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节:格拉梅西公园(7) 街上的小贩,有贩卖印着“替我祈告,我岳母是意大利人”的T 恤,也有卖 印着“美国:我们所发现,我们所命名,我们所建造”的咖啡杯。加了框的仿古 明星黑白照片,立在店家门前,就像教堂前的雕像一般:西尔维斯特·史泰龙饰 演的洛基,带着坚定的表情跑过费城;迪恩·马丁轻松地拿着冰威士忌苏打对着 镜头举杯;还有无人可比的弗兰克·西纳特拉①戴着软呢帽,在录音室里对着麦 克风唱歌。索菲亚·罗兰在《意大利式婚姻》中穿紧身内衣和大腿袜的六尺巨型 海报,就挂在店门口。真是个美人坯子。杰瑞·威尔的《妈妈爱曼波》,从黑贝 里街角的扩音器传送过来。路口的车子里,则传出嘻哈音乐的振动声。我付了钱 便跳下车。 打扮入时的男女悠闲地走过马路,男的穿着开襟衬衫配运动夹克,女孩则像 我妈妈一样会打扮:波浪裙摆的紧身裙搭配下摆展开的外套。她们脚上穿着的缀 满亮饰的尖头高跟鞋,恐怕可以拿来捶打鸡肉片。在皮包、靴子或是发夹上,则 总是看到豹纹或是斑马纹的装饰。意大利女孩喜欢动物纹,从衣服、家具或配件 上可见一斑,我们在生活的每一个层面都响应着野性的呼唤。女士们搭着先生的 手肘,摇摇晃晃地走着,以便能将她们细高跟鞋承受不了的重量,转移到先生身 上。 我看看四周,这些人都有可能是我家乡的人。他们都是今晚到城里熟悉的地 方,来吃顿饭的意裔美国人,吃完饭或是散步之后(美国版的餐前散步),再到 费瑞拉去喝杯咖啡和吃点心。一进店里,太太们就会在有闪亮大理石桌面的桌子 前坐下,然后让先生去玻璃柜那边选点心。享用完浓缩咖啡和饼干后,他们又会 到点心柜前选上一打的糕点带回家:浸满蜂蜜的贝壳状那不勒斯千层酥、香软的 朗姆酒蛋糕,还有羽毛般轻盈的天使之翼饼干,一个个精致整齐地摆放在纸盒里, 盒子外还绑上缎带。 费瑞拉一直都没变,内部装潢从外公外婆交往时就是这样的。我们这些年轻 的意裔美国人却不一样了。像我这个年纪的人,不再只跟同样来自意大利的人结 婚,生下的小孩便不太像典型的意大利人:高鼻子变短了,那不勒斯下巴线条变 柔和,墨黑色的头发褪成淡褐色,还经常直接就变成金色。托爱尔兰丈夫和草本 精华美发产品的福,我们都被同化了。当南意大利的缪斯女神——多纳泰拉·范 思哲染了一头金发时,布鲁克林区的女孩们纷纷效仿。不过,还是有一些“同胞” 像我们这样,等待卷发重新流行、会自己做西红柿罐头、星期天上完教会后会一 起吃晚餐。我们喜欢我们的祖父母喜欢的东西,例如到外面吃一餐热腾腾的自制 意大利面、热面包和甜酒,然后到费瑞拉点一盘奶酪卷边吃边聊。我们的小意大 利一点都不小,这里是我们的家。 我在莫特街上,寻找名片上写的门牌号码。卡多罗就夹在繁忙的意式方饺工 厂费里西亚·齐欧多拉和一家叫做突托蒙多的糖果店中间,餐厅入口上方有很大 的黑白条纹遮阳棚,大门仿大理石的质感,在一大片米白色上点缀着金色线。卡 多罗三个斜体字简单地刻在门上的黄铜招牌上。 我走进餐厅。里面不大,却装潢得很典雅,一派多萝西·德拉佩的威尼斯风 格。靠右边的那面墙,有一个跟墙等长、覆着灰黑石板的吧台,底下有固定住的 高脚凳,椅面用的是银色亮面皮革。餐厅里的桌子经过细心的摆放,让空间得以 最大化。桌面是黑色漆面,椅面则是由带黑色涡形花纹的金色锦缎做成的。要在 小小的空间里(在鞋上也是一样)经营出巴洛克式的美感并不容易,因为若是想 让那个时代的华丽图样重复出现,需要一个开放的空间。但是法尔科尼先生却做 到了。 餐厅里还有两对男女正准备买单。其中一对把牵着的手放在桌上,他们的脸 在烛光的映衬下显示十分柔和。桌上的酒杯已经空了。他们晚餐唯一剩下的,就 是水晶酒杯里那一点点粉红颜色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