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派瑞街一六六号(8) 在应该一头栽进制鞋这个行业的时候,我却慢条斯理,只在周末到店里帮忙 打版、擦皮、染丝,或是切割金属扣环。我想到,当初我真正想做的并非制鞋, 不觉得自己非成为鞋匠不可。我只是找借口跟外婆相处而已。 日子就这样过去。有一天,我突然顿悟了。 在一个星期六早晨,当时我仍在“森林小丘中学”教英文,我到店里帮忙。 我把一片绣得很美的丝绒挂在切割桌上,拿起铅笔沿着边缘描画,标示出最终的 缝线位置。我凭着直觉描出鞋的版型,流畅的线条没有中断,仿佛有个力量引导 着我。这个工作我轻易就上手,像呼吸一样自然。就在那一刻,我觉得我找到了 人生的志向,我知道就是这个工作,而不是教书。我要把皇后区的工作和生活全 抛下,不幸的是,这也包括布莱特。在他已经规划好的人生中,容不下一个背负 助学贷款还仍在奋斗的艺术家,他要的是一种传统的家庭生活——他在华尔街咬 牙工作时,家里能有个全职妈妈养育儿女。我塞不进他所描绘的未来,同时他也 进入不了我的。于是我断然决定,展开新事业时,让我的爱情等待。 我从床头柜上抽出素描本,把铅笔从本子旁边的金属装订圈中转出来。我翻 开本子,一页页翻看我画的鞋面、鞋底、鞋跟和鞋帮。一开始只是画画看,却越 画越有信心。我看着这些素描,心想:我就快成功了,我会不断进步,只要再给 我一点时间。 我翻着这些素描,顺便重读随手写在边上的笔记:试试小羊皮?用弹性皮可 以吗?丝绒呢?整本素描本上记录的,都是外婆传授给我每天用得到的教导和知 识,另外也有许多关于鞋店日常营运的想法,我可以再深入思索和参考。最后, 我翻到一页空白页。 写上: 如何拯救安爵里尼制鞋公司 我很激动。又加上: 始于1903年 一百零四年的时间来了又走,安爵里尼家族的人在鞋店的庇佑下,得以受教 育,有穿有住,用双手的劳动支撑自己的生活。我决不能让这个事业终结。但是, 在手工制鞋已经成为奢侈品的世界,我们鞋店存在的意义又在哪里?我们生产手 工订制的婚鞋,而现在大多数的鞋子全是大量且快速生产制造的,在我们听都没 听过,或假装不存在的国家里(这是更糟糕的),由廉价劳工把鞋子组装起来。 手工制鞋跟吹玻璃,或是织拼布被,或是自制西红柿罐头一样,都变成了一种古 老艺术。在现今的世界里,我们该怎么存活下来,同时又能保有曾祖父辛苦建立 的一切呢?我写下: 收入来源 我盯着这些字,直到眼睛模糊。在我认识的人当中,真正懂得理财和找资金 的,只有布莱特和艾尔弗雷德,但我宁可不去求他们帮忙。我合上素描本,把铅 笔推回金属圈里,然后将本子甩在地上,关掉灯,翻上床,拉紧被子。我做得到 的,我向自己保证。 我得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