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张遥遥是在睡梦中被一阵电话铃声吵醒的。 昨天晚上开了半宿的会,和销售部的几位大员们研究下一步的销售方向。这些 平时趾高气扬昴首阔步的销售精英们,虽然逐一表了态,有的甚至还拍了胸脯,信 誓旦旦地说请张总放心,一定拿下这一单。但张遥遥看得出来,他们的底气明显不 足。张遥遥明白,自打从大洋彼岸传来信贷危机的噩耗以来,国内经济已经出现明 显波动,特别是一些外向型企业,大多持观望态度,在兑现订单时出现了少有的犹 豫。不过张遥遥却并未在意,在她的意念中,美国与我们中间隔着太平洋,就算在 美国本土上爆炸了一颗原子弹,我们也不会受到什么影响。退一万步说,就算波及 到了我们,政府也会作出相应的政策调整。像我们这样规模的中小企业,本来就是 在夹缝中生存的,只要大企业丢给我们一颗饭粒,就足以填饱肚子了,何必去操那 份闲心,为一个遥不可及的国度发生的金融危机劳神费心呢。 张遥遥按下接听键,谷立友急促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张总,对不起,这一次 我没有完成任务,让你失望了。 张遥遥的心咯噔一震,像波涛中的一叶扁舟,瞬间荡了起来,仿佛再有一个大 浪袭来,这只无助的小船就会四分五裂顷刻解体。张遥遥稳定一下情绪,说老谷你 别着急慢慢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谷立友说,华汽的老总不但单方面中止了下个月的供货合同,对本月所欠货款 也表示无力支付。吴总的态度倒是挺诚恳的,他说我们现在已是干泥塘里的鱼,你 要想放长线钓大鱼,你就给我们放点水。你要是不嫌弃这条臭干鱼,你可以通过法 律途径,或许能得到一根鱼刺什么的。两条道你选吧。我看吴总真的是焦头烂额了, 不忍心再上去踹一脚,就自作主张答应了吴总暂缓付款的请求。张总,我事先没有 向你请示,擅作主张,你处罚我吧。 张遥遥说,老谷啊,你知道咱们现在也面临很大的困难啊。不过,你不用自责, 你的决定,没有违背我们的经营原则,华汽是我们的老主顾,一向合作得很愉快, 现在他们遇到了困难,即使我们不能雪中送炭,也决不会釜底抽薪,我同意你的决 定。你马上飞回来吧,眼下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谷立友说,事情没有办好,我没脸坐飞机,我还是坐火车回去吧。我想公司也 该停产了,晚回去几天,也误不了什么大事。顺便到北京办点私事。张总,这就算 给你请假了啊。 张遥遥简单洗漱,顾不上吃早点,就驾车去公司。 谷立友带来的坏消息,让张遥遥有点急了。张遥遥的公司,是以生产洗精煤、 型煤和铸造焦为主的能源型企业。能源是经济的命脉。近年来由于国内经济发展较 快,公司也一直顺风顺水,实现了稳定快速增长。金融风暴爆发后,公司经营虽有 一些影响,可张遥遥之所以能够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船,在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 她肚子里有华汽这颗定心丸。华汽是一家合资企业,生产的大型货车主要销往国外。 而张遥遥公司生产的铸造焦,质量优良,被业界誉为中华第一焦,是华汽的主要供 货商。几年来两家合作得非常好,有时资金周转不灵,相互拆借一两千万,那就是 一个电话的事,彼此间都有着良好的信誉。而那样一个财大气粗、在江南打个喷嚏 东北都在闹地震的大企业,居然为区区几千万元而折腰。张遥遥真正体会到商场的 无情,商战的残酷,也切切实实感到黑云压城寒意浓浓,一场急风暴雨已经近在眉 睫。 进入厂区,张遥遥驾驶的奥迪在狭窄的甬道里穿行。放眼望去,满眼都是曾令 张遥遥无比自豪的乌金——型煤。那是一种由原煤粉碎后经高温加工而成的方块型 产品,主要供应化肥厂造气用。由于生产过快,销售滞后,库房早已爆满,不仅广 场上堆集如山,道路两旁也拥挤不堪,车辆进出很是不便。其实,关于产销不平衡 的问题,办公室主任郑莉早就给她挖过耳朵。可张遥遥不以为然,在她的心目中, 一直认为皇帝女儿不愁嫁,就凭这型煤质量,加之持续升温势头正旺的经济形势, 不愁找不到销路。如果说卖不出去,那只能说明我们销售工作没做好,市场开发不 到位。一旦销路打开了,公司前景将十分可观。 现在,看到眼前这番景象,张遥遥的心里有点发堵。这时她才体会到郑莉的意 见是多么重要。听到机器还在开足马力日夜生产的隆隆声,看到远处焦化厂出焦时 的冲天火光,张遥遥说不清此时心里是什么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