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节:格林威治村(4) 艾尔弗雷德坐在桌子前端外公的那把椅子上剥柳橙,剥下的皮被整齐地放在 餐巾上。外婆手写的账册、支票本、艾尔弗雷德自己的笔记本电脑,还有一个计 算器,全部摊开在他面前。他西装革履,脚上那双深红色的伯鲁提翼纹雕花皮鞋, 被生生擦成了亮酒红色。他一面研究计算机屏幕上的数字,一面心不在焉地用手 指敲打着桌面。 外婆和我把大理石质的吧台收拾干净当砧板用。我在面粉中拨开一个小洞, 打了一颗鸡蛋进去。外婆也打了一颗进去。然后我把酵母倒进去,开始将面粉揉 成面团。在我和面时,外婆就帮忙把面粉均匀洒在大理石吧台上。面团最终被揉 成了一颗表面光滑的球,外婆把它放在涂了油的烤盘上。她会用大拇指把面团压 出一排排小洞,然后把面团拉成长方形,平铺在整个烤盘上。我从碗里把刚切好 的西红柿铺在面团上的小洞里。外婆再把新鲜的罗勒丝洒在西红柿上,最后再淋 上金黄色的橄榄油。这就是佛卡夏香草面包了,我把它放进热烤箱里。 “好了,外婆、瓦伦蒂,坐下来吧。” 外婆和我相对分坐在桌子的两边并将椅子转向艾尔弗雷德。外婆把带条纹的 擦碗布缠在手腕上,然后搁在腿上。 “外婆,”艾尔弗雷德开始说,“你能让鞋店维持经营已经很棒,你只是没 有赚钱。” “我们怎么……”我才开口,便被艾尔弗雷德举手阻止了。 “我们先看负债的这一块。”他继续说,“外公过世后,比较明智的做法是 找个合伙人出资,和他一起经营鞋店,但是你反而把房子抵押,借钱来让鞋店得 以继续经营。外公当年为了经营鞋店大概借了三十万,你选择扛下他的债务,但 不幸的是,十年来你只还掉部分利息。所以现在依然欠银行三十万。” “即使她这些年一直在还钱?” “是的,即使她一直还钱。银行很清楚应该怎么赚钱,这就是他们的手段。 外婆,这也是你很麻烦的地方了,”他说,“你拿唯一的资产——房子,来抵押 借钱。问题是,银行给你的贷款是机动利率型的,正如它的名字所暗示,这种贷 款一开始很容易偿还,可是利率会越调越高。现在又到了调高的时间,在新的一 年里你得付双倍的利息。我再说一次,银行是很聪明的,他们知道你的财产在这 个地区的价值会越来越高,等你卖掉房子,他们就赚钱了。” “外婆没想过要卖掉房子。”我插话。 “这我知道。可是你看,外公过世后,即使外婆把房子抵押出去,也还是无 法偿还新的债务,因为她被原来的债给束缚住了。鞋店一年做出的鞋毕竟是有限 的。” “我尝试过想做更多的鞋出来。”外婆叹口气说道。 “但是没办法,手工产品的特点就决定了它们无法量产,它们是独一无二的, 不是吗?”艾尔弗雷德看着我。 “那正是我们的卖点:精致的鞋,纯手工工艺,独此一双!”我激动得声音 都变了。 艾尔弗雷德望着我,给予了他最大的同情心。“好吧,我认为从店里的成本 支出和所能承接的订单量来看,想赚钱几乎是不可能。所以,鞋店只能勉强维持 不赔不赚的状态。” “那如果我们想办法生产更多的鞋呢?”我问他。 “不可能的,瓦伦蒂,除非你们能有十倍于现在的产量。” “我们不能。”外婆很平静。 “有一个办法可以解决你们所有的问题:把房子卖掉,找个房价便宜的地方 另外开一家店。或者,干脆关掉鞋店。” 我的胃一阵翻腾。这就是了,说明白些,目前的形势就是,我和外婆必须散 伙,然后我那依附在鞋店上的关于未来的种种希望都只能破灭。外婆知道我在想 什么,所以她说:“艾尔弗雷德,我并没有打算要卖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