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老曲隐约记得,张大头十年前就在餐桌上披露过,他老婆不光脑神经不稳定, 身体也有问题,一种很严重的妇科病,完全不能履行妻子的职责。他当时还挺同情, 让老婆暗中帮着寻医问药,不料张大头颇不屑,他几次张口都没让他把话说完。不 知是不信任他的能力,还是他老婆压根就没病,或者有病他也不想治。 后来的事实证明,他的确是自作多情了。张大头被审查时证实了一个传言,和 他有染的女性多达三位数。如果只想找替代品,有必要更换那么多品种吗? 被审查期间,一些得过张大头好处也给过他好处的女性被找去谈话,这些人不 少是张的下属和机关公务员,谈话内容从专案组传出来,十几个家庭一夜间悉数破 裂。这些女性当然也是受害者,可她们不过是在为自己的堕落和无耻买单,老曲并 不太同情她们。 老曲同样想不通的是,张大头要那么多钱做什么?别说花,他连数都数不过来。 检察院的熟人说,张大头在县里、市里和省城共有七套房产,办案人员在他家里抄 到的现金就有三百多万,有的红包里装着五六万元钱,他居然连拆都没兴趣拆,原 封不动丢在抽屉里,沾了办案人员一手灰。 按老曲的理解,张大头那样的出身,能混到衣食无忧、有面子、有尊严就该很 感恩生活了,怎么就生出了一副鲸鱼的胃口呢? 小许不清楚老曲在想什么,又不好让两个人之间的空气长时间寂寞,就主动挑 起话题:有次在外面吃饭,桌上有人说这年头赚不到钱就不算本事,报社的人只会 耍笔杆子玩的都是虚的,我正要和他理论,有个高人透露:张常委在里面就是靠笔 杆子给自己减的刑。帮监狱发表一篇报道计一分,五分减一年,张常委帮他们写了 五十多篇,就减了十年刑提前出来了。真是这回事吗? 张大头在里面只待了两年就出来,老曲倒不太感意外,那些进去的官员,只要 问题不太严重,有几个不是提前出来的呢?有的保外就医,有的想办法立功减刑, 他认识的一个副县长,花钱买通狱方,自己点火烧被单,然后用事先准备的水桶浇 灭了火,后被认定舍身保卫监狱财产获减刑三年。 靠写新闻报道减刑,老曲刚听说时也以为是假新闻,细想也能想通。像其他单 位一样,监狱也有对外宣传的任务,自身又缺这方面的人才,就利用有相关特长的 犯人,各取所需互帮互助,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老曲面无表情说可能吧。 小许见老曲这种专业人士都觉得消息靠谱,就一脸自豪状:看来报社的事业还 是大有可为的,张常委幸亏当年在报道组锻炼了几下。 小许贼机灵,文化素质毕竟有限,一激动就把尾巴露出来了。张大头靠写报道 减刑就证明报社事业大有可为?难道我们磨练文笔就是为了等这一天吗? 老曲脸色忍不住黯下来,又不想让小许太察觉,就故意转移话题:前面有个岔 路口,往哪边走才对呢? 小许从老曲的表情看出来了,自己可能有什么话跑偏了路,又摸不准老曲的黄 线在哪里。 他陪社长给张常委的老爷子拜过好几次年,明明知道该往左走,就势装起糊涂 来:我是来过一次,好多年前的事,要不我下去问问吧? 老曲也正想下去小便一下,就同意了。 岔路边正好有个穿蓝布旧衣的白发老人坐在柴草垛上抽烟,小许假装问枫树坳 怎么走。 老者二孔冒烟答道:前边两个村都是枫树坳,你是问上坳还是下坳? 老曲懒得兜圈子,说:就是张常委那个村子。 老者一听张常委,立马站起来,用扁担指着左边说:这边,这边。又回过头来 打量老曲:你是他的朋友吧? 老曲只能点头,问:他在家吧? 老者拉住老曲的手:在在在,昨天还碰见他亲自扛锄头下地。张常委可是大好 人啊。 老者没来由的称颂让老曲有些好奇,呵呵一笑,接茬问:怎么个好法? 那就一言难尽啦,老者深咽口水,像演讲前的运气动作,接着说:以前你们进 来哪有这么直的路啊,都是张常委拨钱来修的。村里的敬老院、戏台、健身场,都 是张常委一手一脚搞的。我是下坳的,他不大认识我,上坳的人让我找他,他二话 没说就把我崽安排到县里的防暴队去了,一根烟都没抽我的。 老曲点着头,想赶紧上车,老人家拽住他的腕:你也是干部吧,你不要信有些 人的话,他是被人家陷害的,肯定是眼红他官当得大。说他贪污腐化,谁信喏,从 来都是他给我们好处,我们送鸡蛋他都不肯接的。他出事后,我们上坳和下坳的人 都给他烧过香呢。 挣脱上车后,小许摇摇头长嘘了一口气:真是乡下人,没办法。 小许是指老者见识短只看到问题的表面,还是嫌他太纠缠太啰唆呢?小许不挑 明老曲也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