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星期天早上八点半,方箭开车先去接黄振国。为了保密,他去给某个人送大礼 或送美人儿,或去找人联系秘密的事情,都是自己开车。他认为,再可靠的随从, 有时也容易泄露机密。他从一些资料中看到,纪委和检察院反贪局的人员侦破一些 领导干部贪污受贿的大案要案,都是先从这些领导的司机或秘书身上打开缺口的。 司机和秘书在服侍领导时,都是毕恭毕敬,唯唯诺诺,一副忠心耿耿的样子。而且 秘书最容易升官,有的后来还当了不小的官。可司机秘书一旦落入法网,最先交代 领导问题的也是他们。 在市化工局宿舍院门口,黄振国头戴白凉帽,身穿休闲服,脚穿旅游鞋,架着 变色镜,正站在那里。方箭在他身边停了车,打开车门下去,口中说着:“局长等 挺长时间了吧?”就接过他拎的一个包,又去开车的右后门。黄振国说:“没有, 刚出来一分半钟。”就精神抖擞地上了车,又问,“就咱俩?”方箭说:“还有一 个,去了让她给咱俩跑跑腿儿。”就驾车直奔北郊的天河大桥。 按方箭事先的安排,为了防止被本厂职工及熟人发现,不去小梭鱼家接她,而 是让小梭鱼打的到北郊天河大桥北头等车。果然,当车子离桥北头还有三四十米时, 方箭就看见小梭鱼站在路边。车子刚刚停下,小梭鱼就跑了过米,自己拉开左后门, 钻进了车里。刚刚坐下,就冲黄振国娇滴滴地叫了声:“局座,您老人家好!”并 伸出手握住了黄振国肥胖的手。黄振国估计到了鱼池或鱼店,方箭可能要出个小节 目的,只是没想到半路上钻进来个小白鹅。方箭还没来得及介绍,他就呵呵笑起来 :“你怎么认识我呀?”握住小梭鱼的手没有松开。小梭鱼眉眼里全是笑:“哎哟, 我们全市化工系统的大老板,我怎么能不认识呀!您上俺们厂视察过好几次呢。” 黄振国又呵呵地笑着,很想就势去搂小梭鱼的肩膀,但碍着在前边开车的方箭 和自己的面子,抬起来的手换了个方向,拢了拢自己的头发。 车子驶过天河大桥,又驶过黄河大桥,驶向了黄河北部的平原。 出去四五十里,到了一个村子外边,开进一个挺大的院子,三个人下了车。在 一排平房前边,有一片挺大的水塘。塘中有一架机器在不停地转动着。黄振国问小 梭鱼:“知道它是干什么用的吗?”小梭鱼说:“不知道。”黄振国说:“是让池 水流动起来,防止缺氧,鱼因窒息而死亡。”方箭已来过这里几次,鱼池承包户忙 把鱼竿送了上来。黄振国、方箭各一竿。两人就坐到垂柳下的马扎子上,甩钩垂钓。 方箭为了方便黄振国和小梭鱼说悄悄话,坐到了离他们三十多米远的地方。小梭鱼 则小鸟依人般偎坐在黄振国身边,为他挂鱼饵,摘钓上来的鱼,还不时叽叽咯咯地 跟他说着什么。每当黄振国钓上来一条鱼,小梭鱼总是发出少女般的咯咯大笑,笑 声在湛蓝的水面上声声回荡。 这时,小梭鱼见方箭朝她招手,就走了过去。方箭说:“我去安排一下吃饭的 地方,你再陪他一会儿。注意掌握好火候,在这里别让他得手。放长线,钓大鱼!” 小梭鱼红着脸点点头,说:“你这个坏蛋!” 方箭走了。小梭鱼走过去,对黄振国说:“厂长安排吃饭的地方去了!” 黄振国说:“吃饭着什么急呀!天还早着哪!” 小梭鱼说:“这附近有个河鲜店,做的风味鲜鱼很有特色,最有名的是红烧鲤 鱼。” 黄振国四下看看,见院子里只他们二人,就一只手持鱼竿,一只手掐住了她的 后脖颈,说:“本局不喜欢吃红烧鲤鱼,专爱吃醋溜梭鱼!” 小梭鱼被掐得“哎唷哎唷”叫起来。黄振国松了手,又去抚摸她的脊背。小梭 鱼扭扭脖子,说:“局长真坏!” 黄振国笑道:“坏吗?坏还在后头呢!”就一手持竿,一手握住小梭鱼的一只 嫩手。小梭鱼趴在他的腿上,口中轻轻念着:“紧紧握住领导的手,所有的感觉全 都有。紧紧拉住情人的手,千言万语涌心头。死死握住老婆的手,一点感觉也没有。” 黄振国又呵呵笑了起来:“梭鱼这工夫有什么感觉?” 小梭鱼仰起脸,反问:“大人您呢?” 恰好这时,鱼又咬钩了,一条不算小的鱼,一下子把白色浮子拉进了水中。黄 振国叫了一声:“好!”急忙挑竿收线,一条一斤多的金翅金鳞的鲤鱼就给钓出了 水。鱼钓上岸,带着钩线在草丛中活蹦乱跳。小梭鱼忙跑过去,按住那鱼,摘下鱼 钩,把鱼放进塑料桶里。这时,黄振国伸手捏住了她的腮,往里一挤,那嘴就被挤 得撅了起来,活像一只张开嘴吃食的鱼。黄振国笑道:“我也钓钓这个美人鱼试试?” 小梭鱼嗔怪地斜了他一眼。 黄振国松了手,小梭鱼给他的鱼钩挂上蚯蚓。黄振国甩钩入水,又问:“梭鱼, 多大了?”小梭鱼说:“现在不是不兴问女士的年龄吗?”黄振国打着官腔说: “本局了解一下职工的情况还不行?啊?”小梭鱼说:“当然行。”又说,“二十 六。老点儿了,是不是?”黄振国故做正经地说:“梭鱼这话什么意思呀?本局是 什么人哪?”又瞅瞅她,“我看哪有二十六,也就年方二八嘛!”小梭鱼咯咯地笑 起来:“老板真会开玩笑!”就叹了一口气,“过奖了!”黄振国又问:“结婚了?” “这么大了还不结?不结不就成老姑娘了?”“有孩子了?”小梭鱼“嗤”地一笑 :“没有。”“真的没有?”“没有就是没有嘛!”小梭鱼心里却说,算上你这老 儿子,一共俩。黄振国说:“没有好啊!”又问,“先生干什么?”“建筑公司的, 现在非洲盖大楼呢!”“那好啊,小伙子艳福不浅哪!不过,远隔千山万水,一年 吃不上几次鲜鱼吧?”小梭鱼说:“看看,局长说着说着,就忘了领导身份了!” 黄振国说:“领导也是人嘛!而且还是个男人嘛!” 鱼池里的鱼当然是不难钓的。不到一个小时,红色塑料桶里就有了二十多条鲤 鱼、鲫鱼。小梭鱼又不断地端饮料给黄振国喝,拿火腿肠喂他吃。 十一点,方箭开车回来了,说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吃饭去。就去找鱼池承包户 称了鱼交上钱,把鱼放进了车后斗里。三人上了车,车子驶出鱼塘,转来驶去,驶 进了一个小村里的一个院子。院墙上爬满了开着金黄色花朵的丝瓜蔓,乳白色花穗 的扁豆蔓。 车子刚进了酒店的后院,一个三十来岁窄肩细腰戴着金耳坠子黄皮长脸的女老 板就迎了出来,满面春风地把黄振国、小梭鱼领进一间雅座坐下,招呼来一个红嘴 唇银盘脸小姐上茶上瓜子,然后匆匆去了院里,让方箭把车开进一间车库。两个人 出了车库,女老板很利索地锁上了车库门,以免让人看见车号。方箭已多次带人或 单独来过这个河鲜店。这些小店的老板,只要给他们钱,他们会想尽一切办法来满 足客人的要求。方箭很愿意来这里,一是吃喝玩乐有特色,二是绝对安全,三是价 钱便宜。 他回到雅座,三个人刚喝了几杯茶,银盘脸小姐就先端上来六个小凉菜:煮花 生米、疙瘩咸菜丝、芥末拌菠菜、味精芹菜、炒腰果、五香熏肉。又上了四个炒菜 :辣炒河虾、葱炒裙边(甲鱼)、姜煮河蟹、干炸白窜。方箭就问:“老板喝什么 酒?”黄振国说:“啤的吧。”方箭说:“老板平时很忙,今天好不容易放松一下, 就尝尝五粮液吧。”话音未落,小梭鱼就把两瓶大红盒子的五粮液放在了餐桌上。 酒过三巡,方箭只字不提厂里的事,也不提K-3 号工程的事,只是以下级、晚 辈等不同的身份理由敬酒劝酒。银盘脸小姐又端上来盐水煮野鸭、酸菜黑鱼、红烧 鲤鱼、清炖鲫鱼之后,小梭鱼就婉转娇滴地为黄振国斟酒。黄振国来者不拒,一杯 一杯地干了下去。守着方箭,说话严谨,举止文雅,一副正人君子领导风度。方箭 悄悄瞅瞅那瓶五粮液,已喝下去六两,算算自己喝了一两,小梭鱼喝了一两,黄振 国得喝了四两,火候差不多了,就说:“老板,我去给酒店老板敬个酒。”又叮嘱 小梭鱼,“陪老板先喝着。有事就叫服务员。”端了个酒杯,出门去了。 方箭刚走,小梭鱼就起身去闩上了房门,又看了看早已拉上的窗帘,还没来得 及转回身,软腰就被两条粗短的胳膊搂住。她哼哼唧唧嘻嘻哈哈地刚往后一扭脸, 那只涂了口红的嘴就被裹住了。黄振国像捧着一只炖烂了的鱼头,贪婪地吸咂着, 长舒了一口气,又去看房门,掀开窗帘的一角往外看。 小梭鱼从他身后抱住他的粗腰,娇声说:“老板,厂长不会回来了。” 黄振国转回身,坐到椅子上,小梭鱼顺势坐在了他的粗腿上。黄振国捏捏她的 腮,问:“真的不回来了?” 小梭鱼伸出涂了玫瑰色指甲油的嫩手,抚摸着他那黄中透黑织满了皱纹长了几 块老年斑的胖脸,说:“老板,您在这里,尽管放心好了,住上一年也没关系。” “好你个小梭鱼!住上一年,那我这局长还当不当?”他刚想说“市领导还在 活动让我到市里任个职呢”,却没说出口。 “局长该当还得当,酒该喝还得喝!”小梭鱼斟上一杯美酒,端到他的唇边, 黄振国一张口喝了下去。小梭鱼又拿筷子夹起一块白生生的鲤鱼脊梁肉,用自己洁 白的小牙和鲜红的舌头剔去鱼刺,放进他嘴里。黄振国吃着鱼肉,美滋滋地笑着, 说:“方箭这个狗儿子,还真会孝敬老子!送给我这么一条又肥又嫩的美人鱼!” 小梭鱼微微一笑:“今儿个我来陪您钓鱼,就让您彻底地钓个痛快!”黄振国亢奋 地叫了声:“好!”又说,“你敬了我得十几杯了吧?让本局也敬你两杯!”小梭 鱼刚说了句:“不敢当!”黄振国就动手解她衬衫上翠绿色的小钮扣,可粗短的手 指解了几下解不开。小梭鱼瞟了他一眼,说:“真笨耶!没给大姨解过?”黄振国 的脸顿时拉了下来:“今天不提她,好不好?”小梭鱼忙说:“好好,不提不提!” 又轻轻打了自己一个嘴巴子,“老板大人别生气!” 黄振国从自己的皮包里取出一副银光闪闪的小手铐,将她的双手拉到背后铐上。 在小梭鱼哼哼唧唧的笑声中,黄振国欣赏着自己的杰作,得意地笑笑,斟上两杯酒, 先后喂她喝下,又拿过饮料喂了她几口,让她冲冲,然后,取出一只带链子的不锈 钢项环,扣到她的脖子上。 他没有急于跟她做那件事。他喜欢玩“猫捉老鼠”的游戏。他想起,小时候农 村老家有一只出色的灰色看家猫,抓住老鼠后,并不急于咬死它,而是先耍弄它。 灰猫放开它,让它跑,那浑身打颤四爪发抖的老鼠跑不了几步,就被一爪抓了回去。 再放开它,让它跑,跑几步,又被抓了回去。灰猫还冲它龇牙咧嘴吱吱哇哇地吼叫, 吓得老鼠缩成一团,魂不附体。黄振国对付画眉等女人就曾采取过这种方式。现在, 他从皮包里取出一根大约二十公分长的电镀钢管,钢管前头有根丝线,线头上系了 个秃秃的钢针。他一拉钢管前头,就像收音机天线般拉出了好几节,足有一米多长。 他用丝线上的钢针扎住一只炸河虾,挑在餐桌上方,眯起眼笑道:“这叫姜太公钓 鱼,愿者上钩。姜太公用的是直钩,我这黄太公用的,也是直钩。就是上了钩,也 钩不破嘴。来,试试这条梭鱼上不上钩!”就把河虾挑了过去,碰小梭鱼的嘴唇。 小梭鱼却故意不张口。黄振国说:“嗬,这是不情愿呀?嫌河虾不好吃?”小梭鱼 这才笑了笑,张嘴含住了河虾,黄振国一挑竿子,鱼钩就轻轻被抽了下来。他又用 直钩扎上一粒炒腰果,挑了过去,小梭鱼又张嘴含住了。黄振国挑竿时,直钩却被 小梭鱼咬住了,挑了几下,线直竿弯,抽不下来。黄振国哈哈大笑:“好!上钩了! 好!”小梭鱼一笑,钩被甩了上去,在空中翻了几个银色的跟头,又垂了下来,荡 荡悠悠。小梭鱼故意撒娇说:“老板可是个钓鱼的老手了!早就有备而来呢!”黄 振国眼一斜:“敢骂我?”伸手就捏住了她的鼻子。小梭鱼连忙告饶:“老爷,大 人,不敢了!不敢了!哎呀,鼻子酸了!”黄振国这才松了手,又在钩上扎了一块 五香熏肉,去钓小梭鱼,忘乎所以地说:“这回使肉钓。小梭鱼,知道不?钓甲鱼 才使肥肉呢!”小梭鱼顿时沉下了脸,刚想回骂一句你才是甲鱼呢!你是个老王八! 却又咽了下去,噘起嘴说:“领导说话文明点儿!惹恼了我,就不好好为您服务了!” 一口就咬住了那块肉,往回一摆头,黄振国手中的钓竿“当啷”一声掉在了餐桌的 盘子上。黄振国伸手扯起她脖子上的链子,把她牵进了里屋。 里屋的设施很简单,只在地上放了一块挺大的木床板,上边铺着干干净净的蓝 格子床单,摆着两只盖了枕巾的枕头。当黄振国把小梭鱼扯到床板上,自己准备脱 衣服时,却像一只猎狗般耸起耳朵,眼睛上下左右警惕地睃巡了一遍,自语道: “方箭这个小王八蛋,可别给我安上了录像机!”小梭鱼说:“他哪有那个胆子呢!” 又忽地想起,以后再有这种情况,真可以让方箭给装个微型录像机录下来,作为要 挟黄振国的证据。黄振国跪下去一条腿,扯着小梭鱼脖子上的链子,恶狠狠地说: “你回头告诉方箭,他要是敢给我录下来,我就先摘了他的乌纱帽!把你也送劳教 所里去!让你连地瓜面窝头胡萝卜咸菜都吃不饱!”小梭鱼被他勒得后颈子生疼, 连声说:“大人大人!您怎么了?您不是要吃醋溜梭鱼吗?怎么不高兴了?方箭是 您最忠实的部下,他连个屁也不敢放的!”黄振国这才冷笑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