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说实在的,我也就是可怜他,就帮了他一把,没想到惹出这么多事,把自己也 搭进来了。小盲说着搔了下头,似乎在为自己的善良后悔。 那天,就是我们办完事的第二天,我待在家里,正在想下一步咋办,他闯进来 了,愣头愣脑地问我,她在哪里,快告诉我,她在哪里?我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跟 个叫花子似的男人,有些摸不着头脑,就有些生气,说你是谁呀,你在跟我说什么。 他说出了他的名字,又“嘟噜”出一串话,我也没听清,他的样子看上去很激动。 我就说,可我不认识你啊,你找我干啥?他一下子就跪在我的面前,说,大哥,行 行好吧,把她还给我,我知道你们把她带走了,你就把她还给我吧!在我的追问下, 他才断断续续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说他如何来到这个城市,说他的妻子如何被 一辆汽车给撞了,可那黑心的司机却跑了。他妻子在公路上整整躺了两个钟头,开 始她还能喊救命,可没有人救她,来往的人和车都绕着走。她被送到医院时已经昏 迷不醒,他赶到医院,医院让他缴费,然后才能动手术。可他手里没有多少钱,他 把打工挣来的钱都拿出来了,还不到五千块钱,根本不够。医院说要研究一下,一 耽误又是一个钟头,等他们终于决定要给他妻子动手术时,他妻子已经奄奄一息了。 医院总算同意开始抢救,可抢救个啥呀,折腾了几天几夜,他妻子还是走了。她是 哭着走的,眼角还噙着泪。他去医院想带走妻子的遗体,可医院却让他先还钱后领 人,然后给他出了一个费用单子,是个几万的天文数字。他没有钱,医院就说,没 有钱就不能带走人。他接连去了十几趟,给他们下跪,可他们始终不答应,他说着 忍不住又哭了起来。我确实没有想到这具尸体身后还有这样的悲惨事,我算是一个 冷血的人(干这营生想不冷血都不行),可我也有点把持不住了。我问他尸体的样 子,他说了。没错,是那个女子,当时我心就有些不安,原来真是一个可怜的人哪! 哦,说跑题了,你们要我说说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我这就说。那天晚上,应该 是十一月十五日,这个日子为啥记得这样清楚,是因为那天晚上行动之前,我下意 识地看了一下日历,平时我是没有这个习惯的,可那天晚上,我看了,仿佛觉得这 个日子很重要似的。那天晚上下着阴冷的雨,还有风,风和雨仿佛一双冰冷的手探 进我的脖子,紧紧地捏着,让我喘不过气来。风把挂在太平间门前的两盏灯笼吹得 哗啦直响。有一阵子,我仿佛觉得那两盏灯笼在我们的面前飞舞,舞出一团红晕, 血一样的红晕,晃得我们几乎都要晕过去了。 我们在等,等那个看门的老头子睡去,可那天晚上似乎是个不顺的日子,那个 老头到了十二点还没有睡,而以往他不到十点就睡下了。我们又冷又饿又困,街道 上的狗都睡下了,可那老头连一点要睡的迹象都没有。我们诅咒那个该死的老头, 求他快点去睡,可他依然坐在门内打盹。然后,他像是被什么东西惊动了,打开太 平间的门,进去检查那些尸体。这老头胆子可真够大的,这么晚了还敢一个人进那 死气沉沉阴风飕飕的屋子。说实在的,我是干这一行的,可我从没有去看过一个死 人的尸体,我们进去都是把裹尸袋抬起就走,从不看里面是男是女,是横死的还是 顺死的,是只有半个脑壳,还是一具囫囵尸首。因为我怕我看了会恶心,更怕看多 了会做噩梦。等了半个钟头,那个老头子终于出来了,重新把门锁上。这次我们估 摸着他差不多要睡了,就准备下手。可还没等到我们靠近房子,那个老头又进了太 平间,我们绕到正门的前面,目光随着老头往前走,他把裹尸袋拉开,一个一个地 查看尸体,把摆放得不整齐的尸首重新摆放好,他一边做,一边自言自语地说着什 么。最后,他到了一具停放在冰柜里的尸首前,待了很长时间,似乎对这具尸首很 在意,像是他的亲戚似的。然后他站在门口,吸了一根烟,才回到屋子,灯也灭了。 我们绕到屋子的后面,这是我们早已看好的地方。我们把准备好的工具拿出来, 开始掏墙。我们知道这堵墙薄得很,就跟建筑工地上的工棚子似的。当然,谁也不 会想到,会有人光顾这平时躲都躲不及的地方。也许我们把声音弄得有点大了,我 听见前面传来开门的声音,然后我们看见手电光在太平间照来照去,差一点就照到 破口子的地方,我们急忙藏起身。他照了一阵,又看了看冰柜里的尸体,说了句什 么,把门锁上了。 我们终于把洞掏开了,一进去我就注意到了那具放在冰柜里的尸体,好奇使我 忍不住看了一眼。当时我还在想,这一定是哪个贪官的家属死了放在这里的,当官 的就是不一样,死了都能享受常人享受不到的待遇。我吐了口唾沫,表达我对腐败 的厌恶和愤怒。我开始查看其他的尸体,一边想着如何才能一声不响地把尸体弄出 去。我先把他们挪到靠近洞口的地方,可平板车发出的响声再次惊动了老人。我又 听到了开门声,还有洞口外瘤子发出老鼠一样吱吱叫的暗号。我想从洞口爬出去, 可已经晚了,脚步声已经到了门口。我匆忙四下里看,正好有一辆平板车上没有人, 我急忙躺上去,抓起白布蒙在身上。刚做好这些门已经开了,手电光照了过来。老 头在太平间看了一遍,叹口气,自言自语地说着什么。他一边唠叨,一边把我刚才 拢到一起的尸首重新摆放整齐,又数了一遍。数过后,他皱起了眉头,似乎感觉不 对劲儿。他就一个尸袋一个尸袋打开来看,很快就到我这儿了。我头发都竖了起来, 声音憋在嗓子眼里,也许是过于紧张,没有关严的声音如呻吟一样从嗓子里泄出来。 老人又愣了愣,他朝我过来了。幸亏瘤子机灵,在外面弄出咚咚的声响,老头就出 去了。我急忙从平板车上爬下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冷汗如雨水一样顺着脖子流 下来。 这天晚上似乎注定是个不顺的日子,那边刚稳下来,这边瘤子的脚脖子崴了, 他说让一只冰冷的手给捏了一下,脚就疼得走不动路,他惊恐地说是不是鬼呀。我 说鬼你个头,真有鬼就不是捏你脚脖子,而是捏你的脖子了。可瘤子还是怕得不行, 说什么也不进太平间了,只好让他去守车。经过这几次折腾,天已经快亮了,上早 学的孩子的脚步声已经传过来。更严重的是,那老头最后一次被惊扰后,小屋里的 灯就再也没有关上,我想他肯定没有睡,也许坐在被窝里,想今晚上的事。我就对 另一个伙伴馓子说,算了吧,今儿晚上恐怕不行了。馓子说,那我们总不能白跑这 一趟吧。我想想也是,费了这么大的劲,不能就这样走了,贼不留空的。我就注意 到那具放在冰柜里的尸体,说那就她吧,馓子说好主意,那肯定是官员或者有钱人 家的家属,我们把她做人质,弄他一把。我们就直奔那具尸体而去,我把冰柜的盖 子打开,一股阴冷的气息扑向我,我打个寒战,可更让我惊惧的是,我竟然看到那 具尸体的眼角含着一滴泪珠。我用手去触,真的是泪珠,我的心就颤了颤,一种说 不清的阴冷和恐怖笼罩了我。我还在犹豫,可馓子已经抓住女人的两条腿冲我说, 还在发啥愣!我甩甩头,伸手拉住她的肩膀,尽量把手臂放平,不至于弄疼她。 可把尸体弄出来后,我才发现我们犯了一个大错误,我们根本不知道她是哪个 当官的或有钱人的家属,要赎金都不知道问谁要,总不能去电视台打广告吧。还有 一个要命的问题,她是一个死人,我们又没有冰柜来存放她,虽然天气很冷,但她 已经死了很长时间,这样下去很容易腐烂的。我就对馓子说,还是把她处理了吧。 馓子无奈地点头。我们就按老程序给处理了。 啥老程序?就是卖尸体呗,我们弄出来的尸体都拿去卖了,我是以这个为生的。 这不是个好营生,但不杀人放火,只是把那些无人认领的尸体找一个新住处。 你们问老爷子的尸体是咋回事,这个我也不清楚,我们当时把尸体卖出后,事 情就做完了。你们说的他挖墓挖出老爷子的尸体,我真不知道是咋回事,真的! 警方虽然抓获了小盲及其盗尸团伙,但被盗女尸仍然没有下落。挖墓挖出的老 爷子尸体和盗尸案究竟有没有关系?办案人员决定暂且把女尸案放到一边,从老爷 子尸体案入手,调查死者情况。办案人员很快查到老爷子是梨树村人,他的儿子叫 王三,遂对嫌疑人进行了审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