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李宝贵留下的字条与那一万块钱让田水一下子就蒙了,她赶紧打李宝贵的手机, 却总是无人接听。这一下田水慌了神,立即关了出租屋的门到以前李宝贵带她去玩 过的朋友那里去找,可她问遍了每个人,大家都说没有看到。田水便在心里骂道, 这个砍脑壳的跑到哪里去了? 田水认识李宝贵的时候,李宝贵刚刚从窝皮冲走出来不久,那时她在秀水县城 一家名叫“厦门西饼屋”的店里当服务员。从李宝贵第一次与几个朋友到店里喝咖 啡开始,田水就喜欢上李宝贵了,至于喜欢他什么连她自己也说不清。她只觉得那 个说话努力装着一副城里人派头的后生是那么清纯可爱,所以当有一天李宝贵他们 在店里喝了两箱啤酒,醉得东倒西歪的时候,田水第一个走上去扶的就是李宝贵。 而且她还把他送到了他的出租屋,一边给他煮醒酒汤一边收拾他吐的脏物。要知道 平时田水对呕吐物是非常敏感的,一闻到自己都会吐。可那个晚上她一点感觉都没 有,就像伺候自己的亲人一般那么从容与镇定。她在心里想:也许这个男人就是自 己命中注定要伺候一生的人了。 他们就这样认识了,认识得平常而又简单。当田水知道李宝贵大学毕业之后在 窝皮冲窝了好久,想考乡里的公务员却屡考不中的时候,田水心痛不已,就像自己 承受着那种痛苦与煎熬一般,眼里甚至流出泪水。而当她知道李宝贵已经在桂江一 个名叫张长达的老板那里找到工作时,她的心里竟像一只小鹿在撞,欢欣不已。那 段时间他们走遍了秀水的每一个公园每一个大排档,她不知道李宝贵心里哪来那么 多的鬼点子,总是逗得她开心大笑。笑过之后她就伏在他的怀里任他抚摸亲吻。 她记得那天是她的生日,而李宝贵却跟着张长达在外地出差,肯定赶不回秀水 了,她的心里便有些闷闷的,觉得这生日缺少了李宝贵的陪伴,一点意思也没有。 所以下了班之后她便一个人在街角的米粉铺里吃了一碗米粉,便早早地回屋睡了。 她睡到半夜三更,突然听到了敲门声。她蒙眬中爬起来打开门一看,只见李宝贵左 手提着个蛋糕,右手举着一束鲜花笑容满面地出现在她的眼前,泪一下子就涌出了 她的眼眶。她像一个饱受委屈的孩子一般猛地扑进了他的怀里。 那个晚上李宝贵没有离去,田水把她的处女之身毫无保留地献给了自己的爱人。 可现在这个自己最爱的人竟然不知所终,连个影子都找不到了,剩下的只有他留在 这间屋子里的气息以及那一万块钱。可自己与他那么多年的感情,一万块钱就能一 刀割断么?想到这里,她给她的好友陈早早打了个电话,说了自己的男友突然不见 了的事。陈早早立即赶到了田水那里。当陈早早看到那张字条与一万块钱时,陈早 早想也没想就说:“田妹子,这你还不明白?李宝贵不要你了。” 就像一座大山崩塌一样,田水一下子就倒在了地上。其实她的心里也明白李宝 贵已经弃她而去了,可她不愿相信这是真的,她只想这是李宝贵和她开的一个玩笑, 逗她紧张逗她乐而已。而陈早早的一语道破,立即毁了她心底残存的最后一丝希望, 她便觉得心里的那座大山顷刻之间就“轰”地一声崩塌了。 “别那么没出息好不好?”陈早早一把扶起了她,“李宝贵算什么东西?这个 世上的好男人多的是,到时姐给你找个更好的。”陈早早安慰着她。 “可在我的心里李宝贵就是天底下最好的男人。”田水流着泪说。 “他算什么好男人?要钱没钱要权没权,一个三流的打工仔算得上好男人?” 陈早早不屑地说。 “那些有钱有权的男人不属于我,我的命就只属于李宝贵那个三流的打工仔。” 田水望着陈早早说,“我一定要找到他。” “如果找不到呢?”陈早早问。 “那我就去死!” “你个傻狗哟,为一个不要你的男人去死值得么?”陈早早差点要甩田水一耳 光了。 “你不知道的,每个人的心里都是不一样的。”田水的泪流得更起劲儿了。 “那你喊我来撞鬼撞菩萨。”陈早早说完气鼓鼓地走了。 是的,每个人的心里是不一样的,就像陈早早,她总想找一个有钱有权的男人, 她找了这么久找到了么?不是今天被这个有钱的男人玩弄,就是明天被那个有权的 男人抛弃,她只是那些有权或有钱男人的床上用品,她永远也不是他们的妻子或爱 人。田水不想做早早那样的女人,所以她很切实际地去找那个她认为可以和她相伴 一生的人。认识李宝贵之后,她认为她已经找到了,她做梦也没有想到,她和早早 也是一样的,只不过是李宝贵的床上用品而已。 田水坐上了从秀水到桂江的快巴。 桂江的街道好长,桂江城好大。那些天,田水就像一个疯子一般,在这座好大 的城里,好长的街道上寻找着、奔波着。但是,她就像街岸上那些法国梧桐树的落 叶,在马路上飘荡之后就慢慢地腐烂了、消逝了。她是什么?她不知道。她只知道 桂江的水很清很亮,也许她可以在那里好好地歇息片刻。于是,她穿越了那条繁华 的桂花巷朝着那片清澈透亮的水花而去。 李宝贵这些天其实哪里也没去,他一直蹲在桂江边看陈之源钓鱼。和前几天不 一样的是,陈之源的身边有了陈草。陈草见李宝贵在望她,便悄悄地示意他不要说 话。李宝贵也悄悄地点了点头,把目光放到那些被陈之源钓上来的鱼身上。他觉得 那些鱼真他妈的是些不知死活的贱东西,明知那块诱人的鱼饵后面有一只锋利的钩 子,也要伸出嘴来狠咬一口,最后连命也没有了,成为陈之源桌上的一顿美餐。不 过,有时人和那些鱼也没有什么区别,是经不起任何诱惑的,就像他为了陈之源那 十万块钱的诱惑却把一个好好的工作弄丢了。他原来是想,他为陈之源立了这么大 的功,一旦自己遭了不测陈之源会出手相救的,但他没想到陈之源最后向他砍来的 却是一把锋利的刀。 这些道理李宝贵是悟得到的,不然他那四年大学可真是白读了,但落到自己身 上时,怎么就抗不住那种致命的诱惑了呢? 陈之源又钓上了一条鱼。这条鱼足有两斤重,陈之源笑得就像一尊弥勒佛。陈 草更是笑得欢天喜地的。 李宝贵也跟他们笑着,忽然就听到“扑通”一声响。陈之源的鱼竿都掉到了水 中,他大喝一声说:“有人跳江了。”李宝贵于是便转身望去,果然发现江面上一 个女子在那里沉沉浮浮的。李宝贵便笑了一下说:“陈总哎,现在的日子这么难过, 桂江里哪天不淹死几个人,跳江有什么稀奇的?”陈之源睁大眼睛望着他,稍顷便 对着桂花巷一路狂奔着喊叫道:“有人跳江了,快救人哦——”于是江边云集了好 多人。桂江水清是清亮,但在那清亮的水下却暗流汹涌,稍有不慎就会葬身鱼腹, 因此叫救命的多下水的一个也没有。李宝贵便站在旁边,笑嘻嘻地看着这些装模作 样的城里人,听到他们的喊声竟觉得是那么的可恶。他在心里说,也许现在又轮到 他这个乡下人出风头了。他的家乡窝皮冲前也有一条大江名叫资水,他从小就在那 条河里摸爬滚打,被村里的人叫作水猴子,水性好得不得了,在这桂江救个人根本 就是小菜一碟。他潇洒地把外衣一脱,像一条跃龙门的鱼一样飞入水中,向那个跳 江的女子游去,不一会儿就游到了那个女子的身边,一手抓住她的头发就把她向岸 上拖去。 站在江岸上的人立即欢呼起来,特别是陈草更是欢呼雀跃。如果说她以前对李 宝贵只是充满好感的话,而现在的李宝贵简直就像一只在海面上飞翔的雄鹰,一下 子就飞进了她的心里。她竟然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冲动与兴奋。她大声地对陈之源说 :“老爸,我终于找到我要找的男人了,我一定要嫁给他!”陈之源看着自己的女 儿惊怔了好久,正想说些什么,李宝贵已经把那女子拖上岸了。 江岸上的人齐声夸赞着李宝贵,这个说他是英雄那个说他是好汉,还有人给电 视台打了电话,那一台台摄像机把李宝贵拍得头都晕了。等他转过头来看到他救的 这个女子时,他的脸一下子惨兮兮的,像鱼肚一样白了。 陈草拉着陈之源走到了李宝贵的身边。陈草想也没想就说:“李哥,快背她上 岸,我们的车就停在岸边,马上送她到医院。”李宝贵本来想立即逃离的,但陈草 的秀目一眨,他只得背起女子向岸上奔去,他不知道他这一背的最终命运如何,但 他无法抗拒陈草那双秀目的诱惑。 医生告诉李宝贵、陈之源和陈草说,医院经过全力抢救女子已经活了,女子怀 有三个月的身孕,现在已胎死腹中。医院已经做了处置,但由于女子落水太久,造 成肺部窒息,虽然活了,神志却已经完全模糊,在短时间内不可能清醒过来。李宝 贵听了急忙问:“医生,我有些不明白,你的话是一种什么概念?”医生说:“如 果情况好的话,她有可能恢复正常,如果情况不好的话,就有可能永远无法清醒, 也就是人们常说的植物人。”李宝贵点了点头,心里有如一块巨石压在那里。他在 心里说,但愿田水永远不要苏醒,那她就不会认出自己是她的男朋友了。如果不出 什么意外的话,陈草很快就会成为自己的床上用品,到时不管陈之源怎么看,他坐 定就是陈家的乘龙快婿了,翻身之时指日可待。 电视台与《桂江日报》连篇累牍地报道着李宝贵桂江救人的动人事迹,李宝贵 成了桂江人民心目中的大英雄。李宝贵在电视台的采访中说,他是一个打工仔,现 在还没有找到工作,他救人的动机是他的水性很好,他不能看着一个人在他这个 “水猴子”面前活活淹死。团市委觉得李宝贵是一个打工仔的好典型,要在全市范 围内号召大家向李宝贵同志学习,并要为李宝贵举行见义勇为颁奖大会。报告一送 上去市委就批了。于是,在颁奖大会上,当李宝贵接过桂江市委书记亲自给他颁发 的奖杯与奖金时,他激动得泪流满面。 那个晚上,陈草把李宝贵请到了自己家里,她对陈之源说她爱上了李宝贵。陈 之源本想劝劝女儿在这件事上不要那么风风火火,但他看到女儿的眼神,便知道他 的规劝已不起任何作用了。好在李宝贵现在已是桂江人民心目中的大英雄。于是他 想,如果把一个英雄留在自己的公司,更能显示出公司的宽爱之心,何况自己的傻 女儿又已经看上他了,何不做个顺水人情?于是,他对女儿与李宝贵说:“你们的 爱情你们自己掌握,我不想干涉,但我一定要等到水到渠成的时候才同意你们举行 婚礼。另外,我要在全市召开新闻发布会,把英雄李宝贵招入我的公司。” 陈草立即欢呼起来。 第二天的新闻发布会开得很成功,不但市里的各大媒体来了,而且省里驻桂江 的各大媒体都一齐到会。发布会上,陈之源公开宣布,将救人英雄李宝贵招入自己 的宏大集团,并任命他为集团辖下一个子公司的总经理助理,而那个子公司的总经 理正是陈草。李宝贵也在新闻发布会上做了发言,他向陈之源承诺,一定好好工作, 决不辜负陈总的一片心意,更不会辜负全市人民对他的厚爱。发布会完了之后,陈 之源又在桂江大酒店举行了鸡尾酒会。席间,陈之源带着女儿与李宝贵频频向嘉宾 们敬酒,嘉宾们也频频向陈之源祝贺,说他有爱心有魄力,更有战略眼光,把这样 一个英雄纳入自己旗下,就会更有公信力与号召力。陈之源不动声色地笑着,而陈 草已经把手挽在了李宝贵的胳膊上。李宝贵有了陈草的青睐,原先对田水的那点愧 疚早已跑到九霄云外去了。 陈之源为了扩大公司的知名度,不但出资给田水治病,还通过秀水的百姓超市 找到了田水的家人。田水的父母早已亡故,只有兄嫂二人刚刚从外地割松脂回来, 知道妹妹出了事立即赶到了桂江。陈之源嘱咐他们好好照顾田水,他们在桂江守护 田水期间,他会付工资给他们。田水的哥哥田埂与嫂子秀娥对陈之源和李宝贵千恩 万谢地叩起了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