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这是大军第N 次向镇政府民政办走去。尽管水泥马路宽阔平坦,但大军走起来 还仿佛跳舞似的,一瘸一拐地显得艰难又滑稽。这是小儿麻痹留下的印记,也决定 了他人生的命运。 大军不时把手中的低保卡在眼前晃一下,此刻他的心像打翻了的五味瓶,酸甜 苦辣什么滋味都有。为了这张低保卡他整整盼了五年啊!这期间他拎着一条半腿跑 社区,跑镇上,跑县民政局……把凡是管这事儿的单位反反复复不知跑了多少遍, 几乎是磨穿了鞋底,磨破了嘴皮,好在腿是磨不断了。结果不是说不符合条件,就 是说等有指标再说吧,始终没有办下来。后来他听说他小学时的一位外号叫二癞子 的同学杜小丁最近办下来了,前院开木器厂的王老板的老妈早就吃上低保了,他才 醒了腔,根本不是那码子事。别看人家二癞子又馋又懒,可人家有个好姑父,是镇 上土地分局局长,那是一方的土地爷啊!王老板是靠盗伐国家木材起家的,眼前在 镇上开家木器厂,是出了名的千万富翁。这两个人在镇上是手眼通天,没有办不了 的事,尤其是王老板的老妈,人家不差钱,家里来人去客时,拿出低保卡显摆显摆, 就是图个乐儿!据说至今老王太太还没去领过一次,她说,这两个小钱还不够跑趟 腿儿!大军一琢磨,看来这低保也不是真正贫困户才能吃上的,办低保的念头就彻 底毁灭了,再也不提办低保的茬儿了。大军是真不想了,几乎是忘了这事,可好事 却来了,低保卡突然下来了。大军一头雾水,感到莫名其妙,几乎找不着北了。后 来才知道,原来是一位在本镇居住的从县委退休的老干部听说了大军家的情况,气 不过找到了镇党委书记…… 吃上低保的大军两口子过上了正常人的生活,也露出了笑模样。两口子谋算着, 这回逢年过节可以买点肉包饺子了;过个三年二载的把脚踏三轮车换成个电动的, 又省力又出活,说不定咱家就不拾荒了,开个废品收购站…… 有了低保的大军,两口子一盆火似的过日子,妻子的病情也日见好转。虽然她 患有严重的贫血症和先天性心脏病,这工夫苍白的脸上也露出了血色,每天不仅能 帮他张罗三顿饭了,还能替他拾掇拾掇收回来的废品。两口子虽然还在爬坡,可这 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好光景还不出一个月,家中的电话铃声给两个人有滋有味的生活撒上了一大把 胡椒面。一天早上两个人刚刚撂下碗筷,座机的闹铃声响了起来,这部电话机在大 军家仿佛是聋子的耳朵——配搭,安了十多年没响过几回,只有妻子犯病时叫救护 车才会派上用场,可以说是为给妻子救命特备的一条绿色通道。大军慌乱地拿起话 筒,恭恭敬敬地问道,您哪位?对方答道,我是社区的小张啊!大军忙道,啊!张 主任呀!张主任大军是认识的,总为低保的事找她能不认识吗!大军的脑海中浮现 出张主任的那张寡妇脸,按理说张主任比他小几岁,但跟他说话总像呵斥小孩似的, 从没见她笑过。她那两只小眼睛半睁不睁的眯成一条缝,总是从那条缝里看人,大 军对她没有一点好印象。话筒还在手上攥着,不容大军多想,急忙问道,张主任有 什么指示吗?对方回道,其实也没什么事,今天我姥姥过八十大寿,请您去喝酒。 最后几乎是命令道,记住啊!十一点半在福寿居。说完便挂了电话。这时大军又气 又烦,心想这哪是请客呀,分明是劫持,便没有好气地和妻子说了一遍。妻子是信 耶稣的,办事讲包容,便劝道,咱家办低保张主任也没少费心,表格是人家发的, 还陪县里的人到咱家来调查过。再者说了见一面分一半嘛,该花的就得花!大军说 上个月开的二百八十块钱你不是看病用了吗!上哪儿去分一半去。妻子不容置疑道, 借钱也得去!搞不好她编排个理由把低保卡给拿下来。大军说,要不你去!妻子露 出了愠色道,还好意思说这话,再不济你是个爷们儿,总不该让我一个妇道人家还 病病歪歪地抛头露面吧!大军一听也是这个理儿,便说道,那咱拿多少钱呢?妻子 回道,当然是越多越好,你拿得出吗?随大流呗!她既然通知你了,也不能放过那 些低保户,这些人都是活不起的主儿,也就是一百块钱的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