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节:森林小丘(1) 森林小丘 我跟外婆从第八街车站,坐上E 线地铁要去皇后区时,车厢里没有半个人影。 在这个安静的周日早晨,到处可见狂野的周末夜晚所遗留下的痕迹,甚至走路不 时得绕过地上的许多空酒瓶和汽水罐。才推开旋转门进入站台,就闻得到满溢的 机油和当肯甜甜圈的强烈味道。我一直搞不懂,为什么甜甜圈的味道可以从街上 飘进这个地下楼层,而新鲜的空气却不行。 地铁驶进站,暗灰色的门一开,我便迅速踏进车厢里检视一下,确定那是一 节“好车厢”,也就是座位上没有吃剩的食物、没有奇怪的乘客、地板上也没有 任何可疑液体。外婆选了两个角落的座位,我在她旁边坐下。地铁摇摇晃晃驶出 站,外婆从皮包里拿出《纽约时报》的大都会版开始阅读。 “你知道这是个陷阱,”我又告诉他一次。“我们不只是去吃一顿星期天的 早午餐,应该还有别的事。对这种状况,我的直觉一向准确。” “不是还要看杰奎琳婚礼的照片和录像带吗?” “那只是节目的一部分。” 外婆又把报纸折成四方形。“好吧,那你觉得他们想要做什么?” “很难说。你觉得呢?” 我试图跟外婆开诚布公,因为她常常保留重要细节不说,等到亲戚坐满屋子 时才会投下震撼弹。她没有回答我,所以我换了另一个方式问:“艾尔弗雷德打 过电话。他要做什么?” “他对我们每一季该报的税有些疑问,就这样。” “我猜他把房子卖了,而莫伊舍兄弟已经要来叫我们打包了。” 她把报纸放在腿上。“瓦伦蒂,你知道的,我只是想做对我们家好的决定。” 我很想告诉外婆,对我们家好的决定,那就是对我们两个的不好。我已经跟 村里一个房地产中介见过面,也发现在派瑞街附近,根本没有一个地方我们负担 得起,并且可以把安爵里尼制鞋公司搬迁过去。中介在布鲁克林一个工业区找到 空的工厂楼层,附近是一些修车厂、钢铁工厂和储木场。单单想到要把鞋店搬离 哈德逊河和这么有活力的格林威治村,就让我难过得要死。所以中介提的那个地 方,我连去都没去。 “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紧张。”我望向窗外。 “什么事都没发生。” 我点点头。这就是外婆经典的地方,但也正是她这种态度让我们陷入麻烦。 我很害怕自己其实跟她一个样:我们会先否定事实,满怀不切实际的盼望和碰运 气的侥幸,筑起一道缓冲墙,从而获得暂时的安慰。这是一种没有所谓快乐或忧 伤的情绪,伴随着我们面对各种各样的事情。静待预料中的事情发生时,好几年 可能就这样过去了。而在这过程当中呢?我们算是还好,因为我们在盼望中等待, 而否定事实的态度不到最后一刻又不会给我们造成伤害。可是真到了那时候,一 切又太迟了。“对不起。我只是很紧张,就是这样。”我告诉她。 地铁驶进森林小丘站时,我搀扶着外婆起身。她的手很有力道,膝盖却撑不 住,近来更是每况愈下。她晚上上楼要花更久的时间,也停止了在村里散步的习 惯。我从《纽约时报》剪了一篇有关人工膝盖的文章,早晨时放在她的咖啡旁, 可是当她读到术后须有六个礼拜的恢复期,就不愿意考虑动手术。“我的膝盖够 好了,”她坚持,“它们都让我走到这地步,就可以让我走到终点。”然后就把 文章丢到垃圾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