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在爱民村,很少人管李安平叫李安平,人们都管他叫李三。只是后来他进入了 爱民村小学校的时候,姜老师才用标准的普通话喊他李安平。第一次喊他的时候, 李安平竟然不知道姜老师是在喊自己的名字,还回头看到底是哪位同学被老师点到 了名字。姜老师说,回头看什么呢,就喊你呢。他才意识到李安平这个名字和自己 的深切联系。那次上课后,他一直在心里告诉自己,我叫李安平,也叫李三。他也 这样区分这两个名字使用的不同场合:在家里就叫李三,在学校就叫李安平。 李安平在爱民村小学校的教室中跟姜老师学习人口手、上中下、大小多少的时 候,外面下起了大雨,伴随大雨的还有闪电和惊雷。屋子里一下子黑了下来,同学 们开始小声地说话,姜老师不得不重新组织了一下课堂纪律。 姜老师问同学们在下雨的时候,为什么会先有闪电,再有雷声? 李安平说因为雷声没有闪电跑得快。 李安平这是在凭直觉说话。 姜老师说,好,基本上是正确的,应该说是速度,光和声音的速度决定的。那 么,你们知道下雨天如何避雨吗? 又是李安平,他说,我爸说要躲到大树下。 也有的同学说躲到屋子里,还有的说穿雨衣、打雨伞等等。 姜老师告诉李安平,你爸爸说的是错误答案,下雨天尤其是在打雷的时候,是 不能到大树下避雨的。因为大树会导电,人在树下就会遭雷劈。 雨停了,姜老师留了作业,要把今天学习的生字每个写十遍。 李安平放学后,撂下书包要写作业,发现铅笔芯折了,就让九菊给他削铅笔。 九菊没有找到小刀,就用剪子把铅笔削了。九菊把铅笔给了儿子之后,发现自己手 指上有一层铅笔灰,她就在炕沿上把手指蹭了一下,然后就去做饭了。 李安平叫嚷着说饿了。九菊说,你等等,你爹还没有回来呢? 九菊早就煮好了包米米查子,就等李海友放羊回来。九菊心里面开始有点闹得 慌,她担心起来。对于李海友这个男人,自己和他已经生活了这么多年,即使当初 没有什么感情,甚至他还有很多她不知道的秘密,但是这么多年下来,也无论如何 不能不担心的!再说,几年来李海友的羊群越来越壮大,家里的收入也越来越好, 李三都已经上了小学,以前的那些人,那些事情,对于她这个女人来说看得是越来 越淡了……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乱了九菊的思绪。紧接着是强烈的敲门声,门外的人已经 等不及了,开始叫喊起来。 九菊以为是李海友回来了呢,但听声音已经判断出来不是李海友。她打开房门, 看见李海才奇怪的表情,浑身泥水焦急地站在大门口。 九菊说,老才子,咋地了,这么着急。 李海才说,我哥他死了。 李海才说完就哭了。 九菊没听清李海才说什么,或者听见了但是瞬间没有反应过来,本能地又问了 一遍,你说啥? 我哥死了,在西碱沟。 西碱沟就是李海友放羊的地方,很大一片盐碱地,周围有一些青草,爱民村的 牲口都到那地方去放养。 九菊这次听得真切。 九菊呆呆地站在当院,木了。 李海才一边哭一边讲述了哥哥的死因。他说,他从来也没有见过这么暴躁的天 气,李海友赶着羊群无处躲雨,但雨越下越大,就像天漏了一样。 李海友浑身上下都浇得透透的,眼前冒烟的大雨让他分不清楚道路,他想找一 个地方躲一躲,但周围一间房屋都没有。影影绰绰在前方有一棵大树,他就吆喝着 羊群往树下走,但是,他的声音在雷雨中荡然无存,连他自己都听不清楚。绵羊们 无助地四处逃跑,李海友只好自己先躲到树下避避雨。李海友怎么也想不到,咔嚓 一声巨响,灰蒙蒙的天空突然一道红光闪过,竟会带走自己的性命。 李海才哭着说,我哥是在树下避雨被雷劈死的,可惨了! 这时候,站在母亲身边的李安平突然说,老师不让在树下避雨,我爸咋不知道 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