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黄振国在市化工局局长这个位子上已干了九年。本来在三年前他就有个提拔的 机会,是他为副市长兼经委主任的项之木献了很大的一次忠心,为他介绍了一个房 地产开发商女经理画眉。 画眉三十七岁,原是市歌舞团的演员,本来是唱洋歌的,不知怎的嗓子坏了, 却又不甘寂寞。七年前,就搞起房地产生意来。开始做房屋中介,渐渐地滚雪球般 越做越大,据说已有了几千万元的资产,成了天河市房地产行业中的女中豪杰。 前年春节后的一天,画眉经黄振国领着,到市府大院去找项之木,说有紧急情 况汇报。黄振国引荐了画眉后就走了。女经理急步走上前去,双手紧紧握住项之木 的手不放,连声说:“我可见着青天大老爷了!项市长,您可一定要替我做主哇! 我一个年轻女子办公司,搞起来可不容易了!我原先是搞艺术的,从来也没干过房 地产,这不是赶鸭子上架逼出来的嘛!说着,眼睛湿润声带哭腔,眼泪都下来了。 之后,就简明扼要地说出要买市第四化工机修厂地皮的想法。 项之木听了,觉得这事儿有点儿麻烦,就想考虑几天再答复,实在不行就推出 去不管了。这时,女经理画眉却从坤包里取出一份打印好的材料,放到他的面前, 做出少妇撒娇状,娇声娇气地说:“市长,请您抽空先看看材料,再拍板定案。过 去老人家都说,没有调查研究就没有发言权嘛!” 项之木微微一笑,说:“好,我先了解一下情况。” 过了几天,画眉就打电话邀请项副市长晚上到东郊的家里吃饭,又说家中就她 一人很方便。项副市长愉快地接受了邀请,饭吃了一半,项之木就被邀进了女经理 的卧室。女经理久闯江湖,的确身手不凡,在欢爱时还能低声唱起一句句如公鸡打 鸣般的“咏叹调”。又说:“如果您能帮我解决这块地皮,我就在东南郊送您一套 豪华别墅!” “说话算数?”项之木正想弄一套好一点儿的私房,便于搞点儿地下活动。 “当然。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项之木费了三个月的劲儿,终于让地皮问题得到了解决。尽管市第四化修厂吃 了一千万元的亏,但一个厂长、一个副厂长却每人得到了画眉赠送的一套一百四十 平米的住房。 画眉算了一下,仅这块地皮转手倒卖出去,就能赚三千多万。于是,在一个风 和日丽的早上,她开上公爵王,拉着项之木来到一所依山而建的别墅门前,把一串 钥匙交给了他:“市长大人,这套房子归您了。” 那是一个独院,内院十几间平房,开满了大朵大朵的月季花。项之木一看就喜 欢上了,将它叫做月季花园。 也就在项之木住进月季花园一个月后,他派了个考察组去化工局考察,目的是 调黄振国为市经委副主任。考察组只考察了两天,就听群众反映黄局有以下三个主 要问题:一、跟外地一家公司做生意,被对方骗去一百多万元,至今未能追回。并 怀疑他有吃巨额回扣和玩弄对方送给的女人之嫌。因那家公司的经理来联系业务时, 带了一个妖艳的年轻女人。公司经理和女人陪着黄振国又吃又喝又跳舞,还去泰山 曲阜游览了好几天。二、黄的老婆在十月的一天,到化工局大吵大闹,说他兜里有 一封一个浪×写的情书,让她抓到了。她要黄把那个浪×交出来。黄振国吓得躲进 了崔建平副局长的办公室,不敢出来。黄太太找不到黄振国,就把他的办公室翻了 个底朝天,暖壶、茶杯、花盆摔了个稀巴烂,大哭大叫,后来就一头昏倒在地。办 公室的刁主任等人忙把她送进了医院。三是考察组在考察期间,还收到了六封揭发 黄振国种种问题的匿名信。其中一个大信封中装了一副毛笔写的长幅对联,上边写 道: 投机钻营混迹官场勾结奸商吃里扒外腐烂透顶也 鸡犬升天夫贵妻荣走狗横行老坟冒烟下场可悲否 横批是:振鬼留念 考察组回机关向项之木汇报。项之木听了,只说了三个字:“知道了。”就没 了下文。 之后,黄振国又找项之木谈“个人的职务问题”,项之木很生气地说:“老黄, 你平时怎么这么不注意?你的几个事儿闹得风声那么大,连后院都起了火,你让我 怎么说话?先等等吧。” 这一等,就又过去了两年。 这两年,黄振国没再去为升官的事找项之木,但“钱照收,鱼照钓,舞照跳, 女人照玩”。只不过比原先隐蔽多了,群众来信也少多了。可他一直没忘了换乌纱 帽的事,他也相信,项之木是忘不了这个事儿的。他是个挺讲义气的领导。 化工三厂年轻的厂长方箭打年初以来,碰上了一个很大的难题。本来,厂里的 主打产品K-1 号销路一直很好,效益颇佳。但自打过了春节,K-1 号却卖不动了。 原料大幅度涨价,K-1 号越卖越赔钱,企业几乎到了垮台的境地。要想摆脱困境, 必须更新换代,上新设备。可上一套国内领先水平的K-3 号装置,得投四个亿。银 行贷款贷不下来,自筹资金又差得太多。恰巧这时,在市经委当科长的大学同学莫 乙同告诉了他一个非常重要的消息:滨海市准备上的一套K-3 号设备,因建在海边 有污染不能上了,滨海市市长和项之木是大学同学,就准备把K-3 号送给天河市。 条件只有一个,接受的企业投产盈利之后,只给滨海两个亿就行了。方箭听到这个 消息,异常兴奋,就想一定得把这个K-3 号抓到手。因为化工二厂的老厂长冷厂长 是黄振国的老工友,他在摩拳擦掌,方箭想,必须先下手为强。而要抓到K-3 号, 第一步就是攻下黄振国,由化工局给市经委打报告,争取项之木把K-3 号批给化工 三厂。 要攻下黄振国,没有别的办法,还得使用老战术。方箭首先想到了小梭鱼。 小梭鱼是外号,真名叫俞梭。二十六岁,长得丰满白嫩,她的孩子刚一岁半。 原先,她在车间当倒班的操作工。一天,她来找方箭,一口一个姐夫,说自己三班 倒,给孩子喂奶不方便,要求方箭给调调班。方箭本来不认识她,见她貌美可爱, 又能说会道,提的要求也合理,就让人给她调成了白班。同时还给六个像小梭鱼这 样情况的女工调了班。小梭鱼说要答谢方箭,请他到家里吃顿饭。方箭去了之后, 家中就他们两个人,小梭鱼上前就抱住了他。 又过了三个月,方箭把她调到供销公司,委任为经理助理。其实,她什么事也 不管,主要就是迎来送往联系业务,还真给化工三厂立下了汗马功劳。 方箭给小梭鱼打手机。小梭鱼问:“老总,什么事?”方箭说:“必须面授机 宜。”就让下午六点,在她家等他。他按时开车去了之后,没有例行原先的程序, 而是神情严肃如此这般地交代了一番。小梭鱼咯咯地笑道:“你找个大姑娘去攻老 黄,不比小娘儿们更有吸引力?”方箭瞥了她一眼说:“你别嬉皮笑脸的,本厂长 跟你说正事呢!从某种意义上说,少妇比少女更有诱人的魅力。尤其是你这种小奶 牛。”小梭鱼又咯咯地笑道:“办成了,姐夫给多少提成?”方箭说:“项目这么 大,你真能给我抓来,能亏待了你?先提拔个副科长吧,只是没地方安排。再说人 家哪个科室敢要你?”小梭鱼把艳红的嘴唇一撇:“谁稀罕你那个破副科长!”就 偎进方箭怀里,伸手解他衬衣的钮扣儿。方箭伸手托住她的脖子,说:“你必须使 出浑身解数,把黄振国那个老色鬼拉下水!”又叮嘱她,“去外地钓鱼,只称他老 板,别叫局长。守着外人更不能叫。明白吗?” 周六吃了晚饭,黄振国挺着个大肚子在小区花园里的小路上溜达,突然手机响 了。接通了一听,却是局下属的化工三厂厂长方箭打来的。方箭很殷勤地问:“局 长,明天有空吗?” 黄振国直接就问:“你有什么事吧?” 方箭说:“想请局长去黄河北边钓鱼,再吃点儿河鲜。” 黄振国知道方箭为什么事请他去钓鱼,就说:“好吧!” 方箭一听,很是高兴,说:“明天上午八点半,我来接局长,好不好?” 黄振国说:“好。” 在小区里转着转着,前面传来一阵歌声。走近了,却是一群人围在一起,听一 个中年女子唱流行歌曲。女子身材发福,边唱边扭,嗓音还有点儿发哑: 天地悠悠过客匆匆潮起又潮落, 恩恩怨怨生死白头几人能看透。 红尘呀滚滚痴痴呀情深聚散终有时, 留一半清醒留一半醉至少梦里把你追随…… 黄振国低声哼了一句:“何不潇洒走一回……”转身往回走,眼前却蓦然浮现 出了一个丰满女子的身影。那身影渐渐清晰起来,却是那个房地产商画眉。黄振国 在领她去找项之木之前,品尝了她好多次,还听她用鸟语唱过好多支洋歌,但一句 也听不懂。 画眉拿到第四化修厂的那块地之后,也送给了黄振国一套一百四十平米的房子。 黄局把这套房子送给了女儿。打那以后,黄局经常找画眉解解馋。只是,后来黄局 找不到她了,不知她又傍上了谁,上哪儿发展去了。 此一时彼一时啊! 黄振国有点儿回味地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