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副市长项之木召开了个协调会,参加者有方箭、市建行行长马遥、化工局副局 长崔建平以及随从。中心议题是由市建行贷给化工三厂六千万元。大胖子马遥打着 哈哈,连声说大力支持大力支持,支持重点工程,责无旁贷。但会后,这贷款的事 就没了下文。 方箭在玉皇大酒店花三千元请了马遥一顿,又给了他两盒价值六千元的海参, 问这六千万能不能先贷给两千万。可酒宴一散场,这贷款的事,又没了回音。方箭 派基建办主任章伟生和财务处长去市建行联系了三次,对方一个四十五六岁女人 “现管”阎处长只是说:“快了。”但就是一分钱也划不到化工三厂的账户上来。 方箭气得大骂这头该死的肥猪是条白眼狼,却又不敢得罪他。考虑了一下,先 把小梭鱼叫到招待所二号雅座商议了一番。小梭鱼说:“还是老战术,糖衣炮弹!” 方箭皱着眉头说:“上次拿那个‘醉蟹’打了他一下,怎么没管用呢?”小梭 鱼的眼睛滴溜溜转了几转,说:“老总,那个看来是只能让马遥解解馋,不会甜言 蜜语地吹枕头风。要是打下马肥猪来,还得使小荷叶这样的‘地对空导弹’。” “可是,这一时上哪儿去找这样的‘地对空’呢?” 小梭鱼用一对洁白的小门牙咬咬鲜红的下嘴唇,垂下长睫毛想了想:“哎,你 就问问荷叶,看她有没有合适的人选。她认识的漂亮女孩多。” “唔,这倒是个好主意。”方箭忙打电话,让荷叶到招待所来。 荷叶到了二号雅座,方箭直接就说:“厂里遇上了个难事。我有个想法,说了, 你可别翻脸。” 荷叶说:“不会的,您说吧。” 方箭就对她说了市建行的贷款老贷不下来的事。“你那些小姐妹中,有没有一 个色艺交际能力俱佳的?”荷叶一听,就挺反感。本不想管这事儿,但却说:“一 时想不起来,让我回头想想吧!”方箭说:“抓紧,尽快。有了合适的目标马上告 诉我。” 下午,荷叶在厂俱乐部练功时,突然想起了那个金发碧眼的小洋妮儿洛娃。一 种强烈的报复欲望忽地涌上心来。几天前韩羽对自己说过一句话,叫做玩女人就是 玩火,玩火者必自焚。对!洛娃,要是她去办这事,绝对胜任。而且,将来绝对坑 得那个老色鬼一塌糊涂,说不定还得让他来个身败名裂! 洛娃打出了看守所,一直没找到固定的工作,这段时间参加了一个什么模特儿 表演队,专门在外地酒店里穿着“三点”进行表演。在天河表演怕碰上熟人,也怕 蒋先生的小兄弟找她的麻烦。前天还来电话,问荷叶能不能在天河给找个合适的工 作。 荷叶就用手机给方箭打电话:“你讲的那个事,我有个线索。” 方箭正在厂区后院和基建办公室的章伟生等人查看地形,一听这话,欣喜地说 :“是吗?你马上到招待所2 号雅座去等我。” 荷叶刚到招待所等了几分钟,方箭就来了。 荷叶就把洛娃的情况跟方箭讲了,又取出从单身宿舍找来的两张洛娃当摩托女 郎的照片给他看。方箭一看照片,就“呀”了一声,说:“唔,不错不错!”又问, “可靠吗?” “绝对可靠。守口如瓶。要不,您先审查审查?” “那好吧!” 荷叶就给洛娃打手机。洛娃正在外地一家酒店的休息室里更衣,换上了黑色 “三点”演出服,正往脚上穿一只透明的八寸水晶高跟鞋,准备上场。接了电话, 很是兴奋,说:“演出结束后,我连夜就赶回去。” 第二天上午八点多,在荷叶的单身宿舍里,荷叶先对洛娃说:“我讲个事,你 要是不同意,别骂我。” 洛娃说:“绝对不会。你说吧!” 荷叶就如此这般地讲了一番,说:“我这可是把你往火坑里推。还是那句话, 你如果不愿意,一是可以不去,二是别骂我。” “不,荷叶,我怎么会骂你呢?我还要感谢你呢!”洛娃眨眨翘翘的长睫毛, 说,“行,我干!在饭店里表演,真他妈的够了!人家在那里大吃大喝,你在那里 半光着腚表演,这叫他奶奶的什么狗屁艺术!” 荷叶就特别叮嘱她:“除了应付伺候好他,一是多个心眼儿,留几件他的证据 ;二是绝对不参与他贪污受贿走私窝赃的事,这样,将来就是他进去了,咱也没有 罪,顶多审查一段时间,还得放人;三是一定绝对保密,特别是你、我跟方箭的关 系,对任何人都不能说;四是不要跟他提任何经济上和其他方面的要求,他愿给那 是另一回事。见好就收,适可而止。我估计这个人也不会亏了你的。” 洛娃已经跃跃欲试了,说:“小妹你真行!考虑得真周到!你真可以当我的姐 姐了!” 她这才长叹一口气,跟荷叶说了这些年经历的一些事。先是十六岁上,在市里 参加汇演时,认识了一个卖舞台灯光音响的小老板。 “啊,不是个卖乐器的啊?” “你听到的传说就不知是什么样了。这个小老板,二十七八岁,长得挺白净, 挺文雅的。他约我吃了两次饭,又给我买了几件衣服,还说他跟市歌舞团团长很熟, 是哥们儿。团里用的灯光音响全是他提供的。他说我毕业后,进市歌的事包在他身 上,我就信以为真了。一个星期六的傍晚,我跟他去了他家,当晚就住下了。当时 看来他还没结婚,就他一个人住了一套房子,好像挺有钱的。他还说,他很喜欢我, 过几年我长大一点儿,就跟我结婚。我还以为自己真的碰上了一个白马王子兼伯乐。 “我当时真是……唉,鬼迷心窍。也不知怎么的,打跟他有了几次之后,那种 要求非常强烈,有两三天不跟他在一起,就难受得要命。后来,不只周末去他那里, 几乎每晚上都去他那里。同学见我经常夜不归宿,报告了老师,我的指导老师非常 好,待我们就像妈妈对孩子一样。她找我苦口婆心地谈了几次,我口头上答应遵守 纪律,晚上不去外边住。但一到下午就魂不守舍,下了晚自习还往那个小老板家跑。 这不,快毕业的时候,我以为小老板得给落实去市歌的事了。可有一天,我再去他 那个家时,钥匙却开不开门了。这时,上来了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挺警惕地问我 干什么。我说我找谁谁。她说我不认识,这房子是我刚买的,你快走吧。我问她买 的谁的,她说这跟你没关系,说完开了门进去,‘嘭’地一声把门关上了。我一下 子傻了眼。我又找了好多人,打听那个小老板在哪里,他们都说不认识,不知道。 我万念俱灰,回到宿舍一气之下就拿水果刀割了手腕,流了好多血,反正当时我就 不想活了。多亏一个女同学发现,叫来了老师。老师懂得怎么急救止血,救了我。 我虽没死,但影响太坏了,去报考市歌,人家当然不要我。 “一天晚上,我一个人在一个小酒馆喝了有大半瓶干红,到铁路天桥上去,想 跳到铁轨上,让飞驰而来的火车把我轧个粉身碎骨。当我一条腿迈过了桥栏杆,刚 要往下跳时,却被一个人抱住了。这个人叫勾奇,是天河大学中文系大二的学生。 他本来是来看天桥的夜景,准备回学校写篇散文的。刚才就发现了我有些异常,一 直在一边跟着。他问我怎么回事,我当时喝得晕晕乎乎的,说话也着三不着俩。他 把我送到了我的那个窝。你不知道,我的父母年轻时就离了婚,后来又各自成了家, 我不愿跟他们,一直跟奶奶住在一块儿。我十七岁时,奶奶去世了,把那一间半房 子留给了我。勾奇不放心我,这天晚上没走,就在一边,守着我。后来他实在太困 了,躺在沙发上睡着了。第二天早上,我清醒了,我当然不能说我跟那个小老板小 骗子的事,只说没考上市歌,心情不好,一时想不开,才来天桥上的。 “勾奇就鼓励我勇敢地面对现实,勇敢地活下去,借着年轻,又有艺术特长, 一定会找到合适的工作的。 “我这个人,唉……很快又跟勾奇好上了。刚认识了不到十天,有一个星期六 的晚上,外面下着大雨,勾奇又来了,他抱住了我,我也没拒绝。打那,勾奇就三 天两头地来,晚上也不回学校了。我很珍惜跟他的感情,尽管他长得又黑又瘦,个 儿不高,戴个小眼镜,跟个小老鼠似的,根本说不上英俊。他家是峭山农村的,还 有个上初中的妹妹。但我想,跟他这么个又老实,又真心喜欢我,又是个大学生的 小伙子,也算比较满足了。我给他做好吃的,给他买了他一直想买又买不起的学英 语的随身听,恨不得把心都掏给他。勾奇也教我学英语和高中语文。你知道,上艺 术学校,天天练功,学文化课的时间少,我的文化真不大行。他还鼓励我报考省城、 北京或天津的舞蹈团体。他说,不是有个唱歌的考本地的歌舞团,考了好几次都考 不上,结果人家考上了北京的大歌舞团,成了大歌星、大歌唱家吗?是金子,总会 发光的!我问他,要是我考上了省歌舞团,你怎么办?他说,我毕了业,就是上省 城打工,也跟着你。 “我们都这么憧憬着未来美好的生活。放暑假时,勾奇带我回了他峭山深处的 那个家。我还给他的父母妹妹买了衣服,给他妹妹买了文具和好吃的。可没想到的 是,勾奇的父母见了我,吓得了不得,以为我是个外国洋妞儿,坚决不同意儿子跟 我交朋友。不是坚决,而是死活,死活不同意。勾奇跟他们解释,他们一句也听不 进去。勾奇的妈还说,奇奇你要跟这个丫头成了,我立马就去跳井上吊。又对我说, 闺女,俺是普通老百姓,俺勾家可盛不下你这洋小姐。” “嗨,这是什么父母!太那个了!别说你还不是外国洋妞儿,中国小伙娶外国 洋妞儿的不是多了?”荷叶连连感叹。 “唉,没办法呀!打受了骗之后,一心一意爱上了一个人,没想到是这么个结 局。回到天河,我吞了三十片安眠药,想一死了之。多亏勾奇赶来,把我送到了医 院抢救,又洗胃,又输液,折腾了大半天,昏睡了三天三夜,才捡回了一条小命。” “你可真是个烈性子!这是第三次了吧?可不能有第四次了!你只有三条命, 到第四次,就没人救你了!”荷叶警告她。 “没有第四次了!不死了,活下去!我还没活够呢,嘻嘻!我一直没忘了咱们 的那个舞蹈梦。我老想,什么时候,咱也上省里、北京的大剧院的大舞台上去,到 电视台演播厅的大舞台上去跳个独舞。别的灯都暗下来,一束追光,一直跟着你走, 跳得无拘无束,自由自在。那可就太美了! “就这样,我和勾奇瞒着他的家人,又住了一年多。勾奇考上了南方的一所大 学的研究生,但家中交不起学费。我锁了门,跟他一块儿去了南方的那个城市。租 了个小房,他上学,我去歌厅表演舞蹈,去酒吧陪舞,挣钱供他上学,还有房租和 俺俩的吃喝。荷叶我给你说实话,我一是没跳过脱衣舞,二是不跟客人去过夜,绝 对没有。如果我去陪客人,我早就发了。有不少客人,为了这个事不是一掷千金, 而是一掷万金、十万金。到现在为止,我就是三个人,那个小老板小骗子,勾奇, 老蒋。 “就这样,三年下来,不但供勾奇研究生毕了业,还剩下了两万块钱。回到天 河,一个偶然的机会,一个机电公司经理请我去吃饭,为客人表演舞蹈,在宴席上 认识了汽车贩子老蒋。 “老蒋得了我,乐得得意忘形,直说交了桃花运。也是冤家路窄,恶有恶报。 有一天在一个超市门口,我居然发现了那个卖灯光音响的小骗子小老板。看来是他 和他老婆还有个两三岁的男孩出来买东西。他那个老婆又矮又胖,比我差大了,根 本没有可比性。我当时戴了个白布凉帽,就往下拉拉,又戴上变色镜,在后边跟着 他们,一直跟到了这个小子的家门口。回来我就策划了一个小阴谋,对老蒋说有个 小骗子坑过我骗过我,问能不能替我出口气。只教训教训他,别把他整残了。老蒋 说没问题,只过了三天,就找了三个人,在一个晚上把那小骗子劫到郊外揍了个半 死。他也没敢报案。”洛娃长叹了一口气,“可我,我怎么知道老蒋是个倒卖被盗 汽车的贩子?当时,我说我想办个小型舞蹈团,到各地巡回演出,只是钱不太够。 老蒋很大方,说支持我,先给了两万,我跟他住在一起后,他又给了我十万。我正 筹备买音响、找演员时,老蒋就被公安局抓住了。当晚连我也抓了去,他的钱我的 钱都被搜去了。我说那钱里有我挣的两万,可警察却说都是老蒋倒卖被盗汽车的赃 款,没收了。” 荷叶听了,相信洛娃的话是实话。觉得她并不像演艺界传说的那样,对她的看 法有了很大的改变。 “哎,怎么说着说着勾奇,拐弯了,说起老蒋来了。那个勾奇现在怎么样了? 他父母的态度有没有改变?” “他父母的态度始终没有改变。勾奇不能违背父母的意愿,去年跟一个比他低 三届的女大学生结婚了。”洛娃又长叹了一口气,“就在我认识老蒋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