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辆奥迪牌黑色小轿车从准江县城出发,风驰电掣般行驶在通往江峡市的公路 上。小车冲过一条条隧道,跨越一道道桥涵,在一个岗亭样的收费站交了十五元过 路费后,又快速地驶过一座新建起的长江大桥,进入了江峡市区。平日,人流车流 涌动的江峡市大街上,此刻却显得静谧、宽绰,马路两旁高大的写字楼、住宅小区、 商埠店铺都还沉浸在一片酣梦之中。小车在一条又一条大街上奔驰、穿行,当眼前 出现了“江峡火车站”几个闪烁的霓虹灯大字后,小车才减速右转弯拐进了车站广 场,只听“刺溜”一声,奥迪轿车稳稳地停在广场边一排桂花树下。 轿车停稳后,很长时间不见动静,车上的人在悉心观察广场上的情况。大约过 了二十多分钟,车后门“砰”地一声打开了,从车上走下个头戴鸭舌帽、身穿中山 装、脚穿反毛皮鞋农民模样的中年男人。此人手提一个长长的大提包,包很沉,压 得提包人整个身体向右倾斜,走路有点儿步履蹒跚。来到候车大厅,提包人左顾右 盼了一阵,选择一个角落的空座位,将大提包往胯下一塞,长长的鸭舌帽檐往下扯 了扯,遮住了整个面部,装睡着一样,在候车厅忐忑地等待着开车时间。 “叮铃铃……”一阵清脆急促的电铃声将提包人惊醒。接着,喇叭里响起了个 软绵绵、甜蜜蜜的女低音:“旅客同志请注意,从本站开往广州的2288次列车 现在开始检票了,请乘坐本次列车的旅客从二号安检门检票进站。”听到广播后, 农民装扮的中年男人首先从荷包里掏出车票,将鸭舌帽向上推了推,便挤进人群进 站上车了…… 从江峡车站出发的2288次列车穿过崇山峻岭,在江汉平原高速奔驰。躺在 第9车厢12卧室2床上铺的邝大兵将大提包枕在头下,拉开车上准备的绒毯,连 头带脚盖得严严实实。同室的几个重庆籍旅客,操着满口川话,在谈萨达姆、谈伊 朗的核炸弹、谈陈水扁、谈布什……特别是他对面1床上铺那个人更是海阔天空, 无所不谈,就连谁家妹子偷人,哪家男娃嫖娼,他都说得活灵活现,如同身临其境 一般。当邝大兵确认室内没有熟人、没有危险时,才轻轻地松了口气,但仍不与任 何人交往,如同个哑巴一样躺在那里,面朝车顶,琢磨着自己的心事。 “呜……”列车发出高亢有力的吼声,接着又传出了那个软绵绵、甜蜜蜜的女 低音:“旅客同志们,武汉车站就要到了,有在武汉车站下车的旅客,请您收拾好 行李,准备下车,列车在武汉车站停留三十分钟……” 听到广播后,邝大兵稍微松弛的神经马上又绷紧了——武汉是省城,邝大兵前 几年每到年底就要与县里的头儿们购买大量的物资,到武汉与省领导融洽感情,他 们这个院儿进,那个门儿出,整箱整箱、整袋整袋往领导家抬送。一次,邝大兵与 县官们因工作疏漏,将一包礼物送到了一个已经退休多年的老南下干部家门口,这 位老干部发现这砣东西后,以为是恐怖分子安放的炸药包,于是迅速报警。公安民 警很快赶到现场,小心翼翼地打开包裹一看,原来是猪屁股、羊腿子、高级烟酒和 高级茶叶,包裹里还有个牛皮纸信封,信封里装有五万元人民币。老干部一边蹒跚 着往客厅走,一边愤怒地斥责道:“坏了,全坏了,我们打下的江山全坏在这些人 手里了!” 今天,邝大兵南下广州,从省城路过,着实有些提心吊胆。省城有很多他认识 的人,如果下车,说不定会碰见熟人,如碰见了熟人,人家就会知道他的行踪。所 以他仍躺在他的二床上铺,不敢走动。他心急如焚地等待着列车快点启动,只要武 汉这一关过了,他就放心了,安全了,再也不会出任何问题了。 “呜——”一声汽笛长鸣,邝大兵终于松了口气。突然,车身颤动了一下,慢 慢地向前滑动。车越滑越快,很快,这座具有悠久历史、近千万人口的大城市和它 的特殊标志——武汉长江大桥,被远远地抛在了车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