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节:大颈镇的伦纳德宴会馆(12) 只有苔丝一个人鼓掌。“总之……”我继续说,“上帝得造人住在意大利, 于是他想:‘我应该先造女人,还是先造男人?’反复思索了几个月后,他终于 决定:‘我要先造女人,这样她们才能先把晚餐准备好。’” 外婆、苔丝、杰奎琳、老妈和老爸等了一下,然后环顾四周,最后团结一致 地挤出笑声。其余的宾客,坐在昏暗的许愿蜡烛所映照出的一片蓝色寂静中,看 起来像费里尼电影里一群失业的马戏团团员。 “那好吧。”我重新振作。“你们知道上帝为什么要在意大利家庭里,创造 兄弟这种角色吗?因为他知道在婚礼时,这些男人的单身姐妹需要有人请她们跳 舞。”这个贬低自我的幽默比刚刚那个尖刻的笑话效果更糟。我看我完了,整个 厅里鸦雀无声,我都听到莱恩·史卡提兹的朗姆可乐里冰块融化的声音。 那个偷摸我屁股的第波奇欧先生大声说:“我有邀你跳舞啊,瓦伦蒂。” “人家说她脚痛,”他太太尖声嚷嚷,“话说回来,鞋匠怎会脚痛?这也没 道理。” “就算她脚不痛,我也不会强迫她。”第波奇欧先生反驳。 “本来就不该强迫别人。”第波奇欧太太冷冷地回击。 “好了,两位。让我赶快把这个例行公事结束,你们才能再回到舞池中,让 我们这些年轻人看看什么叫做真正的邀伴跳舞。我相信等一下是尼尔·戴蒙的组 曲。”然后我做了我最讨厌的动作:双手握拳,像在打蛋一样挥动。就跟老妈一 样。 “什么年轻人?在哪里?三十三岁的人已经不是童子鸡了。”费恩姑姑从痴 呆桌那边喊过来,然后从上颚发出嘶嘶声当作停顿。她环顾四周,眼珠子像两颗 着了魔的高尔夫球在眼眶里转动,然后又出声叫道:“三十三岁!我的圣母啊! 耶稣在这个年纪已经死在十字架上了!” “那时候的人只活得到四十岁。”苔丝喊回去。 “那又怎样?”费恩姑姑两道浓密的白眉扭在一起,像一只黏在她额头上的 长筒袜。“那更糟,表示在三十三岁时,她已经有一只脚踩在坟墓里了。” “好了,停下来,不然不给你喝边车鸡尾酒了。现在我要讲最好笑的了。几 个星期前,我爸去看医生。他带着我妈一起去跟医生谈……” 宾客中传来几声笑声。 “……医生说:‘道驰,你得了黏液囊炎。我有两个方法能治疗这病。我可 以给你打一针皮质醇。不过,也可以不用,因为你的身体自己会制造。’‘是吗?’ 我爸觉得很惊奇。医生又说:‘只要有性行为就可以。’我爸和医生看看我妈, 我妈说:‘医生,又不是我有黏液囊炎。’” 全场掌声雷动。“请大家举杯。”我才发现我手上没有酒,伴郎将他那杯喝 剩一半的湿答答的“迷雾之晨”①塞到我手中。 我把酒杯举高。“汤姆,欢迎加入我们。杰奎琳,你真美,我们爱你,也支 持你。Salute!Cent’anni! ②”我不管自己的判断和健康委员会的建议,还是 喝了一口酒。“各位,回去的时候,别忘了拿谢礼袋。男士是雅男士古龙水,女 士是丽莱巧克力。” “巧克力?这种大热天?”莫妮卡·斯巴多尼从无礼桌那边乱喊。“他们应 该送小电扇吧。话说回来啦,我们是因为坐在烤着肉的厨房旁边,才特别热吧!” 我没管她,把麦克风抽出来交给伴郎。他对我视而不见,就像小男生的眼里 不会看到陪伴年轻女孩去参加舞会的老处女一样。几次敬酒和切蛋糕后,我走到 痴呆桌那边,外婆正把意式脆饼泡在她的浓缩咖啡里。我靠着她的椅背在她耳边 轻语。 “你玩得还开心吗?” “要离开的话,现在可以走了,让我跟孩子们道声晚安。”外婆把她的镶珠 晚宴包放在桌上,椅子往后推。 我走到站在蛋糕车旁的妈妈身边,手搭在她肩上。“妈。” 我那能读出人心思的老妈皱了皱眉,“你要走了吗?” “该送外婆回家了。” “这么早?” “妈,我们唯一会错过的,就是看着那些姨婆像查尔登·海斯顿①电影里的 护火贞女一样,成排地抢桌上的花饰。”明天,从湾岸到向阳区,我们每个先祖 的坟上,都会有婚礼的花朵装饰。意大利人从来不浪费一点花饰,那会是罪过。 “谢谢你。”妈把我揽进怀里,“我爱你,瓦伦蒂。谢谢你把我的妈妈照顾 得这么好。” “帮我一个忙。”我求她。 “做什么我都愿意。”她说。 “不要叫爸唱《蝴蝶之吻》。” 老妈挺起胸,“你们这些人真无趣。” 外婆走上前,给了老妈一个轻吻。老妈用餐巾包了一块蛋糕,塞进我的皮包 里。艾尔弗雷德、杰奎琳和苔丝围过来轮流跟外婆道晚安。最后,在我们跟某表 亲的孙儿也吻别后,终于可以离开了。 外婆和我好不容易离开威尼斯星光厅到了门外的休息厅,穿过特别挑高的走 廊,经过覆着蔓越莓和金色植绒壁纸的墙,以及内嵌式大理石壁炉,来到顶头挂 着闪闪吊灯的入口大厅。 外婆从桌上帮我拿了一个礼物袋,也给自己带了一个。我们进入香暖的夜色 时,还听得到《哦,玛丽》开头的性感摇摆和弦。我们上车坐好,司机转身看着 我们,“这么早就要离开吗,女孩们?” 外婆说:“曼哈顿,谢谢。” 我们相视而笑,终于,我们要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