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节:格拉梅西公园(11) 洛曼转回厨房,拿了一条裹着亮白色餐布的热面包出来,然后又回到厨房去。 他离开时,我才注意到桌上的摆饰,每一个细节都适当而精巧。我没见过面 包盘这种瓷器的花色,所以把它翻过来,看看底下的印记。盘子是意大利安布里 亚一个叫做法可的大胆设计,一片鲜绿中有手绘的白色羽毛,这图样正好为黑色 漆面桌面增添了色彩。 洛曼端着一个小汤碗出来,放在桌上。他旋开一瓶托斯卡纳奇扬地的软木塞, 在我和他的玻璃杯里倒了酒。他坐下,举起酒杯说:“好酒、美食,加上一个好 女人。” “噢,是啊,敬布鲁娜!”我举杯。 洛曼在我的盘子上盛了意式炖饭,一阵奶油香气扑鼻而来。意式炖饭可不是 容易烹煮得好的菜色,非常费工夫,必须要一直把米粒搅拌到膨胀起来为止,可 是你的手臂很可能在此之前就已经没力气了。时间的控制也很重要,如果搅拌得 太久,米粒会变成一坨米糊;如果时间不够的话,煮出来的就是一锅汤。 我尝了一口。“你真是天才。”我对他说,他脸都要红了。“你在哪里学的 烹饪?” “从我妈那儿。我们家在芝加哥有一家餐厅,叫做法尔科尼,在奥克朗。” “那你为什么要来纽约?” “我是六个兄弟中最小的。我们全在家族企业里工作,可是我哥哥他们从来 只把我当作家里的小弟弟。即使我已经三十多岁,还是摆脱不了这种老幺的标签。 你能了解那种感觉,不是吗?” “艾尔弗雷德是老大,苔丝是聪明的,杰奎琳是漂亮的,我是那个搞笑的。” “所以你懂的。我十几岁就在家里的餐厅工作,我妈教我做菜,后来我又到 学校去多学了一些。最后我想要应用所学,也想在餐厅里做点改革,但很快我就 发现,我的家人显然喜欢餐厅原来的样子。跟他们吵了很多次以后,我离开了, 差点没被我妈的眼泪淹死。我需要靠自己的才能成功,而又有哪里会比小意大利 区更能让我以意大利厨师的身分成名呢?” 洛曼又为我们俩倒了一些酒。我们有很多相同的地方。我们的背景相似,不 只是来自意大利这部分,还有在家里被看待的方式。即使我们做出大胆的选择, 也累积真实的经验,家人还是没有改变对我们的看法。 “那又是什么原因让你决定要踏入家族事业?”他问,“这个年代没几个鞋 匠了。” “嗯,我本来是老师,在皇后区教九年级英文。不过周末时,我会到城里来, 帮外婆做些鞋店里的工作。除了包装和运送以外,外婆后来还教了我一些做鞋的 技巧。过了一段时间后,我就爱上了这份工作。” “没有什么能和自己亲手做的东西相媲美,不是吗?” “做鞋耗费了我所有的力气,包括心理上的和身体上的。有时候一天下来, 我会累到连上楼梯都觉得困难。但是工作本身只是其中的一部分,我喜欢画画, 喜欢画鞋,喜欢构思一些新点子,然后想办法做出来。我希望有一天能自己设计 鞋子。”这酒让我感觉太舒服了,竟使我对一个自己不太认识的男人,吐露了梦 想,我连对自己都没这么坦白过。 “你和你外婆一起工作多久了?”他问。 “差不多五年了。” 洛曼从盘里拿起了另一朵南瓜花。“五年,所以你现在是……?” “二十八岁。”我眼睛眨都没眨。 洛曼歪着头,从另一个角度看着我的脸,“我还以为你更年轻些。” “真的吗?”我从未谎报年龄,不过已经要三十四岁了,也许可以开始这样 做。 “我二十八岁结婚,”他说,“三十七岁离婚,现在四十一岁。”他讲了一 串数字,毫不迟疑。 “她叫什么名字?” “爱莉丝缇,希腊人。直到现在我都还没见过比她更美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