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淳安县驿内宅,驿丞周康见女儿宛君啜泣着给亡妻的灵牌上香,含着眼泪对女 儿说:“唉,你娘离开咱爷儿俩快一年啦。当时,要不是海大人赠银十两,你娘死 无葬身之地。海大人的恩情,咱一家没齿难忘啊!” 宛君一身缟素,呆望灵牌,泪湿花容,益显得楚楚可怜。她对着灵位低低倾诉 :“娘啊娘,您抛下女儿走了,您知道女儿有多想念您么?您老人家好狠心啊,怎 么连个梦也不托给女儿呀!” 王奎风风火火闯进门,对周康大叫:“舅父,不好啦!外面来了三个年轻人, 自称是总督公子,横眉竖目的,可凶啦!” 周康二话没说,拔腿便往外走。 驿馆大门口,浙江总督胡宗宪的独生子胡来早就等得不耐烦,鼻孔里呼哧呼哧 喘着粗气,一见周康开口便骂:“你他妈的怎么死到现在才出来?” 周康慌忙深施一礼:“下官周康不知总督公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 罪。里边请!” 恶奴胡朋指着三匹坐骑对王奎指手画脚地下令:“这几匹宝马都价值千金,你 夜里多喂几遍好料,不然可要小心你的脑袋。” “小的活了十八年,懂得该怎样侍候人,也晓得怎样对待畜生,何必叮嘱。” 胡来听得话中带刺,瞪起两只牛眼睛斥道:“你这小子八成是活腻了不成,竟 敢骂我们是畜生?”随即挥鞭抽去。那王奎眼快手疾地夺过鞭子掷地,冷笑道: “人说拾银子拾钱不拾骂,公子硬要把‘畜生’揽上身,小的也没办法喽。” 胡朋的弟弟胡友狐假虎威:“混蛋,你敢跟公子顶嘴!” 胆小怕事的周康急忙打圆场:“三位切莫生气,这个小卒口拙舌笨,不会说话, 请三位海涵。” 王奎气愤地转身就走。 胡来冷哼一声,带着胡朋胡友,随周康来到客厅坐下,跷起了二郎腿。周康躬 身道:“请三位稍待,下官马上去准备晚餐。” 胡来一拍桌子,发作道:“你真不懂事!本公子骑了一天的快马,颠散了骨头, 到了馆驿,怎么连一杯润喉的清茶都没有?” 周康低声下气地说:“馆驿中人手少,侍奉不周,请公子见谅。下官这就唤人 奉茶。” “少啰嗦,快去!” “是!” 俄顷,随着细碎的脚步声,一位纤腰秀项、雪肤花貌的白衣少女莲步轻盈,手 托茶盘姗姗而来,伸出纤纤玉指,将三只细瓷茶碗一一放在胡来主仆面前,微启朱 唇,吹气如兰,口吐莺声道:“客官请用茶。” 胡来只觉眼前一亮,不由得便站起身来,深深一揖:“多谢姑娘。” 宛君也不答话,托着空盘,如惊鸿一瞥,翩然而去。 胡来呆呆地注视着她的背影暗夸:“好个娇倩女子,惹得我就像雪狮子向火— —酥了半边。想不到我今夜要交桃花运啦!” 胡朋兄弟见主子搔头摸耳,坐立不安,相视诡秘地一笑。这两个牵嫖引赌的无 耻小人,不约而同地动起了坏脑筋。 这胡来是浙江总督胡宗宪心尖尖上的肉。胡家一向子息艰难,到胡宗宪已是六 代单传,虽有十几房娇滴滴的美妾,却没有一位承继宗祧的儿郎。使得权倾东南的 胡宗宪伤透了脑筋,遇上灾年便施粥施衣,也做了不少“功德”。原配夫人更是吃 斋念佛。总算上苍慈悲,胡夫人老树开花,居然在四十岁时生下一个健壮肥白的男 婴。胡宗宪再也不怕断香火了,喜得他整日价眼睛眯,嘴巴咧;嫉妒得众姨太牙根 痒,心口疼。 佳儿须有佳名。胡宗宪命督府幕僚遍请杭州城的耆宿名儒,集中府内,给小公 子起一个响亮的名字。商讨了三天三夜三个时辰,花去白银三千三百三十三两,也 没选出一个令胡宗宪满意的吉名。还是胡夫人朴实,建议:“但愿日后麟儿虎女接 踵而来,单名一个‘来’字吧。” 胡宗宪拍案叫绝。众文人羞愧难当。六十岁的胡太夫人一锤定音:“我这宝贝 孙子就叫胡来吧。”于是“胡来”便成了总督公子的大名。 胡宗宪中年得子,娇宠万分,捧在手上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胡来长到二 十岁,倒也眉清目秀,仪表俊朗。但纯粹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文不成,武不就, 在两个心腹宠奴胡朋胡友的撺掇引诱下,吃喝嫖赌,眠花宿柳,敢在众目睽睽下强 抢良家妇女,真成了标准的“胡来”。刚才在淳安官道上闹得鸡飞狗跳,撞死小孩, 只是他无数暴行中的一件而已。 周康进门禀告:“晚饭已备,请三位前往用餐。” 主仆三人跟着周康就走。到了餐桌旁一看,摆着几个家常蔬菜和三碗白米饭。 胡来气歪了鼻子,拍案怒道:“老东西,你有没有搞错?老子可是堂堂总督公子, 不是寒门小户的后生,你没有海参鱼翅驼峰猴头倒也罢了,怎么连鸡鸭鱼肉也不见 影儿!摆上这几盘少盐没油的素菜,分明把我当成了和尚老道,你说是也不是?” “哪里!哪里!下官不敢。” 胡朋尖刻地挖苦道:“嘿嘿,有趣,有趣。青菜、萝卜、豆腐、茄子。这不是 出家人日常的小菜么!你干脆把‘淳安驿’的招牌摘下,挂上‘淳安寺’得了。” “哈哈哈……”胡来与胡友不禁破颜大笑。 周康急得脑门子热汗直淌,只好赔笑说:“公子来得仓促,下官不及备宴,请 三位将就一餐,明日下官定当补办。” 胡朋哂道:“你还以为我们在这破地方打万年桩啊!” 周康急得要落泪,喃喃自语:“这便如何是好?这便如何是好?” 胡友问:“老头儿,刚才送茶的小姑娘是什么人?叫什么名字啊?” “哦,是小女,名叫宛君。” 胡朋奸笑一声:“算了!算了!我们公子吃腻了山珍海味,这回就算换换口味 吧。如今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好机会,去把宛君姑娘请出来,陪我们公子喝上两盅。” “哎呀!那可万万使不得!小女已许配了人家,这陪酒侍宴的事一传出去,叫 她如何做人哪?” 胡朋瞪起斗鸡眼,扯着公鸭嗓子斥道:“别不识抬举!去年盐政总理鄢懋卿大 人携眷路过淳安,你们的海知县以妻女充侍婢,亲自端茶递水、侍宴陪酒。他的妻 女能出来侍候长官,你的闺女难道比知县小姐更高贵,不能过来陪陪公子么?” “那鄢大人年过五旬,海小姐要称他一声‘伯父’,可胡公子与小女年龄相仿, 不能一概而论呀!” 胡朋恼羞成怒,左右开弓,掴了周康两个耳光。宛君哭着从外面闯进来,指着 胡朋的鼻子责问:“你凭什么打我爹?难道你们就没有王法啦!” 胡来嬉皮笑脸地凑到宛君前,摇头晃脑地说:“嘿嘿,小美人,我父官拜浙江 总督,天高皇帝远,我爹爹的话就是王法。走吧,陪你少爷多喝几杯,大大地有赏。” 说罢,从袖中掏出两只足有十两的大金锭,乜斜着眼对宛君笑道,“美人,收下吧。” 宛君“哼”了一声,回身便走。胡来忙拽住宛君的衣袖,央求道:“别走哇,我要 你的玉手亲自接受少爷的赏赐,快拿着吧。”将金锭硬往宛君手中塞去。宛君接过 金锭,狠狠地往地上掷去,竖起柳眉凛然道:“呸!谁稀罕你的臭钱,滚出去。” 胡来火了,脸色一沉,骂道:“小贱人,给脸不要哇!少爷爱你是看得起你, 不管你从是不从,少爷今晚要定你了。”猛然张开双臂,将宛君一把搂住,边吻她 的香唇,边摸她的胸脯。 宛君羞怒交加,挣出怀抱,右手一挥,胡来脸上早挨了一掌,气得他杀猪般大 叫起来:“小贱人,臭婊子,竟敢打起你少爷来了,我岂能饶了你这贱人。”如同 恶狼般地扑上去,把宛君按到地上,手像利爪一样,三两下便扒开宛君的内衣,露 出两座尖颤颤的白玉乳峰。胡来色眼迷离,大叫:“哎呀,好个粉嫩的水蜜桃,先 让少爷尝个鲜。”张开大嘴便去吮吸宛君的右乳,右手揉捏着她的左乳。宛君羞忿 欲死,晕了过去。胡来欲火上蹿,兽性大发,解开宛君裙带,便要行事。 周康见爱女受辱,须发皆竖,怒吼一声:“狗贼子,我和你们拼了!”向胡来 冲去。胡友顺手拿起酒壶往他头上便砸,周康被砸破脑袋,捂着头,惨叫着摇晃了 两下,扑倒在地。 宛君惊醒,哭喊:“爹!爹!”挣扎着欲爬起身,又被胡来推倒,随即骑在她 身上,淫笑道:“嘿嘿,你别叫爹,叫爷爷也没用啦!乖乖地陪你少爷玩一回。” 又命令胡朋兄弟:“把老头拉出去,少来败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