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苏锦年是在凌晨以后回的家。 房间里一片漆黑,没有一丝亮光,她就知道,姜宜生还没有回来。多少年来, 她习惯了姜宜生这样的晚归,习惯了回到家里空空荡荡。儿子姜男去了奶奶家,偌 大的房子,楼上楼下,只有她自己。 简单洗漱一番,回到卧室,躺在床上,睡不着。 如果说幸福是一汪湖水,没有风吹,也会死水微澜。以前,两个人那点事还算 可以,自从姜宜生成为姜总以后,他们已经很少像以前那样经常有鱼水之欢。即使 在一起,也是匆匆了事,她已经很久没有体会到那种高潮的感觉了。后来,干脆就 不在一起了。书上形容女人的生理情欲,三十如狼,四十如虎。 没错,苏锦年再过几年就四十了,她深有同感,也疏于这方面的交流。苏锦年 想与姜宜生谈谈,但,似乎连谈话的时间也没有,他总是很忙,回来很晚,晚到她 已经睡着了,不知道他何时进的家门。而他,有时干脆睡在书房里。他说,怕打扰 她! 起初,她很感动。 后来,她认为他是找借口。为这个问题,她不想和他吵,对他,给予了足够的 理解与宽容。慢慢地,岁月载着她和他在这样的生活中流走了。 夜,没有那么黑了,天光渐渐泛白,远处传来清洁工人扫大街的声音。苏锦年 躺在那里,闭着眼睛,一丝睡意也没有。嘴唇忽然有火辣辣的痛感,起身,跑到梳 妆台前一照,牙齿上留下轻轻的痕印与血丝……苏锦年自顾笑起来。她反复地用手 指抚摸着嘴唇,轻轻地舔噬,光滑的舌尖以及那种陌生又新奇的感觉,就在一个小 时以前…… 或许,他早已经“认识”她?这只是阴谋的开始?他想用这种与众不同的方式 和她相识,是吗?会吗?苏锦年不知道。此刻,她的脑子全是关于这个不知姓名男 人的谜团,她想破解开来,可惜,她没有警察的推理能力,不知从哪儿入手分析这 个男人。他的一切于她而言都是模糊的,唯有他的嘴唇和那个缠绵的热吻,清晰无 比。 苏锦年重新躺下去,依旧没有关灯,姜宜生不回来,她不习惯关灯。拿起枕边 的手机看了看,以往回来得晚,但几乎彻夜不归的时候不多。还是给姜宜生打了过 去,那边传来关机的提示音。苏锦年对着手机微微发怔,发热的身体慢慢变冷,一 股无名之火被她的好脾气给压了下去…… 无聊的苏锦年寂寞得快要发酵了。男人要坏,四十往外。不知道为什么,她突 然想起这句话。夜,静静地睡着了,连轻轻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放下电话的苏锦 年仍然思绪飞扬,那种感觉历历在目,大有挥之不去之感,怎么又想起那个男人了? 苏锦年觉得好笑,自从躺到床上以后,她已经第N 次想起那个男人和她的亲吻了… … 想起分手以前,童言趴在耳边安慰自己的一句话——当你被男人强暴时,拼死 反抗,不如痛快地享受一下男人带给你的强烈快感。 想想也是,换来满身致命的伤,或者丢掉性命,不如被男人痛快地“爱”一次。 此刻的苏锦年才想起,自己已经快一个月没有那事了,这个夜晚,她极度渴望将自 己的身体交给男人野蛮开垦…… 凌晨四点,门没有响,姜宜生没有回来的迹象。苏锦年睁着眼睛,克制着体内 翻涌的潮水,不让她触摸每一根敏感的神经。凌晨五点,依旧没有回来,然后,她 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蒙眬中,苏锦年被一阵声响惊醒,当她 睁开眼睛时,已经是七点以后的事了,她是被姜宜生开门的声音吵醒的。他仍旧像 往常一样,疲惫的表情,拖着略显沉重的身体走进了家门。说了一声累,就倒在床 上,发出呼呼的鼾声。 苏锦年呆呆地看着姜宜生睡在一边沉默的身体,突然气不打一处来,然后用力 推了他一把,没有好气地说:“干啥累成这样?” 姜宜生哼了一声,没有理会苏锦年,困倦是一方面,心情也不爽,继续闭着眼 睛,似睡非睡。他的这个样子彻底地激怒了苏锦年,也不知道哪根神经发出的火, 她猛地坐了起来,用力一扳,姜宜生的侧躺变成了平躺:“我也一夜没睡,怎么就 不累?” 姜宜生懒懒地睁开半只眼:“老婆,你不知道,这个客户很难缠。为了这个合 同,我们公司的销售人员讨好了他一年多的时间,这不,才搞掂了一半,同意签合 同。但是,真正签合同时他又提出,不在青城,或者去外国,最次也要去海南。没 办法,希望你能理解。” “每次你都这样,你都让我理解,我哪次没理解?我哪次说你什么了?”苏锦 年的声音大了起来,“可你倒好,回来就睡、睡、睡!就知道睡!这个家是你的旅 馆还是客房?我是你的服务员吗?可有可无?姜宜生,你不要欺人太甚!” 姜宜生被苏锦年这样一弄,也没了睡意,完全睁开了眼睛,不解地看着她,好 像看着一个怪物一样。一个从不发脾气的人突然发脾气让他一时难以适应。 “你什么意思?” “这话应该问你!” “我累!” 说着,倒头又去睡。已经坐起来的苏锦年,一把扯起姜宜生:“今天你必须给 我说明白,干啥累成这样?” “我不是都说了吗:陪客户!” “那你关什么机?” “我在那儿陪人家,左一个电话,又一个电话,一是对人家不够重视,二是我 就是接了电话,万一有事,我能离开吗?不离开,得罪电话这边的人,离开又得罪 客户,我不关机能怎么着?” “谁信?” “你要是不信,我也没办法。”说着,姜宜生下床,去了书房。一时间,房间 里只剩下她自己,巨大的孤独瞬间将她淹没。苏锦年在地上站了一会儿,气冲冲走 向书房。 姜宜生没有理她的意思,躺在那里,闭着眼,一动不动,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 装睡。 苏锦年紧紧盯着姜宜生的脸,愤怒到了极点! 举起的手掌在空中迅速地划了道弧线,就在快要发出清脆的响声时,那愤怒的 手掌落到他的脸上时竟变成了轻轻的触摸——“对不起,宜生,一直在等你回来, 等得内心十分狂躁和焦灼。所以……” 怜惜地望着他那有些憔悴的脸,良久,她低沉地说。 她希望他读懂她内心的期待,理解她内心的柔情,一眼看穿她的寂寞。 他有吗?没有! 姜宜生慢慢睁开眼睛,看着苏锦年在瞬间冰火两重天的样子,连吵架的心情也 没有。话也不想说,只想睡觉,上下眼皮一直不停地打架。以前,他可以连续几个 晚上通宵不睡,现在,忽然有些撑不住了。 “你不爱我了吗?” 沉默了一会儿,苏锦年继续不温不火地问。 她一直在等姜宜生正式的回答,姜宜生没有回答她,过了一会儿,伸手扯了一 下苏锦年,把她拉到他怀里。苏锦年把脸贴到他脖子处,他的皮肤一片冰凉。 “你冷吗?”苏锦年心疼地问了一句。 “不冷。”姜宜生有气无力地说。 “可你的身体这么凉,以往,你不这样。我冷的时候居多,你就用身体给我暖 和。你没事吧,宜生?看把你累的。要不你休年假吧,等过些天孩子放假,我们一 家三口去海南玩玩,好不好?” 刚才还发火,现在却担心得要死,这就是女人。让男人无法理喻,也莫名其妙。 缩在姜宜生的怀里,苏锦年紧紧贴住他的身体,想给他一点温暖和热量。 她不明白,他的身体怎么会这么凉。 她心里一紧,有了不好的兆头,担心他生病。人到中年,健康第一。 “再说吧。”姜宜生情绪不高地说。 “不行!这件事听我的,不能再拖了,工作永远也做不完,但是,人生终是有 限的。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抛下我们孤儿寡母的,我们怎么活呀?”苏锦年替 姜宜生决定。 “别为我担心了,我不会有事的,相信上帝不会对我们这么绝情,没做老板以 前,做梦都想当老板,看着老板整天吃吃喝喝,很风光。做了老板才知道,其实, 远不是那么回事。锦年,你还记得我做普通职员时吗?那时星期天我们想去哪儿就 去哪儿,虽然没有很多钱,但我们有很多快乐,我们可以一起看电视,一起相拥着 睡觉。那时,我盼有朝一日成为公司老板,这样,我们家就可以不租房子,就可以 住上大房子,有车有房。现在,我们什么都有了,我却没有了自由,不能晚上早点 回来,陪你和儿子一起吃饭……” “别说了。” 有些哽咽。再说,苏锦年的眼泪就要成串地掉下来了。 她用手指轻轻挡住姜宜生的嘴唇,脸对脸地凝视着他,然后,眼泪真就无遮无 拦地流出了眼眶。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流泪,特别想哭。 “怎么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宜生,我好怕,怕你生病,怕你离开我和儿子。”眼泪弄得姜宜生满脸都是。 “你今天是怎么了?”姜宜生伸出沉重的胳膊,轻轻搂了一下苏锦年,“不是 去聚会了吗?一点都不开心吗……” “嗯,还好,见到了多年没见到的同学。” 话还没说完,姜宜生已经沉沉地睡过去了。 或许,他真的累了。苏锦年是又气又爱,温柔地握住他的手,侧身趴在姜宜生 身边,一只手细细地抚摸着他的脸,似有千言万语。 姜宜生闭着眼睛,发出均匀的鼾声。昨天晚上,他和艾卿卿折腾了一夜,当时 没觉得怎么,现在,人一挨到床上,就睡得什么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