回去,重重地给我罚!” 宋主任从来没见过吕总发这么大火,立即逃也似的跑了出去。小段吓得一声也 不敢出,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假装看报纸。 吕叔彬在屋里呆坐了半天,来人找他,都被小段以吕总不在而挡了回去。快下 班的时候,吕叔彬出来对小段说:“给老宋打个电话,代我给他道个歉,我刚才态 度不好。” “是。”小段操起电话。 吕叔彬想听听老宋那边是什么态度,人,尤其是当领导的,不知道什么时候会 得罪什么人。 看着小段放下电话,吕叔彬问:“老宋怎么说?” 小段顿了一下说:“宋主任也有些挂不住脸了,他说你当领导的急眼就急眼了, 没必要向他道歉。” 吕叔彬沉思起来,眼睛就有些发直。小段说吕总你也别太生气,为公家的事生 气也犯不上,再说宋主任他们也不愿意跑钢呀。 吕叔彬没有接小段的话,却问道:“小段,你说我对老宋怎么样?我是有时着 急了就骂他,可我从心里就喜欢他,喜欢他那种拼命三郎的干劲儿。” “你不要往心里去,谁不知道老宋是你的爱将呢,你要是不破格提他上来当车 间主任,他不还得在工段当小段长呢吗?我想他不会这么快就忘记你提拔他这事儿 吧。” “话是这么说,但总是狠批人家,时间长了,也难免人家不高兴呀!”吕叔彬 叹了口气说。 小段坐在椅子上仰着脸看着眉头紧锁着的吕叔彬,感觉今天她的老总与往日不 一样,思想溜了一下号,但她很快就拉回了自己的思路,说:“吕总,你好像有什 么心事。” 吕叔彬没有回答,站了一会儿后,转身回到套间里,把两封信放在了段晓帆的 面前:“你看看这两封信。” 在段晓帆看信时,吕叔彬注视着她的表情变化,期待从中读出些什么。这不是 吕叔彬多疑,当时在北京学习时,李老板打的是他联通的电话卡,因为当时他常用 的那个移动卡总是出故障,而联通卡号知道的人非常有限,当时李殿才说是问文书 小段知道的,他还没往心里去。现在小段的表情让吕叔彬感觉到,信这事她一点也 不知道。她脸上的红,是因为吕叔彬的信任而激动得发红。段晓帆看完信后对吕叔 彬说:“我看这是有人恶作剧。你吕叔彬是什么样的人,谁不知道。我想这一定是 有人让你闹心,不让你高高兴兴地生活,不要理他就是了。你看看这信上,没有一 件能说出来时间地点人物的实事,所以说纯粹是瞎说,吓唬人的呢!”小段是什么 人呀,她可是绝顶的聪明,吕叔彬这个举动,让她一下子想起来那天吃晚饭时与丈 夫小韩闲聊时的情景,小韩提起李殿才求他这个调度把他的活往前安排一下时,小 段说李殿才不是在北京呢吗,说李向她要吕叔彬的电话了。当时小韩就沉吟了一下 自言自语说,李殿才到北京找吕总去了?晚上回家,小段就把吕叔彬的举动对小韩 说了,并嘱咐小韩说:“我知道你好搞个小动作什么的,你可别瞎整,我求他提你 当调度室副主任呢。” “你想哪儿去了?”小韩说,“不过,看来这姓吕的挺信任你呀,说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