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方芳自从撞破了圆圆的那桩“好事”以后,羞涩、惶恐了好几天。吃饭不香, 睡觉不甜,干什么都觉得心烦意乱。仿佛干这丑事的不是自己的干姐,而是她自己 似的。每逢与圆圆、金仁呆在一旁时,她总觉得如坐针毡,心绪不宁,怀里像揣着 只小兔子,“扑通”个不停。 圆圆和金仁却恰恰相反,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一般。 方芳看着他们这个样子,心里愈是难过。想不到世间竟还会有如此不知羞耻的 人! 方芳愈是这副惶恐不安的样子,愈是引起了圆圆的警觉和妒恨。俗话说,冰炭 不同炉,一个肮脏的灵魂,怎能容纳一颗纯洁无邪的心灵呢?何况,自己丑恶的灵 魂已被对方窥破,圆圆当然也多少有点惴惴不安,所谓“庆父不死,鲁难未已”, 这丑女呆在身边总有点碍手碍脚啊!她决计要拔掉这颗“眼中钉”! 其实,方芳也早作了准备,不愿在圆圆身边呆下去了。为了好合好散,给这位 干姐一个台阶下,便故意找了个借口,谎称离家日久,恐亲人挂怀,要求回Y 市一 趟。 这一来正合了圆圆的心意,她当然求之不得。于是顺水推舟,毫不犹豫地点头 应允了。 次日清早,方芳与干姐道别后,匆匆离了金家。她两手空空而来,如今自然也 是两手空空而去。毫不遗憾,毫不留恋。 刚刚踏上H 市的轮渡码头,刚好一艘大轮船靠岸,旅客们蜂拥而下。方芳眼尖, 蓦地发现拾级而上的旅客群中,风尘仆仆的金贵正搀扶着一位满头银丝的老人迎面 走来。方芳稍微一愣,随即扭过头去,准备交臂错过。 然而,这个动作太迟了。金贵同样发现了她,大声招呼起来:“方芳,你怎么 到这儿来了?是不是未卜先知,晓得我们今天归来,特意赶来迎接的?” 方芳一见躲不开了,装作惊讶的样子:“金经理,你回来了,我是准备回Y 市 一趟,看看家里人。” 金贵“哦”了一声,接着又向她介绍身边的老人:“这是家父。他在Y 市亲戚 家呆了大半年,这次我特意将他老人家接回来。” 方芳颔首微笑,甜甜称呼了一声:“金伯父!”老人一直睁大着那双老花眼, 死死地盯着方芳。直到方芳呼唤了几声,他才恍如梦中惊醒,连连“嗯”了两声, 突然一把抓住方芳的双手,颤抖着问道:“孩子,我知道你这张脸是今年春上在这 轮渡上被大火烧伤的,是么?” 方芳的身子猛地抽搐了一下,似乎也回忆起什么来了,顿时感到局促不安起来, 不知该怎么回答对方才好。 老人猛地又扭头转向金贵:“孩子,她的名字就叫方芳吧?” 儿子点了点头,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激动地大声回应:“爹,不错,她就叫 方芳。” “啊!”老人轻轻惊呼一声:“谢天谢地,总算找到了!”话声未毕,双膝一 软,竟跪倒在方芳的脚下,老泪夺眶而出,哽咽着对儿子道:“孩子,她便是爹要 寻找的救命恩人啊!” 这猝然的变故,惊得方芳手足无措。周围的旅客见状,也“呼”地一下围拢过 来。方芳急忙一把搀扶起老人,连声否认:“大伯,你看错了人,莫闹笑话!” “没错!没错!”老人一把抓住她的双手不放,生怕她跑脱似的。 金贵也凑上前来解释:“方芳,家父遇难,多亏你才能化险为夷。他老人家为 了寻找你这位救命恩人,在Y 市的亲戚家呆了大半年,几乎访遍了全市每一条街道。 想不到你却在我家里呆了一个余月,我真是怠慢了恩人,还望多多谅解!”说罢, 又扭头转向父亲,慨叹万分:“爹,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总算苍天 有眼,让我们到底找到了这位恩人。”当下,也不管方芳怎么解释和苦苦哀求,金 贵父子俩硬是推推搡搡地将方芳拉上了一辆出租车,朝金家驶去。 丈夫远道归来,圆圆当然满心欢喜。然而,使她感到怏怏不乐甚至胆战心惊的 是,丑女方芳竟然又返回家来了!而且还是金贵父亲的救命恩人,其地位今非昔比, 成了金家的座上宾!这一突然的变化,怎能不出乎圆圆和丑鬼金仁的意料之外哩! 这简直不啻晴空一声霹雳,惊得这对狗男女手足无措。他们一反常态,对这位丑女 异乎寻常地亲热起来。尤其是丑鬼金仁在方芳面前更是奴才相十足,点头哈腰,卑 躬屈膝,仿佛方芳一下子成了他的主人! 原来,今年春上,金父在Y 市访亲归来的途中,正好与方芳搭乘同一艘客轮。 突遇火灾时,金父年迈体弱,行动缓慢。就在这危急关头,方芳冒险将他推出了火 海,而自己却被烈火毁了容。待到金父上医院寻找这位救命恩人时,人家未等伤愈 便提前出了院。老人家在医院里打听到她的名字,从医生处得知根据她的口音推测 她是Y 市人。于是报恩心切的老人便又携带巨款赶回Y 市,在亲戚家中呆了半年, 寻访恩人,岂料石沉大海,杳无音信。今天却无意中在此邂逅,金父怎能不惊喜若 狂呢!回家后,金父说什么也要收方芳做干女儿。然而,金家父子愈是这般客礼相 待,方芳愈是感到不自在,甚至惶恐不安起来。尤其是当她一想起圆圆刚刚新婚不 久,便背叛了自己的丈夫,与他人鬼混时,方芳的心更加感到沉甸甸的。而那丑鬼 金仁不时也在耳边悄悄地敲起了边鼓:“方芳啊,如今你的身份、地位在金家虽然 不同了,但圆圆毕竟是女主人,凡事要三思而行啊!” 方芳当然能领悟丑鬼这番话的含义。她没有作答,只是苦苦一笑。她一个黄花 闺女,犯不着,也不好意思去提及这男女之间的私情之事。不过,每当她一想起善 良、仁慈的金贵对妻子的不光彩行径一无所知时,她唯有替这憨厚人感到悲哀和难 过! 尽管方芳抱着“井水不犯河水”的态度,但做贼心虚的圆圆依然对她防范有加。 因为她也知道,纸里包不住火,呆久了,这号丑事迟早要暴露。尤其是方芳在身边, 不亚于埋下了一枚定时炸弹!更让圆圆恼火的是,金家父子还向外面大肆宣传了方 芳舍己救人的事迹,很快登了报,上了广播。顿时,方芳的名字像长了翅膀似的, 飞遍了H 市的千家万户,赞扬她心灵美的信件则像雪片般地飞进了金家,送到了方 芳手上。可她不愿哗众取宠,一直闭门谢客,并写信给报社和电台,恳求不要过分 宣传她。 这么一来,无疑又给了圆圆巨大的刺激。因为方芳的身价倍增,则意味着对自 己的贬低。何况,自己还有把柄落在丑女手里,一旦公之于众,岂不身败名裂?她 又急又恨,又气又恼,决心先下手为强,再次撵走方芳。便与丑鬼金仁绞尽脑汁, 总算想出了一个歪点子。 其实,不用这对狗男女挖空心思地捣鬼,方芳也已下了决心要离开金家,她早 已意识到,自己在这个小家庭的存在对圆圆确实不便,至少会使双方感到尴尬。她 试着找了许多借口,无奈金家父子执意不许,一直难以脱身。 这天,方芳无意中收到外面寄来的一封匿名信,看罢以后,双颊逐渐浮上了两 片红云,喃喃自语道:“是啊,现在正是我脱身的时候!” 她将这封信交给了金贵,恳求道:“大哥,我在你家呆了不少日子了,再长久 地呆下去,恐怕你们一片好心倒成了恶意,希望你们从爱护我出发,成全我吧!” 金贵看罢这封匿名信,不禁气得脸色铁青。原来,信中以极其恶毒、辛辣的语 言指责方芳是因为看中了金家的万贯家财,才冒险从烈火中救出了金父,却不料毁 了自己的容貌。于是,便以此为要挟,赖进金家,企图让金家供养一辈子。本身就 不是英雄的行为,更不值得人们去学习和效仿。最后还警告方芳,应当迷途知返, 及早离开金家,自谋职业,以免寄人篱下之嫌! “放屁!真是狗咬耗子——多管闲事!”金贵气得将信一摔,转而安慰方芳道 :“好妹妹,这是挑拨离间的谗言,赶明儿我直接上报社去,发一个声明——方芳 已是我们一家人。这样,任何人都找不到攻击你的借口了!” 方芳淡然一笑:“我过不惯这种养尊处优的日子。我不缺手,不缺脚,凭啥不 能去自谋职业呢?” 金贵沉思稍顷,点点头:“好妹妹,你要嫌这样过日子闷得慌,就在我公司内 随便挑份你喜欢的工作。” 方芳依然摇头:“不,我为什么要依靠别人呢?!应当走自己的路!” 金贵生气了,将脸一板:“不行,就算我答应了你,我爸爸也不会应允的!” 然而,方芳决心已定,她才不管你答应不答应。最后,她到底选了个机会,悄 悄地离开了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