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几年过去了。社会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变化着,到处生机勃勃,沙涛所在的军工 厂却是日薄西山,他拿回家的工资越来越少。田丽梅的事业蒸蒸日上,她由临时转 为正式,由普通职员当上储蓄所所长。田丽梅有先天优势,面容平淡使男人敢于与 她调笑,而与美女相处心态则不同,往往还未搭讪心底先怯了三分;体态风骚使男 人愿意与她调笑。再加上她后天锻炼得善于交际,酒量大,荤话素话都能说,在酒 桌上更是如鱼得水左右逢源,于是拉来不少存款。领导看中她这些特长,破格提拔 了她。 斯大林曾经说过:社会就像一列高速前进的火车,每个人都要坐稳自己的位子, 否则在转弯处就会被甩掉。田丽梅在这列火车上很自在,一点没有眩晕的感觉,不 仅坐得稳,还能够找机会溜到餐车享受美味佳肴。沙涛则是摇摇晃晃,像只分量不 足的包袱,随时都有被甩下去的危险。这也符合达尔文的进化论:适者生存。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是放之四海皆准的马克思列宁主义理论,当然也适 用于他们的家庭。他们家的领导权不留痕迹地自然移交着。况且沙涛一点实现理想 的征兆都没有,他甚至连厂里的领奖台都没登过。田丽梅很失望,再后来就绝望了。 有一天,田丽梅在电视上看到一则消息:本市要进行选美比赛,年龄标准在十 八岁至二十五岁之间。她感慨万分,倒不是说自己有参赛的花容月貌和绰约多姿的 身材,而是哀叹自己的人生机会越来越少,现在又丧失了一个。她忽然怨恨起沙涛, 为了那可笑的理想,她做出多少牺牲,蹉跎了多少岁月,虚度了多少光阴? 这时她看到沙涛伏案写画便心生愤懑。哼,装腔作势,煞有介事,狗屁用都没 有。她不由分说就把他拉到床上,强行与他缠绵。从此,除了特殊情况,她每天都 要和沙涛缠绵,似乎是对过去损失的加倍征讨。 沙涛在一点点萎靡,整日哈欠连天,一副睡不醒的样子。他看到报纸上有条消 息,统计表明全世界每夜射出的精液有一游泳池那么多。他心里悲哀地想,那每一 游泳池里可都有我的贡献啊。他对夜晚有了恐惧,掀起被子,看见田丽梅一丝不挂 大白鹅般横陈床上,腿肚子就有要抽筋的感觉。有一次他在田丽梅的身上正拼力动 作着,腿肚子忽然真的抽了筋,不得不停下来,这令田丽梅非常气愤和沮丧。 沙涛的家伙比精神萎靡得慢些,却也在走下坡路,衰退的表现是反应较过去迟 钝了,但在田丽梅不择手段花样繁多的刺激下还能有所表现。在大学里,沙涛有个 “小钢炮”的绰号,是同宿舍张克给命名的。有天夜里,张克闹肚子起床上厕所, 发现沙涛的家伙钻出裤衩昂首挺立直指苍穹。张克睡了一觉,再次起床,惊愕地看 到它依然精神饱满纹丝不动,第二天便宣布了这一命名。沙涛最初不好意思,后来 就习惯了,再后来便很得意这个绰号。 田丽梅对逝去青春追索的另一表现是对自己开始疯狂、艰苦卓绝地改造。她先 从头部开始,凡是能变的地方全部进行了改动,以弥补造物主的偷工减料。她把头 发染成金黄色,烫上波浪式的大卷。眉毛一根根拔光,重新纹上的眉毛色彩浓重、 棱角分明,犹如贴上一条黑胶布。单眼皮割成双眼皮,闭上眼睛便成了疤拉眼,煞 是吓人,幸亏沙涛被抽干精髓后没有气力睁眼观察她。鼻子塞进特殊塑料将猫样的 扁平垫成狼狗样直挺。嘴唇周围用激光纹了圈黑线,使其看起来很有立体感,宛若 要拉屎的鸡屁股。她还想把眼球注进药水使之变成蓝色,几个医生研究了好几套方 案,终因难度太大,成功的概率太小才使她恋恋不舍地放弃。为了弥补遗憾,她把 眼皮染成了蓝色。头部改造的结果,就像顽童在美术课堂上的恶作剧,可气可笑, 还让人感到愚蠢。洋不洋,土不土,整个一个二串子。 后来,田丽梅还嫌面部不够生动,又去美容院做了两个人工酒窝,常年挂在脸 上。面容生动了许多,只是表情有时不够统一。喜悦时看起来还能协调一致,气恼 时的表情便让人费心琢磨了,因为她眼睛喷着怒火,鼻子以下却正在微笑。 第一期改造工程初步竣工后,田丽梅又开始了第二期——减肥与丰乳。田丽梅 三十岁后本来就不轻的体重开始突飞猛进,虽未曾生育,肚皮还是日渐丰厚。让她 痛下减肥决心的是一次邂逅。那天她在街上遇到多年不见的同学孙志强,当年两人 是同桌。孙志强给她写过许多纸条,强烈地表达爱慕之情,甚至在手腕处刺了个 “田”字,以表示对她忠贞不渝,可以为她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这次孙志强一见田 丽梅便惊叫,怎么胖成这样?眼神语气中毫不掩饰的失望和悲哀,像把利刃在田丽 梅的心口剜了几下。田丽梅试过许多种减肥方法,节食、喝减肥茶、吃减肥药、穿 瘦身鞋……但都半途而废无功而返。让她坚持较长时间的方法是她从同事那儿得到 的秘方,饮尿减肥。 她以惊人的毅力豪饮自己的尿和沙涛的尿。她用茶杯接尿,几次后发现自己的 尿流是散开的,经常有尿液散失,令她心疼。她专门买了个大啤酒杯,这样就可以 做到一点不浪费,保证每滴尿都流进她的嘴里。为了提高减肥速度,她强迫自己多 喝水多撒尿,还责令沙涛多喝水多撒尿。这时她在家里已有了绝对权威。 另外在服用的时间上,也有严格要求,凌晨四时左右(寅时)和晚上十时左右 (亥时),这两个时刻必须保证。寅时是人体一天十二个时辰中身体状况最好、血 液循环最平稳的时刻,旧毒已尽,新毒未生,此时尿液最佳;晚上十时服尿,是因 为亥时是人体增肥因素积累得最多的时候,此时服尿减肥能起釜底抽薪之效。其他 时间则多多益善。 为此田丽梅买了只专用闹表,定时将他俩从酣梦中唤醒。如果不是吞咽速度相 对较慢容易呛着,她都想让沙涛直接插进嘴里排泄。 每次,田丽梅总是如获至宝般一把夺过沙涛刚排泄完还散发着臊味冒着热气的 尿,酒鬼似的迫不及待一饮而尽。看着田丽梅如饥似渴的样子,沙涛心惊胆战脊背 发凉,暗自庆幸,认为发明秘方的人还是心存仁慈,否则把尿液写成精液,自己非 被抽成木乃伊不可。 不知是不分昼夜折腾的结果还是喝尿真有疗效,田丽梅明显地变瘦了。正当她 信心倍增准备加大力度时,报纸上登出医学专家的告诫:喝尿疗法等于慢性自杀。 而且传授给她秘方的同事住进了医院,恶心、呕吐、眩晕、肌肉抽搐,最严重的是 敢骂去看望她的领导了。医生说这是中毒症状。田丽梅权衡利弊,不得不忍痛割爱。 丰乳来自田丽梅的偶然灵感。她用过两种电视广告产品后,对宣传的疗效大失 所望,进而对经常塞进门缝内的丰乳宣传单嗤之以鼻。那天沙涛的一位菜农亲戚来 串门,沙涛刚好不在家,田丽梅耐着性子陪他闲谈几句。他不无炫耀地说,两三厘 米长的黄瓜秧抹上避孕药,一夜便能长成半尺多的嫩黄瓜,摘下来到市场就能卖个 好价钱。她问为什么。他说避孕药里含激素。田丽梅脑中一道灵光闪过,激素能让 黄瓜疯长,也一定能使乳房快速膨胀。她找医生专门为她调制了含有雌性激素的丰 乳膏。 田丽梅的乳房改造取得空前成功。她的乳房变得丰硕挺拔,走起路来沉甸甸上 下颤动,好似滚滚涌动的波涛,有强烈的震撼力和聚焦力。令她感到遗憾的是,她 的成果不能在更多的场合显露,她只能在浴池内同类们的惊讶目光中得到些心理满 足。她多么盼望有人能在本市也发动一次无上装或者仅戴遮盖乳头小乳罩的女权运 动啊,她就可以自由自在地在阳光明媚的大街上漫步,那该赢得多少羡慕和赞美。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呢?既然社会能够接受穿超短裙露出大腿,为什么不能接受露出 乳房?大腿和乳房都是身体的一部分,又有什么本质的区别?田丽梅虽这样想,现 实生活中还不得不委屈地把它半遮半掩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