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是狼也好,是虎也罢,当南苑社区开了第十朵小红花时,我坐不住了。我没有 等到计划生育大检查,就毅然决定,立即去上海,会会夏翔南。 去上海坐火车一天就到。车厢里不太拥挤,我还是坐硬座。从火车站出来,大 上海的繁华扑面而来。我扫了一眼繁华后,按照夏翔南的交代,钻进地铁,到漕宝 路出来。 站在地铁口,我深深呼吸了一下国际大都市的气息。上海的豪华与时尚名至实 归,满目是现代化的建筑,造型各异,鳞次栉比,犹如一座科幻迷宫,压得我喘不 过气。城市很干净,一滴雨都是透明的。治安也好,这么大的城市,秩序井然。相 比之下,我觉得深圳像个农民城市,既有正宗的城市品位,又有浓郁的乡土气息。 我正在恣意感受上海的时尚,夏翔南来了。夏翔南按响车喇叭时,我仍在东张 西望。夏翔南的车子停在离我三米外的地方,窗户摇了下来,探出脑袋来。我的视 线或许扫到了,但没认出来。夏翔南见按喇叭不灵后,就喊我的名字。听到有人叫 我,我在原地转了一圈,才锁定那个坐在车里按喇叭的人。我把夏翔南仔细打量了 一遍,形同陌路。我心生怯意,试探着说,你是夏老板?声音怯怯的。夏翔南从容 一笑,说,我是翔南。我盯着他凝视了几秒。夏翔南肥头大耳,心宽体胖,早就窜 改了童年的版本。将信将疑地上了车,我说你怎么能认出我?夏翔南说,猜也猜出 来了。你变得成熟,风韵了,但仍残留着童年时的身影。我说上海人看外地人是不 是都像土包子?夏翔南笑笑,说你一点儿也不土呀,蛮漂亮的呢。我哼了一声,说 一定是小时候我和陈小雨整过你,你才这么刻骨铭心地记住我了吧?两人哈哈笑了。 汽车在一座很有线条感和几何感的大厦前停了下来,亭台楼阁,小桥水榭。是 个豪华宾馆。老同学盛意安排,我也不好推辞。说是老同学,我一时还找不到感觉。 夏翔南不然,他是生意人,善于与陌生人说话,看不出和我有一点生分,不停地问 着天苑的事。我心里的隔膜渐渐消除了,有说有笑,心理的距离缩短了。 宾馆的房间富丽堂皇,整面墙的落地窗垂泻而下,窗外是诗情画意的城市风景。 穿过会客厅,左间是书房,右间是卧室。房间里电话电视传真电脑,电动按摩器, 高级的洗漱用品,各种各样的点心水果。 夏翔南从酒橱里拿出两瓶饮料,给我倒了杯汇源果汁,自己倒了杯黄精杞子饮。 我在镜子前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脱下外套挂在衣架上。夏翔南说,沉鱼,你的 身材真好,还是老样子。我皱眉,问,童年时的老样子?夏翔南笑了,说上大学时 有个暑假,在天苑街上见过你,亭亭玉立,楚楚动人,当时没好意思和你打招呼。 我不知道这件事。但十年前,我确实很漂亮,追求者甚众,最后被朴素凭着一 纸本科文凭,捡了便宜。 我说,老同学,别取笑我了,我也横向发展了,发展才是硬道理嘛。夏翔南笑 笑,说天苑的山水真好,培育的女人一个比一个美。夏翔南又上上下下打量着我。 我说,天苑的山水不养人啊,一个个瘦得跟麻秆似的。 我们又说起那件让夏翔南牢记一辈子的事。我说你当时咋不向老师揭发我和陈 小雨呢?夏翔南哈哈一笑,说,我那时虽然矮小,可早熟,那时我就知道喜欢异性 了。我说,你喜欢陈小雨?夏翔南摇摇头,不,喜欢你,用现在的话说,叫暗恋。 晕!我差点跳了起来。我戏谑地说,当初你咋不表白啊?表白了,现在我就成 了快递集团的老板娘了。 夏翔南说,那时你看都不会看我一眼,可我一直喜欢你。那时候,你总是用黄 色的丝巾扎一把头发,高高地翘在后脑勺,那个印象我太深刻了,一直埋在我心里, 我就暗恋那个样子。那头跳动着的黄丝巾,好似挂在枝头的小橘子,吊足了我的胃 口。后来上了初中,看到扎黄色丝巾的女孩,我还想起你。 夏翔南所描述的那个发型,我一点印象也没有。我把脑子都想疼了,得出来的 结论仍是,好像有,又好像没有。 夏翔南继续说,那时你欺负我,我特伤心。我带着受伤的心走进了课堂,全然 忘了自己的衣服。我不是故意穿给老师看的,而是心里凉透了。 我笑得前仰后合,没想到我的恶作剧,不但伤害了一棵幼小的心灵,还摧残了 一棵爱情的幼苗。 天黑了,一窗灯火变幻着城市的风景。上海真美! 第二天,夏翔南开着车四处跑。快递公司虽是淡季,事情仍然不少,不时有电 话进来,问这问那,一会要快递费打折,一会儿要免收派送费,都是快递方面的事。 夏翔南说,看到了吧,做老板就这么忙,清静不下来呀。我总想回天苑走走,实在 走不开啊。这还是淡季,要是旺季,我同时用两三部手机,都打爆了。 我们先去拜访钢材公司的钟总。钟总也是浙江人,和夏翔南关系不错。钟总先 问了天苑的钢材市场情况,我也不懂,反正都说好。钟总说,翔南你去天苑打前阵, 我垫后,可以吗?我一听,特高兴,激动地握着钟总的手。 夏翔南又带我去拜访一家酒店老板。老板姓何,实力很雄厚,在上海开了七八 家快捷酒店,在全国都有连锁。我介绍了天苑的旅游业、流动人口之类的情况,何 老板表现出浓厚的兴趣来,表示抽空就去天苑考察。路上夏翔南对我说,何老板很 有实力,开个连锁酒店,比你在QQ里开个农场还容易。然后又问我,带你去见个小 妹妹好不好?我说小妹妹?你小妹是做什么的?夏翔南笑了,说你傻呀,什么你小 妹呀,这么叫着不是显得亲热些吗?又言归正传,说小妹是德国一家电子公司驻上 海办事处主任。 在一座写字楼,我见到了夏翔南所说的小妹。小妹姓宁,我叫她宁主任。令我 惊讶的是,宁主任长得异常地美,貌美,体美,成熟美。宁主任约摸二十五六岁, 而言谈举止间,非常的职业化。我和夏翔南坐在沙发上,文员端上了两杯咖啡。宁 主任先介绍了她们办事处的情况,又向我简单了解了天苑的情况,最后很抱歉地说, 天苑的招商政策虽然优惠,但与我们的投资意向存有较大的分歧,所以我们暂时不 会考虑去天苑投资,请见谅。我心里很失望,仍说谢谢,谢谢宁主任。以后宁主任 若有合作意向了,您直接与翔南联系。夏翔南说,你把天苑的招商材料留一份给宁 主任吧。我从包里取出招商指南,递给了宁主任。 奔波了两三天,拜访了几个老板。晚上夏翔南问我要不要去唱个歌,或洗个脚, 放松一下。我说才不去呢,那是你们臭男人潇洒的地方。说实话,这两天跑得确实 累,和商人谈判更累。但几个老板的答复,让我如春风拂面,他们对投资天苑都有 意向。一想到这些,我的疲惫全没了。 夏翔南和我在下榻的宾馆餐厅里,选一张二人座的台子用餐。夏翔南要了一瓶 洋河蓝色经典。我故意说,我不喝酒。夏翔南说,做社区主任多少年了,不喝酒我 信吗?老同学见面,一定要喝个不醉不归。 喝就喝吧,反正没别人,敞开来喝。我敬了夏翔南一杯,我说这两天战果不错, 谢谢老同学。夏翔南干了酒,说谢什么啊,还谈不上战果呢。我说除了宁主任,钟 总何总杨总他们,不都表示要去天苑投资了吗?夏翔南淡淡一笑,说你忘了无商不 奸这句老话!他们说有意向,那是面子上的话。找他们谈投资的人太多,他们有多 少钱投啊?有的是局长、乡长,甚至县领导、市领导,他们能驳人家的面子吗?只 好说些面上的话糊弄一下。啊?我吸了一口凉气,那不是白跑了吗?夏翔南说,只 能先撒个网呗,万一逮到鱼虾呢?不过宁主任那儿,她是真想投资办厂,正在选地 方,我再去鼓动鼓动她吧。天苑毕竟离上海不远,这就是优势。我说宁主任不是明 确表示了吗,暂时不会考虑天苑。夏翔南轻轻一笑,女人嘛,思想是飘浮不定的, 忽悠几下,就没主见了。我哈哈一笑,你是对女人了解,还是对宁主任了解啊?我 又举酒,先干为敬,笑着说,你无论如何要帮你那个小妹拿个主见,也算帮我这个 大忙。 聊着,喝着,夏翔南不时和我碰杯,我在不知不觉中,醉了。站起来时,我才 感觉天在旋,地在转,脚踏在棉花上,头浮在云雾里。我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 夏翔南扶我回了房间。 和衣倒在床上,头异常地沉重。我依稀听见夏翔南在说话……沉鱼,你还是这 么漂亮……我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接下来,夏翔南帮我脱了外套。我本能地缩着 手脚。但我的腿仿佛没长在我的身上,使不上劲。我在摇摇晃晃中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一地阳光。头不痛了,身体无比酸痛。记忆在点点苏醒。夏翔南 什么时候走的,我记不得了,我只记得夏翔南在脱我的衣服,然后,床在摇晃,地 在摇晃,我的身体在摇晃。我不由得全身颤栗,泪水在眼里打转。我呆呆地坐在床 上,目光随着阳光里的尘埃沉浮。我想到了朴素,朴素去深圳七八年了,我守身如 玉,如今为了招商却……痛定思痛,又想事已至此,无可挽回了。又想朴素在深圳 又做了些什么勾当呢?我的心情一波三折,先是熊市一路跌落,又开始反弹,一路 上扬,然后再乐极生悲,心情急驶而下,如是反复。进了洗漱间,冲个彻底,冲掉 所有的痛苦和愁绪。头不痛了,身体轻了,像什么也没发生。 回到床前,才看见夏翔南在台桌上留了一张纸条,说喝多了酒,冒犯老同学了, 我一定用行动来补偿过失。我慢慢撕碎纸条,放在手心,伸出窗外,轻轻吹一口气, 纸屑像雪花,无声地落下,消失在我的视线外。 夏翔南一整天没来电话,没来宾馆,我也没找他。晚上,夏翔南来了电话,一 如既往地说笑着,说在华江大酒店摆了一桌盛宴,邀请了几个江浙老板,都是沪上 的商界精英。夏翔南没来接我,让他的下属开车来接我。车子行驶了十来分钟,到 了华江大酒店。席间,夏翔南先把我介绍给了老板们,然后又很隆重地介绍了几位 大老板,房地产,化纤业,国际贸易,五金矿产……都是实业家。没想到这个矮墩 墩的夏翔南,在大上海像个钻山鼠,拥有如此有实力的人脉。天苑人说:人矮三尺 必鬼!果是也。 散了席,夏翔南买单。夏翔南将我送到宾馆门口,没有上去的意思,也没有不 上去的意思。我知道他在察言观色。我说,夏老板,还用请吗? 进了房间,夏翔南中规中矩地坐到沙发上,看窗外的夜景。夜景很美,诡谲多 变的现实皆隐藏在无际的黑幕中。我在镜子面前无所顾忌地欣赏自己,脸蛋还过得 去,身材也有点魔力。 关了房间那盏最亮的大灯,我打开床头小灯。橘黄色的灯光暧昧柔和,静静地 淌。宽阔舒坦的席梦思,温情饱满的枕头,高雅温馨的红地毯,柔软绵绵的沙发… …我拿出口红在唇上涂来涂去。大上海美女如云,你又何必毁了一个老太婆半生的 贞节呢。我像是自言自语,暖色的灯光涂在夏翔南的脸上,夏翔南坐在沙发上,没 有回答我,而是顾左右而言他。他说今晚这几个老板,都是上海滩的实业家,也有 投资意向。我走过去,弯下身子,眼睛逼视夏翔南的脸。我说,怕又是忽悠我吧? 哼,无商不奸!不是奸猾的奸,是奸夫的奸!夏翔南一笑,忽然伸出手,一下把我 揽进怀里,厚着脸说,沉鱼,我告诉你,奸猾的奸和奸夫的奸,是同一个奸!然后 雨点般地吻我。我没有反抗。我们各自向欲望妥协,身体变得亲密无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