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节:派瑞街一六六号(2) “你先去把灯都开了吧,”外婆在下头说道,“等我这双膝盖爬上楼都要星 期二了。” “您慢慢来。”我告诉她。 我开了厨房整理台上的灯,开放式的一字型厨房使得后方的墙显得更狭长。 厨房跟餐厅区被黑白的大理石长吧台隔开,四张用铜制图钉钉着红色皮革的高脚 椅就倚靠在吧台下面。我还记得小时候外婆是如何把我抱上这些椅子的。现在我 三十多岁了,倒变成我在这里开灯,以确保外婆活动没有危险,这种感觉真是奇 怪。 大房间中间,有一张可以坐十二个人的长形餐桌。直背餐椅上铺着我妈用绒 线绣上的花卉椅垫。餐桌是我们家庭生活的中心:我们在这儿用餐,跟客户开会, 拟定业务计划。 桌子上方有一盏华丽的慕兰诺玻璃吊灯,从上头垂下一串串水晶葡萄和深蓝 色的珠子。桌子中央永远摆着插满鲜花的花瓶。外婆是查尔斯街上韩国超市的常 客,每个星期二鲜花进货时,她都会亲自去挑选最美丽的花束。这个礼拜摆的是 古董陶罐,里头插满橘色卷丹花。 吧台后面的客厅里,摆着一套很舒适的浅褐色丝绒面料长沙发,就摆在前窗 下,沙发上面放着苹果绿和鲜红色的抱枕。角落里有外婆的黑色皮躺椅和搁脚凳。 旁边的立灯灯杆是由透明压制玻璃制成的,再罩上黑白条纹的丝质灯罩。沙发前 面的一张小桌上摆着电视。而蛋壳色的薄窗帘既透光,又能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中 给我们一点隐私。 此时,外婆终于爬上来,站在客厅门口,手扶在屁股上,“我想来一杯睡前 酒,你呢?” “好啊。”我把鞋子脱了,“外婆,出门前你帮西红柿浇水了吗?” “天啊!我完全忘了!今天还这么热。” “没关系,我上去浇。”我拉起裙摆爬上通往三楼的楼梯。 楼梯一上去,就是外婆的房间,我停在那儿,打开她梳妆台上的小灯,她床 边有一叠书。外婆爱看书,她每个月去一趟六街的公立图书馆,借一整袋的书回 家。房里那叠书有:梅格·沃利策尔的《十年午休》、安吉拉·瑟克尔的《船上 发生的事》、哈兰·科本的《紧握》、苏西·奥曼的《女人与金钱》和戴维·巴 赫的《聪明女人致富绝招》。 我妈从前的卧室就在外婆房间的对面,里头的装潢全是为了她这个在50年代 长大的独生女而设。整个房间装饰得十分繁复,精致的壁纸上有一束束系着金色 丝带的紫丁香花束图案,一张小桌子和椅子漆成和床一样的白色,床上铺着淡紫 色的褶边薄纱床罩,雕花床头下放着几个同色系的圆枕头。 我的房间就在妈妈的旁边,以前是个客房。外公去世后,只剩下外婆一人, 所以费恩姑姑搬到这里住了一段时间。她搬走已经十年了,但那瓶几乎用完的晚 安香水还留在梳妆台上,瓶底仍有一小圈琥珀色的痕迹。房里一张有床头的简单 小双人床,就放在两扇挂着白色棉制罗马帘的窗户中间,床上铺的是白色床罩。 床的一边有一张靠着墙的旧写字桌,另一边则是一把套着白色灯芯绒的高背 椅。房间里有整栋房子最棒的衣橱,那是一个三面墙钉上架子的更衣室。小时候 我们会在里头玩“大企业”的游戏,苔丝和我是秘书,艾尔弗雷德则是董事长。 我开了冷气。我得开冷气才能睡,但外婆觉得太冷会睡不着,所以我离开时 把门关上,让冷气留在房间里。我走过有四脚浴缸的浴室,浴缸连同里头绿白相 间的瓷砖,都是当初外公买下这房子时设计装修的。 浴室外面,走廊的尽头是一道粗制橡木质地的简单阶梯,通往屋顶。最初那 几年,外公只有一把旧梯子可以爬上去开天窗,后来才建了阶梯。家里对于这个 阶梯的讨论永无休止。妈妈曾经找了工人来,想翻修一下或是换成有踏板的普通 楼梯,但外婆又请他们离开,拒绝换掉阶梯。外婆铁了心,非要耗尽房子里每个 小东西的最后一点用途不可,像是这个阶梯,或是她床边那个40年代的闹钟,还 有她自己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