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方箭刚进了店老板的办公室,女老板忙站了起来,去掩上门,悄声问:“大哥, 那边都安排好了?”“好了。你找个人在外边给看着,别让人去敲门。”“你放心 就是了。绝对没问题。”女老板又问,“大哥想吃哪条鱼?”方箭有点儿疲倦地喘 了口气,故意问:“还吃吗?”女老板说:“那得吃耶!这几条鱼虽说上学不多, 可肉嫩味鲜,营养价值高哩!要不,老板闹俩?”方箭说:“不不,一个吧!速战 速决。那边还有老总哩!”女老板说:“你挑吧!”方箭说:“换换口味儿,就要 给俺那屋端盘子的那个吧。”女老板笑笑:“大哥好眼力!这个银盘脸,原在城里 我一个表妹那里干,城里查得紧,表妹说在她那里有点儿浪费,就送到我这里来了。 你先等一会儿,我让她去准备一下。”方箭又问:“没病吧?”女老板说:“绝对 没有。一般的下三烂客人,我不让她接。”又笑眯眯地问,“大哥吃个什么风味的?” 方箭说:“听你的安排吧!” 五六分钟之后,女老板回来了,说:“好了。只是,大哥没提前灌灌她。你去 了,再灌她几杯吧!不过,这丫头酒量不大行。”就领方箭来到一间小房门前。她 推开门,方箭走了进去,门就关上了。方箭见床上有个用红缎子被面盖着的缩成一 团的人,床前的桌子上摆着一瓶红葡萄酒两只高脚玻璃杯,还有茶壶茶碗。 一阵子暴风雨过去,黄振国搂着小梭鱼竟睡了过去。一觉醒来,拿起枕头边的 表看看,却眼花看不清。小梭鱼这时也醒了,接过表看看,说:“刚三点半。还早 呢!”又是一阵子暴风雨,黄振国躺了下来,小梭鱼将手掌按在他的胸膛上,说: “别看老板年过半百,还真不减当年。”黄振国得意地“哼”了一声。她见黄振国 仍一字不提K-3 号工程的事,就用手抚着他那松弛的肚皮,问:“大人,您对K-3 号,有什么考虑?”黄振国微微一笑:“哈,这不切中正题了?这事儿,还没最后 定下来给谁呢。”“给我们厂不就得了?不就是您一句话嘛!我们厂长年轻有为, 治厂有方。这项目给了我们,绝对比冷厂长搞得棒!” 黄振国惊叫了一声:“嗬,什么事都知道啊?这么大的工程,我一个人可说了 不算!这事得市长拍板呢。” 小梭鱼柔嫩的手摸着他的脸,那鼻梁两边,有不少散落的麻子坑。她用尖尖的 食指,轻轻地按着那些花生皮上的凹陷,长出了一口气:“市长决策,不得听听您 的意见?市长还能每个化工厂都考察一遍?” 黄振国抚摸着她的脊背,五个指头肚滑过那脊梁沟,又是微微一笑:“看来这 个攻关小姐还不是个绣花枕头。”又拍拍她的后脑勺,“这里边,还真有点儿道道 哩!好吧,就冲你今儿个慰劳了老子一场,老子也得想办法帮你完成这个任务!” “那太好了!大人,只要您能把K-3 号给我们厂,小梭鱼随时听从您的召唤! 咯咯……” “工程给不了你们,就不理我这个老家伙了?” “不不,哪里!梭鱼永远是属于您的。” 一直到了傍晚五点多。两人才起床穿衣。出了院门,小梭鱼挽着他的胳膊,在 田间的小路上缓缓地散步。远处的村庄上空升起了一柱柱青灰色的炊烟,整个村子 的房舍、树木都笼罩在浓浓的烟雾之中。黄振国感慨地说:“我要是有你这么一个 小娘子,那该多好啊!”小梭鱼知道他这话不知对别的女人说过多少遍,却顺杆子 往上爬,说:“那您离婚,我也离婚,我跟您,伺候您后半辈子?”黄振国很感动 地伸出一只手,托起她的脸,悲哀地长叹了一声:“这辈子是不可能了!” 方箭驾车驶进了灯火辉煌的天河城,到了黄振国的宿舍楼下停了车。他帮黄振 国把鱼桶拎进了家。黄夫人一看那满满的一桶鱼,乐得眉开眼笑。方箭还是第一次 见到黄夫人,暗想这个地瓜炉子局长夫人就是那个哭昏在局长办公室里的半大老太 了。不知他们后来是怎么和好的。大概黄振国得下跪求饶吧?方箭告辞出来,又开 车去送小梭鱼。小梭鱼这才把自己做工作的情况以及黄振国对K-3 号工程的态度讲 了。方箭来了兴致,说:“鱼儿辛苦了!”车子开到护城河边的一条路上。没有路 灯,两旁高大的柳树如一个个巨人的身影。方箭停了车,拉开小包,取出一个信封 递给她:“这是一点儿补助。”小梭鱼说:“那我就谢大哥了!” 车子开到小梭鱼家附近的一个路口,已看见了花坛中的那座鹿回头雕塑。车停 住,方箭忽地想起了什么,问:“今天,你没让老混蛋喝尿酒吧?”小梭鱼咯咯一 笑:“喝了!”又说,“没有!办大事,正经事哩!我敢?”又说了声,“哥,拜 拜!” 看着她一扭一扭地走进胡同深处,方箭才倒回车,开往自己的家。 这时,他才觉得实在是有点儿累了。 方箭请黄振国钓鱼后的第三天就沉不住气了,打电话给莫乙同,想打听一下消 息。这时,他才意识到,应该在黄振国身边收买个耳目,也好及时掌握市化工局的 动向。 莫乙同的办公室里有外人,说话不方便。就说:“过一会儿,我给你打吧。” 十多分钟之后,莫乙同的电话打过来了,说:“我昨天催那位黄局尽快以市化工局 的名义写一个报告给市经委,并直接问他准备把K-3 号项目给谁。他说,这事儿还 要局长办公会研究。但从目前情况看,他倾向给化工三厂。” “那太好了!”方箭琢磨着,如果市化工局写报告,把K-3 号给化工三厂,这 事儿就成了一半了。放下话筒,他又打电话给小梭鱼。“哎,老黄今天又约你了吗?” “还没有。”“你主动约约他,攻势再加强一点儿。”“你这个……好吧。”方箭 又叮嘱了一句:“哎,你可别让他……喝那种酒啊!等这事办成了,再让他畅饮一 顿你自己酿造的鸡尾酒!” 黄振国这几天心情特别好。据项之木透露,经他提议,市经委的几个主任书记 经过研究,同意调他担任市经委副主任。市经委已写了个报告报到了组织部门。这 个官,虽不算提拔,但属于重用。市委书记在北京学习,但他每个月回来几天,处 理一些重大事情。关于处级干部的任命,必须等他回来才能研究。 令他心情愉快的第二件事,就是化工三厂送给了他一条美人鱼。 方箭专门在天南水库的水上酒家租了一个套间,供他和小梭鱼幽会。黄振国不 会开车,让司机开车去又怕将来泄密,就约了小梭鱼一块儿打的去。酒家经理派了 一个心腹服务员,专门为他们服务。为了防止被人发现,不去餐室吃饭,饭菜酒水 都是由小姐端到房间里来的。菜上齐了之后,他就吩咐小姐不要进来了。他去挂上 门链,边喝酒边吃菜。小梭鱼也千娇百媚地奉承他,伺候他。黄振国乐得哈哈大笑, 说:“这简直是皇帝老子过的日子!” 自打方箭为了K-3 号工程来求他,并把小梭鱼送给他之后,黄振国就不想放过 这个大好时机了。一是想借机大捞一把。年龄不饶人哪!五十六岁了,如果上边再 不提一提自己,再有两年就到了“五八”线。最近纪检部门查那些贪污受贿的领导 人,不是提出了个“三十九五十八现象”吗?一旦退下来,没了权,就是一泡狗屎, 没人搭理了。二是尽情地享受一番小梭鱼。黄振国玩过的女人不少了,可像小梭鱼 这么娇嫩丰满、能歌善舞、善解人意的少妇还是第一次碰上。 黄振国是很了解他手下的这些厂长的。如今社会上兴讲实用主义,他们也不例 外。当他们需要你给解决重要的问题时,会挖空心思千方百计地投你所好。你提什 么要求,他们都会尽快尽力去办。但是,一旦你为他们解决了问题,他们就不爱搭 理你了。 去年三月就有过这么一件事。化肥公司的苟经理像条哈巴狗一样,低三下四地 来求他,要他在评职称时给予关照。给黄振国送了五千块钱,又请了一桌席,找了 个小姐陪喝陪舞。那小姐,二十七八岁,长眉入鬓,凤眼上挑,很有魅力。酒后陪 他跳了半宿舞,把老黄乐得不得了。之后,苟经理的职称顺利地解决了。可那之后, 苟经理就不照面了。黄振国打过一个电话,问能不能再找找那个凤眼小姐,苟经理 哼哼唧唧地说:“我也不知道她上哪儿去了。”恨得黄振国牙根都痛了起来。 打那以后,黄振国就给自己立了一个原则,该吃就吃,该喝就喝,该玩就玩, 该收就收。不吃白不吃,不喝白不喝,不玩白不玩,不收白不收。过了这个村就没 这个店了。随着这几年企业自主权的扩大和体制的改革,局一级对企业的制约力已 大大地减小。据有关人士透露,过不了几年,化工局就要改为化工公司了。 这天,当他接到小梭鱼打来的电话,就说:“如果晚上没有重要的事,我是一 定去的。”下午五点五十分,快下班了,既没有上级领导来,也没有外地客人来。 黄振国就给小梭鱼打了个电话,说:“老地方见。”半个小时之后,他坐着一辆蓝 色的出租车来到了“老地方”,停住,早已等在那里的小梭鱼拉开车门钻进了车里。 在水上酒家的密室里,小姐摆上酒菜带上门就出去了。小梭鱼先给黄振国斟酒, 再给自己杯子里斟满。她端起杯子,眉目传情,娇声娇气地说:“局长,我先敬您 一杯。祝您身体健康,工作顺利,万事如意!” 黄振国哈哈笑着,跟小梭鱼碰了杯,神采飞扬地说:“鱼儿,今天你该好好地 祝贺祝贺我呀!” “什么事,局长这么高兴?” “局长这两个字,马上就变成三个字了!” “三个字?副省长?” “不不,那个乌纱帽,咱这辈子是戴不上啦!” “那么,是副市长?” “不不,别老往高处说。是副主任!市经委的。” “噢,那可是该祝贺祝贺!”小梭鱼又碰了黄振国的杯子一下,“来,主任, 祝贺您!最热烈、最真诚的祝贺!” 一声主任,叫得黄振国心花怒放。他端起杯子,跟小梭鱼碰了,一饮而尽。小 梭鱼给两个人斟上,黄振国跟她碰了,又是一饮而尽。小梭鱼想让他再高兴一点儿, 就又斟上两杯,一杯喝在口里,口对口让黄振国咂了一杯。黄振国美得了不得,嘬 住她不松口。好不容易松开了,小梭鱼又斟上一杯,喝在口里,又口对口让黄振国 咂了。黄振国笑得眼睛眯成了两道缝。 “哈哈!人们都说,五十三,蹿一蹿。想不到我老黄,五十六了,还又蹿了一 下子!” “这是您的命好!也是您又担负了更重要的职务!担子更沉了嘛!” “是啊是啊!”黄振国感慨万分,“经委副主任,虽还是正处级,可总是开进 市府大院里去了。我的那些同学,有不少退了休,还有三个冒了烟儿呢!人和人, 真是不能比呀!我这也叫作比上不足,比下大大的有余吧!” “那当然了。您一定是你们同学中的佼佼者。来,主任,我再敬您两杯!我这 梭鱼,祝您年年有鱼(余)!”小梭鱼双手擎起杯子,纤纤手指上的玫瑰色指甲油, 在灯下闪烁着神秘的光彩。 黄振国乐得哈哈大笑。他叼上一支烟,小梭鱼忙按着了打火机,给他点上。黄 振国吸了一口,把那烟放到小梭鱼嘴上,让她叼着。小梭鱼吸了一口烟,憋足气, “噗”地一声,隔着菜桌,把那支烟吐了出去,正好落在了茶几上的烟灰缸里。黄 振国连连鼓掌:“好!好哇!” 小梭鱼趁机说:“哎,主任,您在离任之前,得赶紧向市里打个报告,把K-3 号给俺们厂。我听方厂长说,东北那个制造K-3 号设备的厂子,催着滨海市去提货, 都急了。要是老爷您调走了,我去找谁办这事儿呀?” 黄振国连连点头:“好好!我明天就让人起草报告!” 小梭鱼忙去小包里取来一份文件,放在黄振国面前:“报告方厂长早起草好了。 老爷您修改一下,我再去打印一遍,您让办公室盖上大印不就得了?” 黄振国说:“好好好,行行行!你这个小玩意儿,让我这么开心,我什么事不 听你的?”又一转念,“可我的铁哥儿们老冷那里,又该怎么交代呢?本来,我是 答应把K-3 号给他的呀!” “嗯嗯!”小梭鱼撒娇地搂住黄振国的脖子,又一只手端过茶几上早已备好的 “鸡尾酒”,喂他喝了,“冷厂长那里,比俺们厂好过,多一个项目少一个项目没 关系。再说,冷厂长能送您一条这么鲜活的美人鱼?您把K-3 号给了俺们厂,不是 雪中送炭?这是您老人家积德呢!” 黄振国一点儿也没尝出酒中有异味儿,眯着眼说:“古人云,‘芙蓉白面,不 过带肉骷髅。美艳红妆,尽是杀人利刃哪!’” 小梭鱼“嗤”地一笑:“主任既然这么明白,那怎么还这么迷恋女色?” 黄振国哈哈笑道:“古人还有一句话,叫作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本主任再 不及时行乐,就没几年机会了。这也叫不失时机,抓住机遇嘛!啊?哈哈!我的小 梭鱼儿,宁为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哈哈哈哈!”他将小梭鱼搂在怀中,放声狂笑, 震得窗户玻璃都响起来。 小梭鱼虽与之欢娱,心里却挺清醒,暗想,你就先尽情风流吧,说不定什么时 候就成了花下之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