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傍晚下班时,她想他已经走了,却看到小瞿在给他铺被单。她拉起被单,说: “这个不能铺,这个是我们结婚用的。”小瞿跑到卧室掀来另一套被单,气恼地说 :“这个总可以吧。” “没事,我走。”雷孟德说。他的眼睛死死盯住她,就像有一只肉虫在拼命往 她脸里钻。她恶心地跑进卧室里。小瞿极度下贱地恳求对方不要走,而雷孟德像是 勉强同意了,她咕哝一句死男人,眼泪像连线珠儿抛下来。 小瞿对雷盂德的忠诚,根植于童年时长久的依附。在那遥远的岁月,当小瞿翻 着白眼扎进人堆时,人们歧视性地跑开,只有雷孟德带他一起玩。也许雷孟德的本 意是要他去做很多傻事,可他的感觉是光荣的。这个夜晚,小瞿和雷孟德挤在一张 沙发上,问了不下一百个问题,而雷孟德只问了一个,“你为什么下水去救那些孩 子?” “我就是想,我能救起好多人,好多好多。” “你真替我雷孟德逞能啊。” 小瞿嘿嘿笑起来,却不知道这个大哥脑子里飘的都是自己媳妇的身影。这前凸 后翘又正气凛然的身影真是惹人啊。 过了几天,兰慧对小瞿说:“我不喜欢这个人,一点也不喜欢。” “为什么?” “他总是有意无意蹭我,蹭这里。”兰慧指着胸脯。 “有这回事?” “你赶紧叫他走,他一天待在这里,我一天不安心。” “我想想。” “我求求你了。”兰慧啼哭起来。小瞿是怕哭的人,三两下便躁了,喊了一句 “我去找他”,拿着气枪走了。在巷口,他用枪指着雷孟德说:“站起来。” 雷孟德乖乖站起来。 “靠在树上。” 雷孟德乖乖靠在树上。 “你跟我说,有没有玷污我的女人?” 雷孟德强笑着说:“没有子弹吧。”接着便听到拉动枪栓的声音,小瞿将枪口 对准了自己的瞳孔,“我在问你呢,你有没有玷污我的女人?” “没有。” “没有,我女人怎么说你侮辱了她?” “你先放下枪,你放下我好给你解释。” “我不放下,我放下就打不过你。” “我不打你,我打你是你的儿子。” 雷孟德轻轻拨枪口,拨开后,汗如雨下。随后他拉小瞿蹲下,说:“《水浒传 》看过吗?” “看过。” “看过你就知道杨雄和石秀的事了。你是杨雄,我是石秀,是好兄弟,我们是 不是好兄弟?” “是。” “可是杨雄的老婆潘巧云跟杨雄告状,说石秀玷污她了。你说杨雄相信他老婆, 还是相信兄弟?” “相信兄弟。” “你说要是刘备那二位夫人,一位姓糜,一位姓甘,都跑回去说关羽羞辱了她, 你说刘备相信夫人,还是相信兄弟?” “相信兄弟。”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我没白交你这个兄弟。” “对不起。” “我不怪你,你想就是杨雄一世英雄,也会误会石秀,何况是你。后来要不是 潘巧云与那和尚的奸情败露了,怕是两个连兄弟也做不成了。我跟你讲这些就是为 着告诉你两句话,一句是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难知心。一句是最毒莫过妇人 心。” “那你们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你女人勾引我啊,我断然拒绝,她像潘金莲那样讨了个没趣,羞 死个人,就恶人先告状,跑到你这武大面前告我这个武二。” “那你怎么不跟我说?” “我能说吗?我说了不是破坏你们家庭团结吗?你今天不用枪指着我,我还会 不说。” 事情的结局是雷孟德将手搭在小瞿肩膀上,小瞿哈哈大笑,说没有子弹的,被 雷孟德刮了一嘴巴子。回到家后,小瞿按雷孟德所授,阴森森说了一句“娘们啊”, 没再理她,而她早知大势已去,关上卧室的门,将男人挡在外边。 她为什么不离开呢?须知女人要比男人多上一层使命,因为这个使命,她比男 人更重视家庭。她应是拿定了主意,要待来日以家长身份将这个客人轰走。可是雷 孟德先下手为强,趁她出来小解,从黑暗中抱住她,捂紧嘴,一只手强行插进睡裤 的松紧带。她气恼地背着他,将他背到厅堂。 小瞿晕晕乎乎拉亮灯,看见兰慧说:“让他自己跟你说,他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 雷孟德盯着小瞿,缓缓说:“你的女人再一次地勾引我了。”小瞿去看女人, 发现她正低头晃着脑袋,想必眼窝里有太多屈辱的泪水吧,因此他有些难以把握起 来。雷孟德又说:“如果是我调戏你,那好,现在请你打电话报警。证据呢?我说 证据呢。” 兰慧走过来,一膝盖顶在他下身。猝不及防的雷孟德弓下身子,痛苦地扶住沙 发靠背,哎哟哎哟叫唤起来。兰慧走到卧室去了。两个男人以为游戏到此结束了, 却又见她拎着大开水瓶走出来,砸在他的肩膀上。 这次雷孟德什么也没叫唤。他站直身体,睁着眼睛把滚烫的开水忍受完了,方 扯住她的头发,往墙上撞。墙上出现血时,兰慧绝望地看了眼小瞿,就像落叶一样 往深渊绝望地飘。而小瞿则还在用食指点脸颊,努力思考着那个问题。 雷孟德伸出的脚就要踩踏她的肚腹了! 这时还是她用双手抓紧它,迅捷吃起他的大脚趾。胜负就要决定了,因为她都 快把它啃下来了,他发出了杀猪似的尖叫。但是这时屋内传来一声含糊的声响,在 他们弄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后,战争逆转r ,她松开嘴,而他捂着脚趾跳上沙发。 是小瞿一脚踩在了兰慧的腰上。 小瞿说:“滚。” 女人好像没听明白,因此他加大音量又喊了一遍:“滚,淫妇。”她爬起来, 走进卧室,在那里待了很久,才像正常人一样哭起来。小瞿凶狠地擂门,说:“别 哭,哭你妈逼。”里边便沉默了。 兰慧拉开门时,头发已梳理好,只是发丝还沾染着明显的尘灰。她既不悲伤, 也不委屈,表现得像一个被皇帝放弃的忠臣,在快走掉时还给小瞿整了整衣领,说 :“你自己照顾好自己吧。”然后推起自行车,永远地走了。 雷孟德啧啧地叹息起来,那张扭曲的脸上充满遗憾。 “好了,现在只剩我们俩了,我们打扑克吧。”小瞿说。雷孟德没有搭理,他 找到白酒,将它对着伤口龇牙咧嘴地浇,尔后又撕来一道布条,将它包扎起来。小 瞿一直饶有兴趣地看。雷孟德穿上了皮鞋,说:“我去买包烟。” 小瞿等了一个小时,没等到雷孟德,因此他走出明理巷,走上建设中路去找。 风已经刮大了,雷电凶狠地刺下来,一场大雨就要来了,我的石秀兄弟啊,迷路了, 找不到回家的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