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自从出海后,她好像换了—个人似的,一下子对这个岛屿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她开始夸夸其谈那天出海的情形:撒网,拉网,捕鱼,脸上难掩兴奋之情。可以这 样说,这些年,他从未见过她如此开心过。一连几天,她都跟随渔民出海。脸晒得 红红的、黑黑的,但看上去很精神。常常会把衣服弄脏,但她不在乎,沉浸在自己 的欢乐之中。 她还对日出日落感兴趣,几次都很早起来,爬到后面的小山上去看日出。太阳 也很赏脸,每天都给她一个圆圆的脸,通红通红地照在海面上。这大自然是很神奇 的,每天太阳的升法是不一样的,有时海面上笼罩着淡淡的雾气,有时是彩霞满天, 有时则是通透得像一张薄纸。每次,他都陪着她,她举着相机,沉醉在日出带来的 喜悦里。 渐渐地,他发现,她还融入到了当地人的生活中。她与他们聊天、交谈,有时 还会跟着手舞足蹈。一天下午,他看到她裹着一条厚厚的头巾,正与其他妇女一起 织渔网。他当然一眼认出了她,其他人就不一定认得,他们肯定以为她也是当地人 呢。 不知不觉,五天过去了。时间过得很快,也很充实,他们似乎把时间给忘了。 那天,电视里正在播一条新闻,说一个叫“大象”的台风正在形成,逐渐向浙东靠 拢,台风要经过东极。这条新闻着实把他吓了一跳,夏天的海岛最怕的就是台风。 看完新闻,他就开始收拾行李,他们要在台风到来前离开东极。他整理着行李箱, 衣服、鞋子、牙刷、香烟、茶杯,一一收纳进了箱子。他还要去买票,争取当天就 离开。 可丽出现了,她手里捏着一个大海螺。到了门口,她把海螺举高,呜呜地吹了 起来。她说,是别人送的,一个开旅游商店的人,她问他吹得如何?问完,就看到 了打好包的行李,她有些吃惊,盯着行李和他。 你怎么把行李收起来了?她问。 他告诉她,台风马上要来了,他们得在台风到来之前离开。 台风?台风来不是挺好的吗?我们可以好好体会一下台风的魅力,这可是千载 难逢的好机会啊。她竟然对他这样说。 他傻了,直直地站着,不知如何作答。他突然发现她很陌生。他们一起生活了 八年,八年来他一直以为了解她,懂得她,但事实并非如此。今天她做出这样的选 择,就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她竟然要与台风在一起。 说完,她又吹着海螺走了,留给他团团疑惑和一股淡淡的酸味。他追出去,告 诉她,台风很危险,会吹走房子,会带来暴雨和泥石流。 如果你要走,那你就先走吧。扔下这么一句重话,她又走了。一股怒火从他胸 腔里升腾起来,直冲脑门。但不久,他就忍住了。他想到了她的病。为了让她顺心, 他必须忍受这样的委屈。他也选择了留下。 台风,第三天如期而至。狂风暴雨笼罩着整个东极。大海像是在发怒,掀起十 几米的巨浪,密密麻麻的雨无情地冲刷着整个岛屿。树在摇,房子也在摇。没有一 个人出门,大家都缩在屋里。旅馆漏雨了,像水帘洞一样,大小脸盆、陶罐摆了一 地。他心情不好,一直在抽烟,她却兴奋,常常撩起窗帘看室外,有时还撑把伞站 在门口,看被狂风吹倒的树、掀翻的渔船,还有变成汪洋的小马路。 台风,真是太伟大了。她自言自语。 他朝她冷冷地白了一眼。 到了晚上,台风似乎更猛了。岛上停电,一片黑暗。风,在上空盘旋;雨,没 完没了地在倾倒。天地昏暗,他们坐在床上,不知如何打发时间,时间好像成了多 余物。她把被单卷起,裹住自己,但裹了一会儿又松开了。他用手指在茶几上打着 节拍,微弱的烛光一闪一闪,折射出他单调的身影。不一会儿,可丽叫了起来,雨 滴答滴答地钻进了床铺。她叫了起来,抱着床单乱窜。不—会儿,雨更多了,整个 床都在漏雨。他们叫来了主人,主人也是摇头,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旅馆里到处在漏雨,就像一个水帘洞。 看到这副样子,他原本想发泄出来的不满都缩了回去。他们只能同舟共济。 房间不能住了,他们只能搬出来,来到客厅。客厅稍微大一些,里面有一张沙 发。现在其他的客人都已经走光,只剩下他们一对倒霉蛋,于是他们裹着床单像鸟 一样停栖在沙发上。 客厅里也有水,水蔓延到了沙发脚下。他们无路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