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何老二叫一辆出租车来到火车站,他拎着行李再次绕到那个摊床的后面,他想 这是那中年男子出没的地方,他肯定还会来的。何老二坐在行李上,点燃一支烟没 滋没味儿地吸着,眯着眼睛搜寻着过往的行人。他居然看见一个女人。那女人头发 蓬乱着,嘴唇有些干裂,两眼直直地盯着摊床上的食品,夸张地咽着唾沫,并旁若 无人地一步步挪到摊床前,伸手去抓……那动作独具风韵,极像表演,使人产生一 种饥肠辘辘的感觉,何老二看得呆愣,却很佩服那女子的勇气。 摊主怒目逼定,探身薅住她的头发,像拎一只死鸡似的把她丢在一边儿,骂得 字正腔圆,大体内容也就在脐下三寸徘徊。 一股无名的同情感涌上何老二的心头,他急忙从包里摸出一个面包和一根儿香 肠,逍逍遥遥地踱到女人面前双手递上。那女人千恩万谢,眼里便闪出几滴泪花, 然后一把抓起,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何老二仔细地看了看那女人,脸长得虽然不是十分鲜亮,但看着让人感到很舒 服。女人把口里的面包咽了下去,嘴里有了空隙,就说,哥,你真好。 这一声哥,叫得何老二心潮澎湃,说,吃吧,哥这儿还有。 女人感激涕零地说,哥,不瞒你说,我已两天没吃东西了。 咋啦?何老二问。 女人伤春悲秋般地说,两天前,在买火车票的时候,被小偷给偷了。家母病重, 正等着我回去给她治病呢。可现在别说救命的钱没了,就连买车票,吃饭的钱都没 了。 何老二就生出几分仗义,说别着急,办法总会有的。这样,咱们找个小饭店吃 一口,慢慢想辙。 女人也不推辞,弄出几滴泪水,生出几分感动后,就跟着何老二来到广场对面 的小饭店。店面虽然很小,却很红火,两人拣了个靠边儿位置坐了下来,要了两个 菜,两瓶啤酒。何老二万万没有想到,女人喝酒很豪迈,手把瓶咚咚咚一口整下半 瓶。何老二就来了兴致,喊来服务员叫了一打啤酒。两个人手把瓶咔咔地碰着,喝 得很痛快。 何老二说,我还真就不服了,来酒。 女人幽幽地说,别喝了。 何老二摇晃着身子说,你,你笑话我?我今天让人骗了六百块钱,心里憋屈, 遇上你,怎么说?我,我心里高兴!同是天涯遭难人,咱哥俩儿有缘。我,我跟你 一醉解、解千愁。 女人疑惑地问,怎么,咋被骗了? 何老二就把经过简单地说了一遍。 女人叹了口气,说,大哥,你心眼太好了。你就不怕我也是骗子吗? 何老二惊异地看着女人——此时的女人被啤酒滋润得脸色微红——然后咧咧嘴, 说,别逗了,世上哪会有这么漂亮的骗子?有这脸蛋儿,有这身材,啥也不用干, 往床上一躺,钱就来、来了。你信不? 女人说,哥,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啊!出门在外,你得多留个心 眼儿。 何老二说,就是让你骗了,我心里也舒服。 女人就哏哏儿地笑了起来。 何老二抄起瓶说,来,干一个。 女人说,你不行。一会儿还不得尿裤子? 提到裤子,何老二下意识地摸了摸脐下,他触摸到了一种纸感。那是秀秀亲手 给他缝制的兜兜,他一年的汗水就装在那儿。就说,妹子,没事儿。你今儿个遇到 哥,是你的福气。说着从上衣兜里掏出三百块钱递给那女人,说,这个,你买车票, 够不够?你说够不够? 女人说,够了。在女人眼里,何老二就像是邻家大哥。女人好感动,就不想和 他再喝了。她怕喝多了,万一控制不住,还真有点对不住他。 何老二说,不喝不行,今儿个必须喝出高上二下。扯起瓶子咚咚咚地一口见底 儿,就觉得酒往上涌,一个嗝儿打得很响亮,他突然感到膀胱吃紧,就跌跌撞撞地 站起来,说,等着我,等我腾出点地方再喝。 女人下意识地扶了他一把。 何老二回过头来说,咋的,你也憋不住了? 女人说,我怕你倒了。走,我扶你去。 洗手间在灶台过道的里间,这是一个男女通用的卫生间,谁进去谁插门。何老 二里倒外斜地把门打开,里边往下有步台阶,地上水渍渍的很滑。何老二抬脚要下 台阶,一步蹬空,女人急忙冲进来拖起他的双臂把他戳在墙壁上。 女人帮他解开裤带,何老二就觉得尿路豁然贯通,把一泡蓄之已久的啤酒沫般 的热尿畅快淋漓地撒了出去。女人把他那软塌塌的东西送回裤裆的时候,就碰到了 那硬硬的纸感,女人犹豫了一下,便用另一只手勾过何老二的脖子,把那被啤酒泡 得柔软的尚有糙感的嘴唇儿紧紧地吻在何老二的厚唇上。何老二酒力发作很配合很 疯狂地吻了起来。 狂吻后,女人用手轻轻地擦了擦嘴唇儿,很羞怯地跑出了洗手间。 何老二摸着尚有余香的厚厚的嘴唇子,沉浸在无比惬意的淫猥之中。何老二已 经一年来没挨着女人了,女人的妩媚与柔情,促使他有了想做一回男人的冲动,裆 下那软塌塌的东西就勃勃活跳地蠢蠢欲动起来。就在他提起裤子的时候,他的手居 然没有碰到内裤里那厚实的纸感,他的心忽悠一下子,脑袋嗡地一声,眼前就飞溅 起无数的金星。就觉得天在旋,地在陷,整个楼房似乎要倾倒下来。他猛然缓过神, 清醒地意识到那漂亮的女人真真实实地是个骗子。他的脑袋一下子清醒了很多,困 兽犹斗地冲出了卫生间,女人早已没了踪影儿。何老二冲到吧台,问,那个女的呢? 吧台收银员扬起圆圆的脸笑吟吟地说,结完账走了。 何老二沮丧地拎起行李挪出小饭店。夜风袭来,何老二觉得很寒冷。他把手伸 进上衣兜里,摸出仅存的二百元钱。他看了看毛主席,居然乐了。他很感谢那女人, 他觉得那女人还算讲究,如果她不结账,恐怕他已经分文全无了。他想那女人也许 是被逼无奈,如果她的钱不被偷,如果她妈不等钱看病,也许她不会那样做,他坚 信那女人绝对是好女人。 何老二径直来到那个杂货摊床前,问,认不认识那个女人? 摊主问,哪个女人?何老二说,那个偷食品的女人。摊主说,你们不是一伙的 吗?何老二没说啥,只是点了点头。摊主嘟囔了一句有病,就忙着招呼客人去了。 何老二抬起头在那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搜寻着,就看见了那个值勤民警正朝这边 走来。何老二像见到了救星似的凑上去说,警察同志,我的钱被一个女人偷了。民 警用手指着右边不远处说,先去派出所报个案吧。何老二顺着民警指的方向看去, 不远处还真有个派出所。何老二报完案,所长问,是不是看人家长得漂亮了?何老 二说,是挺漂亮。所长问,想占人家便宜?何老二说,没有。所长瞅瞅他,没有? 何老二说,真没有,我只是同情她。所长说,最近有几起类似案件,女人以姿色诱 惑像你们这样长时间离家在外的打工族。这是一个惯犯。我们正在全力侦破,等有 结果通知你,把手机号留下。何老二说,没有。所长问,那怎么联系你?何老二想 了想说,没事儿,我勤过来打听打听。 何老二从派出所出来,站前广场上的大钟正在报时。何老二这才知道已经是半 夜了。他愣愣地站在瑟瑟的寒风里,不知道此时应该去哪里,也不知道要在这儿滞 留几天。兜里这俩钱住店是不行了,饭店也是吃不起了,只能蹲车站了,等警察抓 住那女人追回钱就回家。何老二来到了售票大厅,里面人太多。他找个墙角处,放 下行李,斜躺下来。何老二一点睡意也没有,他想起了秀秀,心情就很糟。天一亮 就是腊月二十四了,本该到家了,可现在客在他乡,且身无分文,那是自己一年辛 辛苦苦挣来的啊! 何老二想既然报了案,就等着吧,凭警察机智勇敢和咬牙切齿的劲头儿,要想 抓那个女人还不是易如反掌吗?说不定明天就会抓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