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大颈镇的伦纳德宴会馆(3) 当露萨莉·席诺瑞莉·恰尔杜洛提着大皮箱开始到处卖矿物粉末化妆品时, 猜猜老妈找谁去当模特儿跟着一起到处跑?苔丝(干性肌肤)、我(油性)跟杰 奎琳(敏感性)。当时老妈虽然已经五十三岁,但还自己充当三十来岁、轻熟龄 肌肤的模特儿。 “所有的艺术家都是从空白的画布开始作画”,南茜·迪诺娅说完后便宣布 开工,开始在我的前额涂上奇瑞尔早餐谷片颜色的粉饼。我几乎要脱口说出: “会自称‘艺术家’的,通常都不是。”不过想想,何苦跟一个手握着工具、两 三下就能把你画成雪儿在复出巡回演唱会上那种造型的女人争吵呢? 她拿海绵拍打我脸颊时,我仍不作声。“大鼻子要消失喽……”南茜满口薄 荷味,又刻意在我鼻梁上不停地扑按粉底,那种感觉,跟当年圣殇教会在野战医 院服务的玛丽·约瑟夫修女用冰袋使劲压在我头上的感觉一模一样。那次是我在 上七年级的体育课时,不幸被平飞球打到。修女说她一辈子没看过谁的头上流出 这么多血来。不过我想,她后来到越南当医疗人员时应该就看到了。 “南茜·讨人厌(Nancy DeAnnoying)②。”退后一步端详我的脸,一副建 筑师模样。“鼻子不见了。现在我可以整顿你这张脸了。” 我闭上眼睛假装冥思,看南茜会不会知道要收敛,别这样再拿我的五官做文 章。她拿一支小刷子浸到冰水里,在一个黑黑的栗褐色块上转呀转,然后刷到我 眉上,刺痛得很。我没几根眉毛,因为我是看着麦当娜长大的,只要她拔眉毛, 我就跟着拔,现在可尝到苦果了。 我的脸又冷又画满了颜色。直到南茜终于拿起一支卡布其刷,沾满蜜粉,然 后在我脸上小圈小圈地上粉,就像是安德烈提洗车场最后给车上蜡那样。待她完 工,我就像一只刚出生的小狗,有着眼泪汪汪的大眼睛,却没有鼻子。 我又到休息室来补口红,因为我在婚宴上一样照吃不误。为了套进这身礼服, 我可是节食了好几个礼拜,现在就算喝上一轮红粉佳人,并且拦下所有侍者盘中 的餐前小点,应该也不为过;还有奶酪卷,被我吃到桌上的转盘有一盘都被掏空 了一个洞。我是不担心啦,待会儿只要好好跳支长版的电动滑行舞,就可以把这 些食物都消化掉了。我从包包里摸出口红,补满唇线间已经褪色的部分。没有比 只剩下唇线的嘴唇更恐怖的了,活像吸盘状的紫色刺青。 我们姐妹从小不是玩新娘家家酒,就是玩筹备自己丧礼的游戏。不是我爸妈 有病,也不是我们家发生过什么特别恐怖的事,而是因为我们是意大利人。顺理 成章,龙卡利家族的定律便是一报还一报:每一份快乐,总有个相对应的悲伤。 年轻人有婚礼,而丧礼就是老年人的婚礼。而我也学到,这两者都需要长期计划。 在我们家有两个牢不可破的规矩。第一,一定要参加所有跟我们接触过且认 识的人的丧礼。这个规矩涵盖范围可不局限于近亲好友,而是除了跟我们有亲戚 关系(血亲、姻亲和姻亲的表亲)的人之外,还一举纳入老师、美发师跟医生, 甚至把给过我们意见或提供私人服务的专业人员都算在内。还有一类,是特别保 留给送货员的,包括在1983年一个星期六早晨突然去世的“赖瑞叔叔”,我们的 UPS 快递员。老妈在隔周的星期一把我们从学校拉出来,一路开车到曼哈赛特区。 她说:“这显示我们的敬意。”不过,我们都知道她这么做,其实是想借机打扮 一番。 龙卡利家族的第二个规矩,是每逢婚宴必参加,而且只要有人邀舞,就一定 要跳,即使对方是惹人嫌的表哥保利。他曾经因为偷吃舞蹈老师的豆腐,被踢出 亚瑟·默里的舞蹈教室(最后在法庭外和解)。 哦,对了,还有第三个规矩:绝不能承认老妈在1966年整过鼻子。即使她整 过的鼻子酷似安妮特·芙尼切洛①,而我们这些她的亲生儿女们,个个侧脸看上 去都像马蒂·费尔德曼②。“除非你们自己说出来……否则没有人会猜得到。” 我妈警告我们,“如果真有人问起,就说是爸爸的鼻子基因比较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