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节:格林威治村(5) “那好,但是你应该知道,这房子是你最大的资产吧?卖掉它就不用再背负 债务,还能过上富裕的日子。至少我可以让中介来评估一下它的价值……” “我还没打算要卖房子,艾尔弗雷德。”她重复道。 “我知道。但是我们要心里有底,知道房子值多少钱,我才能去银行帮你借 钱,重新谈谈贷款条件。” 我看向外婆,这场讨论使她看起来异常疲惫。她通常都是朝气十足,精力充 沛的,但是今天,在电脑屏幕上收支表的强烈光线下,要她坦然面对自己之前所 犯的错误,使她看起来疲惫不堪。罗勒强烈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开来,我一下子 跳起来。“佛卡夏!”我跑到烤箱前,透过玻璃向里面看了一眼,然后马上拿手 套抢救出金黄色的面包。面包的边缘因为受热太多已经烤成深褐色。我把烤盘拿 出来放在吧台上。“好险。”我边说边用手套把面包扇凉。 “外婆,别担心,”我听到艾尔弗雷德说,“我会把所有事情都处理妥当的。” 艾尔弗雷德对外婆的低声保证让我不寒而栗。当将来有一天我开始回忆时, 会记得今天这个日子,这个艾尔弗雷德要把他的手伸进安爵里尼制鞋公司的日子。 但是,他一定想不到,正如他决意要把房子卖掉一样,我也用了同样的决心要留 下来跟他斗。我哥还不清楚我的本事,不过他会发现的。 今天早上,给纽约带来秋意的第一场雨唤醒了我。暖气的锅炉会在温度低于 十二度时自动开启。暖气片上新刷的油漆掺杂着蒸气的味道,传达出的是冬天即 将来临的讯息。我走过外婆的卧室,她还在睡梦中。事情变了,从前总是天还没 亮,外婆就起来到店里去。而从来不早起的我,却因为心里有了负担,在天一亮 的时候就起床了。 我推开鞋店的玻璃门,用一块旧木楔顶住。把我那杯装着加了热牛奶的浓缩 咖啡放在一个橡胶猫爪形鞋底上,然后绕鞋店一圈,打开了所有的工作灯。自从 那天和艾尔弗雷德谈过之后,我就更加珍惜在房子里的每一刻。每一双我们所完 成、打包和邮寄出去的鞋,都让我更加积极地尝试要保住鞋店。派瑞街一六六号 就是安爵里尼制鞋公司,也是我的家,我无法想象它变成其他模样。但有时我也 会对我的未来感到绝望,仿佛我的梦想就要溜走,像一艘被哈德逊河的河水冲到 海里的纸船一般。 我们的工作室是个很大的房间,里面划分成不同的工作区域。房间后面从前 是一间储藏室,现在被改建成了洗手间兼浴室。工作室非常宽敞,因为它有两层 楼高。四面墙上都有窗子,整个白天都会有光照进来,这是城市建筑里很少能见 到的光景。如果像今天早晨这样乌云密布,整个工作室就像是罩了一层灰色雪纺 纱。虽然暗了一些,但还是会有光透过乌云照进来。 店面面向西岸快速通道的那个老式八角窗,让工作室变成了水族箱,行人可 以随意地看到我们工作的情形。没来过这里的人看着我们压制、敲打和裁缝,常 看得入神。我们的工作室是如此地吸引人,以至于每年春天,公立第三小学都会 指定来这里进行校外教学。孩子们可以在这里亲自观察流传了几个世纪的古老工 匠艺术。在他们眼中,我们就像是中央公园动物园里的海豹一样有意思。 我从门边壁龛上摘下钥匙圈,从前边开始,挨个打开窗外折叠式铁窗的锁。 我把铁窗卷起来,并用一个大门闩固定住。大约二十年前,外公装了这些铁窗, 因为保险公司告诉他如果不装的话,就要涨保险费。外公跟他们争论说,这房子 自从1903年他父亲买下后从未出过事,为什么他要做出改变?保险业务员说: “没错,安爵里尼先生,你的房子从1903年起就没变过,但是人们却变了。所以 你需要装铁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