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天有些阴沉,不一会儿,大片的雪花悄儿默声地落下来,窦广德和张花彩搬完 东西,从东跨院踩着地上没有融化的雪,咯吱咯吱地朝着酒糊涂走过来。 酒糊涂赶忙站起身,对着窦老板施了一个礼,又叫了一声师傅。酒糊涂问咋走 了那么长的时间?窦广德说,去了京城一趟,随后又去了乡下,置办一些年货。酒 糊涂问他京城现在怎么样?窦广德苦笑了一下说,还能怎么样?乌烟瘴气! 这时,二月红和几个演员垂头丧气地走进院子,几个人头发乱了,衣衫不整, 脸上、身上或轻或重都挂着彩,看那架势是与人打架了。张花彩问,咋这么快就回 来了?二月红气呼呼地把头上的帽子抓下来,用力地在手上拍打雪花。刘小豆子走 过来,额头上破了一大块皮,用一块手帕捂着,血已经滴到脸上。他一屁般坐到酒 糊涂刚坐过的凳子上,嘴里骂道,他娘的!今天真窝囊? 张花彩着急地问?快说啊,这倒是出了啥事?这脸上都挂着彩,晚上的戏还咋 唱啊? 刘小豆子说,刚才在河边,我们几个师兄弟在吊嗓子,打河岸上来了十几个人, 其中有一个是麻脸,直接奔着二月红就去了。那个麻脸的,先是扳着二月红的脸上 来就亲,大师兄躲不过就和他们争执起来。大师兄被人按在地上,几个师弟也被人 挟制起来。我想过来问问是咋回事?谁知被人迎头一棒子,幸亏我会两下子,要不 就交代那里了! 窦广德赶紧吩咐人到东跨院找他夫人要红伤药,又叫人去取白棉布,给刘小豆 子包扎。 张花彩在一边急得团团转,嘴里骂着,你们这些祖宗,到处给我惹事!遇着事 也不知道赶紧躲着点?二月红撅着嘴说,咋躲?这些人好像是专奔着我们来的。 窦广德给刘小豆子包扎完,把绷带递给他的姨奶奶,问,这都是些什么人?刘 小豆子说,我们也不知道什么人?二月红板着脸说,好像他们把我当成了小醉花? 酒糊涂看着这些人忙活,半天没吱声。见大师兄提到他,他有些不自在,疑惑 地说,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进,能得罪谁啊? 窦广德说,这也难怪,现如今醉花老板在这一带唱出了名气,难免的就被一些 人追捧着。 几个人正说着,院外一阵吵嚷声,大家跑出去一看,一伙人已将院门口围住, 为首的还是那个麻脸。他冲着院里的人喊,快叫小醉花出来,我们大爷今天请他唱 堂会! 刘小豆子浑身都是怒火,奶奶的,敢追到家里闹事,这不是欺人太甚?他伸手 操起平时演戏使用的青龙偃月刀就往院外冲。张花彩一见刘小豆子要玩命,赶紧夺 下刀,训斥道,还嫌事小?拿这些中看不中用的家什做啥?你还真当你是关公了? 刘小豆子丢下了手里的刀,回身又去找应手的家什,一个师弟过来将他推到屋 里。 张花彩小跑着来到院门口,冲着那些叫喊的人双手抱拳,嘴里叫着好汉们,我 是这里管事的,有事咱进院子商量。 麻脸和他的弟兄们进了院子,一起说,我们老板请小醉花到家里唱戏,叫他跟 着我们走! 张花彩赶紧问,请问你们老板是哪位?请醉花老板可有帖子? 麻脸一听这话,笑了,你们这些臭唱戏的,还真把自家当角儿了,还要帖子? 你们也配? 张花彩一听来人胡搅蛮缠,便说,如果不报出是谁请我们醉花老板,我咋能放 心放他和你们走?麻脸一听这话,伸出大拇指说,我们老板就是大名鼎鼎的镇衙公 子陆文豹! 窦广德听到陆文豹的名字,倒吸了一口凉气。阜城有两大恶霸,一虎一豹。这 一虎一豹平时狼狈为奸,专做伤天害理的事。其中那虎是阜城首富刘万才的儿子叫 刘虎,这豹就是扎兰镇长陆崇儒的儿子陆文豹。 张花彩吓得腿有些发抖,不知道该咋办?窦广德说,先别急,我来问问这些人 到底是什么意思,先把他们打发走了,咱们再想办法。 窦广德走到麻脸的跟前,双手施礼道,这位公子,醉花老板有事去乡下了,昨 天下半晌就走了,等他回来我带他去见陆公子,您看成不成? 一个地痞在一边喊,别胡说了,刚才小醉花和我们在河边打架,刚刚跑回来, 你们赶快交人吧! 窦广德说,各位误会了,刚才在河边得罪大家的不是醉花老板,他叫二月红, 是醉花的大师兄。他说着,把二月红推到那人跟前。二月红一脸的怒相,把头扭向 一边。 麻脸不相信,他走过来仔细地看了看二月红,又把他扒拉到一边,走进院子到 处看了看,几个地痞也呼啦啦地在院子里乱窜。 几个地痞在院子里来回地踅摸了一阵,真的没有发现喝酒的小醉花,他们不甘 心,把二月红抓起来要带走,说等小醉花回来,前去换人。 二月红的两只手被反拧着,他不服气地挣扎着,眼睛却死死地盯着酒糊涂。起 初,酒糊涂在一边不做声,静观事态的发展。他看见几个地痞抓住了二月红,并且 要用自己才能换回二月红,便不能再无动于衷了,他走到麻脸跟前,用手摸了摸那 人脸上的麻子,然后拍了拍他的脸,无限英雄地说,哥们儿真是有眼无珠,我才是 小醉花! 麻脸被激怒了,他啪的一声,一巴掌打到酒糊涂的脸上,嘴里骂道,你他妈什 么东西,敢摸老子的脸?一个臭戏子,还真把自己当人了! 几个地痞上来,对着酒糊涂一阵拳打脚踢。刘小豆子他们一看,不由分说,该 上手的上手,该拉架的拉架。院子里乱成了一锅粥。急得窦广德和张花彩在一边干 跺脚,却奈何不了局势的发展。 正在这时,院外传来了汽车的喇叭声,马金霞来了。 马金霞看到院子里这么乱套,倒把她吓了一跳。她叫卫兵把打架的人拉开。两 个卫兵无论怎么用力,也无法将两伙打在一起的人分开。马金霞急眼了,叫卫兵朝 着天上放了两枪,大家才停下了手。 麻脸从地上爬起来,揉了揉红肿的手腕子,抬头看见马金霞,转怒为笑,叫了 声,虎夫人!他搭讪着,说虎夫人,您见笑了! 马金霞虎着脸问怎么回事?麻脸说,刚才这伙戏子在沙河边打了我的弟兄,我 到这里和他们评理,结果又被他们围攻了。 马金霞说,打架这点小事,也闹得这样惊天动地的?真是丢死人了! 张花彩此时见了马金霞,真如见了救星,他见麻脸和马金霞说话的口气,知道 这伙人都敬着马金霞,连忙借坡下驴,冲着麻脸笑着赔礼道,小徒们这样无礼,改 日我一定在小白楼摆酒,向您和兄弟们赔礼! 马金霞一听张花彩的话,对着麻脸说,人家张老板都赔礼了,你们还赖在这里, 是不是等人家留你吃饭? 麻脸赶紧说,哪里哪里,我们这就走人。说着他对手下人使了个眼色,那伙人 灰溜溜地跑了。 酒糊涂从地上爬起来,头发有些凌乱,棉布袍子前大襟被扯了一个口子。他看 见马金霞,脸上感觉有些发烫。他感觉自己在一个高贵的女士(他现在把马金霞看 成了既高贵又高雅的女士)面前衣冠不整,有失他的体面。 马金霞过来,帮着酒糊涂扑打棉袍子上的脏东西。她对酒糊涂说,赶紧去换身 衣服和我去趟蒙古营,我干爹前几天从草原回来,想听你唱两句蹦蹦戏。你回屋收 拾一下,和我走吧! 窦广德看着马金霞帮着酒糊涂扑打身上的雪花,又看着酒糊涂上了马金霞的吉 普车,有些发愣,好半天才对张花彩说,这、这是咋回事?张花彩被他问愣了,什 么咋回事?窦广德指着远去的汽车说,小醉花怎么和那妖精勾搭上了?张花彩对窦 广德的话没太存意,他拍打着身上的雪花往院里走,边走边说,就是你刚走那会儿, 马小姐请我们爷儿俩喝了一次酒。 张花彩说得很随意,并且留了个心眼,他觉着窦广德把这种男女交往的事看得 太严重了,他不想给窦广德留下什么口实,就把那天小白楼的事说成了一般的交往, 况且还有他这个老头子陪着,决不能出现他窦广德心里想的那种事儿。 窦广德听了张花彩的话,猛地拍了自己的大腿一下,你可把那小子给害了! 张花彩愣了一下,摇了摇头进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