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李宝贵正在和张欢说着笑话逗她开心,就听到张长达在叫他。他急忙走进张长 达的办公室,发现张长达的脸冷寂寂的。李宝贵忙问:“大哥,什么事?”张长达 望了他足有一分钟才说:“宝贵,你被辞退了。”听了这句话,李宝贵站了起来对 着张长达吼了一声:“张长达,我操你的娘!”然后便大步地走出了会议室。 十天前,李宝贵奉命去接从省城秘密飞过来的姚领导。姚领导的手里拿着三个 亿的资金与一个国家重点项目。张长达的意思是想让姚领导把资金与项目都落到他 的公司里,与之合作,使自己的公司成为桂江市的龙头企业。李宝贵作为公司的司 机当然对这件事早有耳闻,也知道这件事对张长达意味着什么。但他对张长达这个 从窝皮冲出来的老乡一直心存芥蒂,那就是他到公司三年了,张长达不但没有涨他 的工资,也从未对他进行过提拔。他想把自己还在一个小县城打工的女朋友田水安 排到公司做事,张长达竟说,那样一个只有初中文化水平的乡里妹子,到公司里来 能做什么?所以那天他接到姚领导的时候,虽然将姚领导送到了张长达指定的桂江 大饭店,同时他也把这次姚领导绝密的桂江之行,告诉了桂江宏大集团老总陈之源。 令李宝贵高兴的是,与姚领导谈成合作意向的不是张长达而是陈之源。说实话,那 时的李宝贵对张长达也没有其他更恶毒的意愿,他只是在想,和尚没老婆大家没老 婆,你张长达不给我好处,我也不给你好日子过。所以,被张长达炒鱿鱼,早就在 李宝贵的意料之中,只不过是迟与早的问题。 与公司的财务结清账之后,李宝贵就打车到了陈之源的家。陈之源不在家,只 有他的女儿陈草一个人呆坐在电脑桌前。见李宝贵来了,陈草显出非常高兴的样子, 赶紧把他拖到沙发上坐了下来,又从冰箱里拿出一瓶饮料让李宝贵喝。陈草与李宝 贵是大学同学,李宝贵到桂江找工作时就住在老同学的家里。等李宝贵喝了一大口 饮料后,陈草一把拉住他的手问东问西的。李宝贵便对陈草说了他被张长达炒鱿鱼 的事,希望陈总能够收留他。但陈草说这么重大的事她做不了主,只能是老爸自己 定夺。李宝贵只得起身给陈之源打了个电话。但陈之源接了电话之后,却说他已经 付给了李宝贵十万块钱的咨询费,至于到公司来发展的事就不要谈了。李宝贵听了 刚想骂娘,陈之源已把电话挂断了。陈草问他怎么样,李宝贵摇了摇头。这时,他 看到陈草那双美丽的大眼睛在望着他。李宝贵被那双大眼睛里的意思震了一下,但 他不敢奢望,因为他知道陈草是陈老板的独生女。何况他那个在秀水打工的女友田 水,正眼巴巴地等着他。于是,他决定告辞,但陈草却一把拖住他说:“李哥,实 在没地方可去了,就到我管的那个分公司去!” “你爸他会同意吗?”李宝贵问。 “这你莫管,我会有办法的。”陈草说。 李宝贵的眼睛一下就亮了,他结结巴巴地说:“陈草,谢谢你!” “哎呀,老同学,快别说那些客气话。”陈草把手放到李宝贵的肩膀上,“说 实话,从进大学的那一天起我就一直看好你!” “真的?”李宝贵不相信地问。 陈草点了点头,然后羞涩地转身进了里屋。 李宝贵那一刻,好像一个跋涉在沙漠中的人喝了一口清泉一般,心里喜滋滋的, 然后便坐上了一辆去秀水县城的班车。从桂江到秀水不是太远,只有一个多小时的 车程,他到了之后田水还没有下班。他便在田水租的那间小屋子里坐了一会儿,后 来又躺在田水的床上扯起了呼噜。直到田水从百姓超市下班回来,煮好了饭菜喊他 吃饭,他才从床上爬了起来。但他只看了一眼摆在那张小方桌上的菜,就一下子倒 了胃口。他不明白田水为什么那么笨,到城里这么久了,城里人的做派一点也学不 到,穿的衣服永远是那么土气,炒的菜永远是青菜萝卜,就连她自认为最拿手的那 盘青椒炒肉片,也是炒得清汤寡水的,吃到嘴里一点儿味道也没有。见李宝贵站在 那里没动,田水笑眯眯地给他盛好了饭,说:“宝贵,吃饭了。”田水不喊,李宝 贵还想今天晚上这顿饭对付一下算了,可田水一喊他,心里那股对饭菜的不满,连 同对田水的厌恶就一起涌上了心头。他身子一扭就往屋外走,临出门时他停了步子, 对田水说他被张长达那个狗日的炒了鱿鱼,心里烦得很,这些日子他要到外面找工 作去了。田水听了急忙咽下刚放进嘴里的半口饭问:“那你要到哪里去找工作?” “先在桂江找找看,如果找不到我可能到其他的城市去。”李宝贵说完,一下 就窜进了出租屋前那条窄小的巷子。他先在街头巷尾转了一圈,想找个体面的地方 吃餐饭,毕竟他瞒着田水手里攥着十万块钱,与那些和他一起从窝皮冲出来,还在 工地上砌砖的同伴们比起来,他现在算是个有钱的人了。他想他现在应该好好享受 一下生活了。 那个晚上,他吃饱喝足之后没有回田水的出租屋,田水打他的电话他也没有接。 第二天一大早他回到出租屋,屋子里空落落的。他从包里点出一万块钱放到田水的 枕头下面,并留了几句话,大意是他必须和田水分手,那一万块钱是他付给田水的 青春补偿费。田水不是他这条鱼畅游的江,所以他必须离开。然后他收拾起这间屋 子里属于他的东西走了出去,搭上了从秀水到桂江的快巴。 到了桂江之后,他立即掏出手机给二狗崽、王健生等打了个电话,约他们到桂 江郊外的楼外楼去,好好地撮一顿。二狗崽他们接了电话,好像从地底下钻出来似 的,不到五分钟就出现在李宝贵的面前。令李宝贵眼睛有些浅的是,那狗日的王健 生身边竟带着一个漂漂亮亮的妹子。那妹子肯定跟王健生上过床了,那嗲里嗲气的 样子,让李宝贵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而心里却受用得很,恨不得那妹子嗲里嗲气 的样子是冲着自己来的。而王健生那狗日的好像故意在李宝贵面前显摆一样,不但 把一只狗爪子搂在那个妹子的腰上,还有一只爪子竟放在那妹子的奶子上摸来摸去 的,看得李宝贵眼热心跳的。 四个人坐上了一辆的士,向楼外楼奔去。车上,王健生告诉李宝贵,说那个妹 子叫赵艳玉,是他刚刚认识的朋友。李宝贵看了赵艳玉一眼,觉得那妹子确实长得 靓,但比起陈草好像还差了点什么,所以,李宝贵对赵艳玉也就没怎么上心。进了 楼外楼之后,李宝贵接过服务员递过来的菜单,非常大气地往二狗崽面前一丢,说 :“兄弟,菜随便点,酒随便喝。”二狗崽便睁大了眼睛说:“李宝贵,你狗日的 真是一日不见当刮目相看了啊!什么时候雄起来的?”李宝贵一笑,在二狗崽的肩 上拍拍说:“放心,就是我李宝贵穷得卖短裤了,餐把饭还是请得起的,兄弟,放 心点菜吧!”二狗崽听了便对王健生说:“健生,那我们今天就好好地敲宝贵一顿。” 赵艳玉突然接了腔说:“一看宝贵哥就是个不一般的人,哪像你们两个,成天只晓 得在那些牌场按摩室混。”说完一脸的甜笑望着李宝贵。李宝贵忙说:“妹子,你 可千万不要高看我,健生和二狗崽他们的日子可比我过得潇洒多了。” 李宝贵和二狗崽、健生相识于桂花巷。桂花巷前面是朝阳大道,后面就是日夜 奔腾不息的桂江。桂江水一年四季清流如许,而桂花巷却是桂江市第一藏污纳垢之 地。由于背靠桂江,当年建房子的时候便在紧靠江岸边立起了一根根水泥桩柱,在 桩柱之间便有了一些空当。开始的时候也没什么用场,后来,乡里的人紧着往城里 涌,桂花巷的房东们便把那些空当用砖围起来成了地下室。这些地下室一来出租给 紧往城里涌的乡民,二来便是房东们自立门户开起了牌场,让白天在工地上累死累 活的乡民们,晚上把钱送到赌桌上。当然他们赌得并不大,公安部门也顾不上他们 这些小赌怡情的乡民们。另有一样就是这桂花巷的暗娼特别多。这些暗娼当然不是 桂江宾馆里年轻靓丽而且有着一定学识的妹子,桂花巷的暗娼大都是一些三十岁左 右的年轻少妇,她们在乡里混不下去了,便到城里来讨生活。又没有一技之长,只 好干起了脱裤子的营生。当然价格不贵,第一她们喊不起价;第二,住在桂花巷的 那些人也出不起价。所以桂花巷有了赌和娼,那日子便有些风生水起的样子,在桂 江市繁华得很。 二狗崽与王健生是桂花巷的小混混儿,当然,他们最初从乡下来的时候也想在 这里捞出个好日子来的。可就凭他们要文化没文化、要力气没力气的样子,在城里 哪能混出个什么人样来?于是便整天混在桂花巷,在这个牌场赌赌到那个牌场看看, 有了钱便在那些暗娼身上用些力气,日子也马马虎虎过得下去。那天,李宝贵到桂 花巷来消遣,却看见一个老乡正与二狗崽和王健生激烈地争执。李宝贵站在旁边看 了一会儿才明白,二狗崽与王健生把老乡那三千块钱全掏光了,老乡让二狗崽与王 健生返还他三百块,让他这个月有个饭吃,二狗崽与王健生却死活不给。于是,李 宝贵对二狗崽和王健生说,赌要有赌品,更不要把人逼上绝路。你们把他逼上了绝 路下次他就不来牌场玩了,你们是不是又少了一个赌友?如果你们给了他一条生路, 这个月有了饭吃挣了钱,你们下次是不是又有的玩了?二狗崽与王健生听了李宝贵 的话,觉得有些歪理,便给了老乡三百块钱,而李宝贵也就与他们熟络了。当然, 李宝贵不跟他们玩钱,但他总想这世上多个朋友多条路,二狗崽与王健生虽然是两 个小混混儿,说不定哪天也有用得着他们的地方。所以每次在排档喝酒的时候总要 叫上他俩,那友谊便越来越深了。今晚李宝贵请他们喝酒不是为了延续友谊,关键 的问题是他觉得无聊,于是便把他们叫过来陪他度过这无聊的夜晚。 那晚李宝贵被二狗崽与王健生扶到了桂花巷,在一张暗娼的床上睡到了大天亮。 等他从那妇人的肚子上爬起来,穿上裤子走出桂花巷时,却不知道该往哪里去了。 于是他便顺着桂花巷的一条小汊子走到了桂江。 日近晌午,天气好得很,太阳当空照着,万物都是暖洋洋的。他发现陈之源在 河岸粗粝的石头边已经蹲了很久了,两眼闪着熠熠的光紧盯着水面上的鱼漂。 李宝贵在陈之源的身边蹲了下来,眼睛也一眨不眨地望着那平静的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