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高九菊婚后生有一子,九菊给他起名叫做安平。因在李氏家族中排行老三,因 此小名又称李三。 李海友醒得很早。醒来之后,李海友去羊圈巡视一圈,他想挑一只肥一点的绵 羊出来。羊群一看见他来了,都聚拢过来,但它们似乎很失望,因为今天早上主人 一片烂白菜帮子都没有带来。羊群咩咩直叫,李海友喜欢听这种略微有点颤音的叫 声,他曾多少次做梦说自己拥有数也数不过来的羊,它们都悠闲地走在广袤的草原 上。他把这一梦中的场景说给即将生产的妻子,妻子则认为他是在做白日梦。 最后李海友从羊圈里牵出一只绵羊,绵羊似乎很不老实,可能是知道自己要成 为主人的盘中餐才进行最后的反抗。李海友把它拴在院子中一棵木桩上面。然后, 他觉得自己应该烧一锅滚烫泛花的开水了。他一离开,那只绵羊就咩咩地叫个不停。 冬月天,早上醒来坚硬的土地上就覆盖了一层薄薄的白霜。 李海友从壕沟边上的柴火垛抱了一捆柴火,来回一走,那小道上便出现一行参 差不齐的脚印。李海友把柴火放在灶坑边,就听见九菊撕心裂肺的叫喊,李海友知 道媳妇这是要生了。 九菊在炕上躺着,很狼狈的样子,脸有些扭曲,额头上全是汗珠。 九菊在炕上紧咬着牙关,咬不住的时候就骂李海友,操你妈啊,王八蛋李海友, 我嫁给你们老李家算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李海友着急,往外跑去找接生婆。担当接生的却是一个男人,李海友管他叫二 大爷这位二大爷曾经以劁猪为生,后来在文化大革命的时候上了几天乡村卫生学习 班,在爱民村就当了赤脚大夫。二大爷进屋以后,李海友开始烧热水。 二大爷双腿跪在炕上,察看了产妇的状况,心里就是一惊。 凭借着他给爱民村百分之九十的孕妇接过生的经验,他知道自己今天碰上了棘 手的问题。在经过一番努力之后,二大爷看到了一双小得可怜的脚丫,而孩子毛茸 茸的脑袋却迟迟不肯来到这个世界。那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这个漫长的过程在高九 菊声嘶力竭的嚎叫中变得更加看不到尽头。李海友在一边急得直转磨磨,双拳紧握, 手心里全都是汗,似乎能攥出水来。但无论怎样,他也替九菊使不上一点力气。九 菊的喊叫开始变得沙哑,即使二大爷经验老到,待孩子伸出一只胳膊的时候,也折 腾得浑身是汗。最后,二大爷竟然做出了疯狂的举动,一只手攥紧孩子的小脚丫, 一只手托着孩子的小屁股,硬生生地用力,竟然把小李三给薅出来了。九菊在一声 痛苦而尖锐的惨叫之后背过气了。 二大爷托着孩子给李海友看。李海友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高兴自己做了 爸爸,竟然哭了出来。二大爷把小孩子提起来,照着屁股拍了一巴掌,小李三便在 这个世界上留下了第一道声音。 二大爷说,这孩子的声音很倔强。 二大爷把小孩子轻轻地放在炕头,然后吩咐李海友打一盆温水,再拿一条毛巾。 二大爷给九菊擦洗一番,像是自言自语地说,谢天谢地,她没有大出血。 九菊命大,没有因为生孩子丧了性命,经过二大爷的及时抢救,又是按人中, 又是灌糖水,大约过了一支烟的工夫,九菊睁开了疲惫的双眼。她问,孩子好吗? 李海友磕磕巴巴地说,没事,好着呢,你也好,都没事了。我这就去杀一只羊, 给你补身子。 后来二大爷告诉九菊说孩子是比较罕见的立生,立生的孩子大多都命硬,弄好 了可以当大官,大富大贵青史留名;弄不好,就会…… 二大爷说到这里停了一停,看了一眼李海友和九菊的表情,然后接着说了下去。 弄不好,就会弑父杀君,遗臭万年! 九菊说,我不求他大富大贵,更不想让他遗臭万年,我只想让他平平安安,不 招灾不惹祸,以后能在世上找口饭吃就行。 九菊征求了丈夫和二大爷的意见,他们也都同意,就给孩子起了一个名字:李 安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