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陆冬冬的夜间来访一连持续了好几天。一般来说,她会在蔡小蛾的房间里呆上 个把小时。有时短些,一个小时不到。有时则长些,一个小时过十分钟,或者过二 十分钟。这一天,在确认男孩已经熟睡后,她们去楼下的林阴道上走了走。蔡小蛾 穿了一件土黄色的薄呢外套。在她那只黑色旅行箱里,统共才放了一件外套、一件 毛衣,还有一套揉得皱不拉唧的内衣。脚上那双黑皮鞋呢,也因为浸水时间太长; 皮革纤维变得松软、疲沓,穿在脚上整个大了一码。倒是很像一只汪洋里的小船。 陆冬冬还是披着睡衣,只不过在临下楼时,外面又套了一件式样明显过时的外套。 但睡衣比外套长了一大截,腰带的两头一前一后,一头从外套敞开的前襟那儿垂下 来,另一头则随着陆冬冬走动的步伐,不断拍打着她的两只小腿。 在离她们不远的路边,传来一声很闷的狗叫。 一个治安联防的,拿着手电筒在她们身上扫了几下。接着,光圈又落到了旁边 的香樟树上。好像树丛里躲着小偷、抢劫犯,或者纵火者一样。几天以前,蔡小蛾 打着伞、拖着黑箱子来的时候,几乎没有注意到这些枝冠浓密的树。而现在,她的 生活里除了这些树,还突然多了一个自闭症男孩,一个绝望的母亲——这位名叫陆 冬冬的母亲需要她。凭借女人敏锐的直觉,蔡小蛾早就看出了这点。但是她为什么 需要她?仅仅因为男孩确实离不开一个照顾他的看护? 蔡小蛾想起了一件事情。就在早上,她整理房间的时候,无意中发现陆冬冬床 边打开的抽屉里放着好几只药瓶。出于好奇,当时蔡小蛾拿起来看了一下,结果吓 了一大跳。有些药名她熟悉,有些药名她不太熟悉。而她吓了一大跳的原因则在于, 那些熟悉的药名,恰恰和她放在黑皮箱夹层里的一模一样。 她手里拿着药瓶,站在那儿,犹豫了几秒钟,最后还是把它们放回了抽屉里。 那些药,它们或许说明了什么问题,但或许也并不能说明什么。然而不管怎样,出 于对男孩的责任心,蔡小蛾觉得,有些话她还是应该提醒陆冬冬的。 “孩子还小,”她清了清嗓子,但同时又把声音压低了说,“家里有些东西最 好放在他取不到的地方。” 陆冬冬一时没反应过来。但她一定也想到什么了,一脸讶然地看着蔡小蛾。 蔡小蛾只好硬着头皮往下说。 “比如说,小刀啊,打火机啊,药瓶啊,”说到药瓶的时候,蔡小蛾停顿了一 下,但最后还是决定艰难地把话说完,“有些抽屉……最好能锁起来……锁起来就 好了。” 在月光下,蔡小蛾觉得陆冬冬的脸色一会儿泛红,一会儿又有些发白。这个印 象多少有点分辨不清。 如果是泛红,应该是陆冬冬在谴责自己不该有的疏忽;但要是发白的话,那么, 刚才对于黑皮箱的联想可能就是成立的。蔡小蛾这样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