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婚 童童拽着彤彤,穿过绚烂的花廊甬道,奔向草坪上的直升机,在众目睽睽之下, 新郎带着新娘,公然逃婚了。 还有十几分钟,他们就要在双方父母和一众亲友的祝福下,举行婚礼了,新郎 却带着新娘子跑了,现场一片混乱,乔薇雅和Elaine的手里一人拿着一封信,一个 咬牙切齿,一个摇头苦笑,看着对方发呆。 新郎说,这是他们自己的婚礼,已经注册过了,他们就是夫妻了,不用昭告天 下。 乔薇雅终于醒过神来,银牙咬碎,气冲冲的说道:“等他们回来再说!”为了 这个婚礼,她忙碌了两个多月,小儿子天天抱怨,她的心里只有姐姐,根本不心疼 儿子。 乔乔一脸的幸灾乐祸,Elaine屈指敲在他的头上,轻声说道:“你妈妈正在气 头上,你不安慰她,反倒幸灾乐祸,万一你妈妈把怒火转移到你身上怎么办?” 差不多到Elaine下巴的乔乔,已经九岁了,依然一脸的稚气,他偷眼看了一眼 妈妈,对Elaine悄声道:“我去找爸爸,这个难题,爸爸应该能解决的。” 飞机上的彤彤此时却撅着嘴,难道一生一次的婚礼,不应该在长辈的祝福下举 行吗? 爸爸说,他会牵着她的手,步入最神圣的婚礼殿堂,她很期待,也是爸爸的期 待。 十岁的时候,爸爸妈妈在舅舅家的花园里举行了婚礼,看到妈妈身穿白色的婚 纱,爸爸一脸幸福的笑容,她却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因为她想起了亲生爸爸。 她恨爸爸,如果他珍惜妈妈,妈妈就不会再举行一次婚礼,虽然爸爸对她很好, 可她的心里,依然会有亲生爸爸的影子,这辈子,都无法抹掉。 她突然想起来了,那时候,她对哥哥说,等她长大了,绝对不要婚礼。 彤彤看向童童,“哥哥,你是不是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那句话?” 童童点点头,“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 彤彤一下子没气了,靠在童童的怀里,“哥哥,那是我小时候的说的气话,爸 爸希望我能牵着他的手步入婚礼现场,我们逃走,他会失望的。” 童童趁机抱住她,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亲吻了一下他美丽的新娘,“彤彤, 我们已经注册过,是法律所承认的夫妻,举行那些虚无的形式,你不累吗?而且, 我我不要你伤心。” “那我们现在去哪里?” “回中国,等你……”童童看了一眼彤彤平坦的小腹,笑道:“等你有了消息 我们再回去,妈妈他们就不会生气了。” 彤彤顿时脸色通红,抡起粉拳,捶在童童胸口上,童童却大笑起来,这要是乔 乔的拳头,他得躲开,但是,他愿意让他的天使打一辈子。 他们在机场换了回中国的客机,直飞京城。 他们很久没有回中国了,在准备婚礼之前,他们一直都在非洲,他们的基金会 最近都在为那些非洲儿童奔走。 下了飞机,已是深夜,童童问道:“我们今天晚上住在这里,还是去转机?” 彤彤打了一个哈欠,靠在童童身上,“哥哥,我们就住在这边吧,我好困。” 童童拖着她走出机场,打了一辆出租车,回了后海的家。 家里一直都有人定期打扫,他们这次回来,爸爸应该是猜得到的,所以,童童 肯定,爸爸已经让人把这边打扫干净了,新婚之夜,他一直最想的就是在后海的家 度过。 果然,出租车停下以后,他看到了院门外的灯光。 刚刚踏上台阶,门就开了。 彤彤怔住,“哥哥,怎么会有人?” 开门的是童童的舅妈,“臭小子,你可真会玩人!彤彤,快进来。” 舅妈拉着彤彤,看也不看童童,童童只好默默的跟在后面。 进了客厅,童童才发现,不仅舅妈在,还有三个舅舅也在,看样子,他们是特 意来这里等他们的。 三舅舅嘲讽的说道:“童童,你可真是越大越懂事了,知道舅舅们不能随意出 国,所以带着新娘子回来补偿我们,是不是?” 彤彤扫了一眼镇定从容的童童,哀叹一声,三舅舅那张嘴,就是美国国务卿也 甘拜下风,哥哥哪里能逃得过。 彤彤抱住三舅妈的胳膊,轻声道:“舅妈……” 三舅妈笑道:“彤彤,这次你可不能护着他,我们半夜三更的还在这里等着你 们,容易吗?再说,你三舅舅不说够了,你们怎么拿红包?” 彤彤红了脸,靠在三舅妈身上,撒娇的低唤了一声,果然不说话了。 童童一直保持微笑,恭敬地听着三舅舅的说教,心里却在倒计时,看大舅舅会 不会在倒计时结束之前帮他。 “好了,半夜三更的,两个孩子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肯定累坏了,你看看 彤彤的小脸都黄了,我们先回去,明天再说吧。”大舅舅说着已经站起来,准备走 人。 彤彤很有眼色的接过保姆递来的风衣,帮他穿上,大舅舅慈爱的摸摸彤彤的头, 从衣兜里拿出一只锦盒,“这是你大舅母准备的,彤彤,你喜欢什么,等明天过来 的时候,让表哥带你们去买。” 彤彤乖巧的说道:“谢谢大舅舅,大舅母,你们送什么我都喜欢,而且,我最 相信大舅母的眼光了。” “还是我们彤彤最乖,明天去大舅舅家,让大舅母亲自下厨,做你最喜欢吃的 小羊排。” “好,明天我一定去。” 二舅舅塞给彤彤一只手袋,沉甸甸的,不知道装了些什么。 三舅母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彤彤红了脸。 送走几位长辈,彤彤舒了一口气,要是没有大舅舅,三舅舅真会按住哥哥说一 晚上。 童童拉着新娘子,嘴角挂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走了,我的新娘子,再不去 睡,就要天亮了。” 彤彤太熟悉他了,她停住了脚步,“哥哥,那你放开我,我还住在原来的房间 好了。” 童童环住她,柔声道:“你现在是我的妻子,我们应该住在一间房子里,这次 你可是找不到逃跑的借口了。” 随着啊的一声,彤彤已经双脚离地,被童童抱进了房间。 两人双双躺在床上,相互看着对方,彤彤脸一红,别过头去。 童童一下子压在她的身上,双手捧住她的小脸,戏谑的笑道:“彤彤,不想看 我吗?” 彤彤刚想辩解,被童童灼灼的眼神烫到,一时间,大脑一片空白,说不出话来 了。 “那个……哥哥,我先去洗澡。” “节约用水,我们一起。”彤彤哪里逃的掉,被童童抱进了浴室。 前年的时候,童童就跟妈妈商量着去注册了,乔薇雅一声反对,所有人都噤口 不语了。 好不容易熬到了二十二岁,Elaine再三说情,乔薇雅才同意他们去注册。 妈妈说,他们没有注册之前,决不允许他们之间有亲密的行为,彤彤非常听话, 即使在非洲的时候,没旁的人跟随,彤彤也谨守妈妈的教诲,绝不雷池半步。 只有童童知道,自己忍到这一天,有多么辛苦,比当初练武还要苦。 此时的新郎,真的化身为狼了。 一分钟不到,彤彤的衣服就不见了,彤彤捂着脸进了浴缸,内心忐忑,她知道, 自己今天躲不过去了。 童童笑出了声,那声音里,好像…… 浴缸里,她白皙的肌肤透着妩媚的粉红,泛起一粒粒细小的鸡皮疙瘩,一颗心 就像战场上的鼓声,咚咚响个不停,再这样下去,她的心脏一定承受不住负荷,跳 出来逃跑。 童童宠溺的柔声道:“彤彤,你真美……”此时,他非常感谢妈妈,彤彤一直 留着短发,是妈妈迫她留起长发,他才看到这样柔软顺滑的如绸缎一般的长发。 彤彤的脸烧的通红,咬着嘴唇不敢看他。 两人飞快的洗完澡,彤彤率先抢过浴巾裹起来就跑,童童摇头笑了笑,跟了出 去。 这一夜,新房内,激情四射,风光旖旎,春色醉人。 …… 阳光从落地窗射进房间,彤彤睁开了眼睛,一张放大的脸出现在眼前,“老婆, 你醒了。” 听到老婆两个字,彤彤的脸又红了,昨天晚上,童童叫了不知多少个老婆,在 这之前,他要是喊一声老婆,彤彤半天都不会理他的,她觉得不好听。 “起床吗?我做好饭了。” “你做的?” 童童点点头,在这之前,他从来没有做过饭,彤彤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学会的 做饭? “我要在床上吃。”现在全身就像被拆骨一样,酸痛无比,她现在不想起床。 “嗯,我去给你端来,现在已经十一点了,我们等会儿去机场,到B 市转一圈, 妈妈让我们去墓地告诉外婆他们一声。” 彤彤吃了一惊,现在已经十一点了,而且,妈妈还打电话追踪过来了,唉,早 知道逃不过五指山的压迫。 去浴室冲了一下,穿好衣服,童童已经端来了香米粥。 “哥哥,那我们还去不去舅舅家?” “舅舅说让我们先回B 市,我们回美国之前,再回来住几天就行了。” 两人吃了饭,司机送他们到机场,两人乘飞机回到B 市。 一下飞机,彤彤就闻到了带着咸味的海风,爸爸妈妈每年都会在清明节的时候 回来一次。 她很少跟回来,Elaine夫妻为他们成立了基金会之后,他们一边上学,一边还 要打理基金会,非常忙碌。 到市中心之后,两人入住台氏企业名下的凤凰酒店,十几年前,这间酒店只是 一家不入流的三星级酒店,后来被台氏企业收购,成为B 市最奢华的五星级大酒店。 酒店经理亲自接待的他们,在他们还没有入住之前,他就收到了上面的命令, 空出总统套房给新婚小夫妻住。 彤彤很想去海边,很久没有到海边去了,那时候,她经常和童童去海边挖螃蟹 的。 两人换了一身衣服,走出酒店,酒店已经给他们备好车,彤彤摇手,小夫妻俩 步行上街,在街上转了一圈,找到一家超市,买了铲子,塑料小水桶,这才打车去 了海边。 秋天的海边,正是最美最凉快的时候,来旅游的人非常多。 两人来到海边的湿地,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有很多人来这里挖螃蟹。 彤彤看着周围的人,都在聚精会神的蹲在地上挖螃蟹,压低了声音小声道: “哥哥,今天你要是挖不满一桶,我要罚你!” 童童莞尔,眼神暧昧的问道:“罚我什么?” 彤彤羞红了脸,暗中掐了一把童童,童童咧着嘴,找个空地蹲下,准备挖螃蟹。 两人还没有挖到几个螃蟹,就有人喊他们,开始涨潮了。 彤彤拉起童童,无意间一回头,看到一个小贩正在不远处收拾地上的水桶等物, 彤彤怔住。 那个身影,带着遥远的熟悉味道。 她心内一滞,身体僵住了,童童察觉她的异样,顺着她的视线追过去,顿时明 白了。 “彤彤,如果你想去,我不会告诉妈妈。” 彤彤湿润的眼睛晶莹璀璨,“哥哥,我可以去吗?” 童童坚定的点点头。 两人来到小贩面前,一声颤抖的爸爸,从彤彤的喉咙里发出来。 那人抬起头,惊讶的看着彤彤,半晌,才说道:“你是……彤彤?” 彤彤点点头,“是我。” 他慌乱的不顾地上的水桶,铲子,拔腿就跑,时至今日,他还有何脸面见到自 己的女儿,当初,自己昏了头,严重的伤害了他们母女,从来不敢奢望再见到女儿, 更不敢祈求得到女儿的谅解。 彤彤看着他佝偻的背影,曾经,爸爸最喜欢让她坐在肩膀上,带着她来海边挖 螃蟹,现在,他还不到才五十岁,怎么就变得这样苍老,走路也是跌跌撞撞的。 她真的恨他,可是,那种扯不断的父女之情,让她做不到完全忽略他,所以, 她选择逃避,很少回B 市。 两个人收好他的东西,追了上去。 贾庆一慌不择路,在跑过一个挖螃蟹挖出来的水坑的时候,跌倒在地上。 “爸爸,你跑什么?” 彤彤扶起了贾庆一,她真的说不清心里到底是什么滋味,今天的一切,都是他 咎由自取。 “我送您回去,您住在哪儿?” 贾庆一说了地址,原来就在附近的海润小区。 两人跟着贾庆一来到家中,老太太那处房子拆迁之后,买了一套三居室,贾庆 一父子住一间,老夫妻住一间,贾庆双住一间。 推开门,一股臊臭味扑面而来,小夫妻同时皱起了眉头。 贾庆一尴尬的说道:“你奶奶八年前半身不遂了,现在吃喝拉撒都在床上,说 话也不清楚。” 童童想,这就是报应吗? 听到声音,一个半大少年推开卧室门走出来,斜眼瞧着彤彤,口气痞痞的问道 :“你们是谁?” 彤彤看到他一头的黄毛,还有那张酷似萧珊的脸,顿时怒火中烧,她后悔来这 儿了。 贾庆一斥道:“你怎么说话呢!这是你姐姐。” 彤彤算了一下,他现在应该十六岁了,看他的头发,还有一身街头混混的的衣 服,冷笑道:“我可不是她的姐姐,我只有一个弟弟。” 贾庆一的父亲听到声音,推门出来,看到彤彤,愣了一下,沙哑的声音沧桑无 力,“你是彤彤吗?” 彤彤点点头,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能够叫出口。 贾庆一请他们坐下,贾庆一去倒水,彤彤拦住了,“爸爸,我不想喝水。” 贾庆一看了一眼女儿,彤彤无名指上那颗璀璨的宝石晃了他的眼睛,心中顿时 五味陈杂,女儿是结婚了吗? 家里到处脏兮兮的,女儿一定跟她妈妈一样,有洁癖,她不会喝自己家的脏水。 一屋子的人都在沉默,贾庆一的父亲踟躇片刻,问道:“彤彤,你能看你奶奶 一眼吗?” 彤彤摇摇头,她不想看,她现在就想走,她现在姓乔,不姓贾,这个家,唯一 跟她有关系的人,只有那个残存在记忆中的父亲。 现在她看到了,还留在这里做什么,如果妈妈知道了,一定会伤心的。 贾传宗走到彤彤面前,笑道:“我听说你家很有钱,是吧,既然你是我姐姐, 是不是赞助我一点,我昨天刚丢了工作。” 贾庆一上前推开贾传宗,“滚,一边去!” 贾传宗撇了撇嘴,冷笑道:“贾庆一,别假惺惺了,要不是我,你们贾家早就 断子绝孙了,你养着我,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今天卖了多少钱,给我,我要去买烟。” 贾庆一气得浑身哆嗦,一脚上去,踢在他的腿上,“畜生!滚!” “我是畜生,你就是老畜生!爷爷是老老畜生,我们一家子都是畜生!”贾传 宗爬起来,搂住贾庆一,翻出他兜里的零钱,抓起来就跑。 贾庆一要追,被童童拦住了。 贾庆一坐在沙发上,苦笑道:“彤彤,你都看到了吧,这就是报应,你妈妈要 是看到了,一定会……” “我妈妈不会关心你过得怎么样?她现在很幸福,我的弟弟又聪明又懂事,我 为他骄傲。” 贾庆一身上的力气似乎一瞬间就被抽光了。 乔薇雅的世界,是他这一生永远都不可能企及的,如果他当初没有背叛她,没 有伤害她,又怎么会落到这步田地。 贾庆一的父亲招招手,贾庆一走过去,父子俩嘀咕了几句。 贾庆一回到客厅,带着哀求问道:“彤彤,你能去看看你奶奶吗?她说想看你 一眼。” 童童无声的握住了彤彤的手,点点头,彤彤这才站了起来。 两人握着手跟贾庆一走进房间,彤彤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床上那个瘦骨 嶙峋,双眼无光的老人,就是那个天天骂她赔钱货的胖老太太吗? 彤彤站在床头,老太太嗫嚅着,不知道她在说什么,眼角滑落了几滴泪水。 彤彤站了不到一分钟,就闪身出来了,她不愿意看到老太太的泪水,因为她现 在比他们过得好,所以,她后悔了吗? 她应该满足才是,毕竟,他们有了传宗接代的孙子。 老夫妻眼神复杂的看着彤彤的背影,他们现在没有脸求得孙女的原谅。 回到客厅,彤彤问贾庆一,“爸爸,你现在没有工作吗?” 贾庆一摇摇头,他现在找不到工作,所以,只能靠摆小摊为生。老两口的退休 金,还不够买药的,贾庆双的工作,也是三天有,两天无,孟祈带着儿子早就去了 京城,这些年,一直没有人愿意娶她。 儿子也是不争气,初中毕业,连个技校职高都没考上,一直东游西晃的,挣来 的钱还不如花的多,自己好不容易攒下一点钱,也被他偷走拿去赌了。 童童想了想,问道:“有纸笔吗?” 贾庆一慌不迭去找纸笔。 童童在纸上写了一个地址,“伯父,你按照地址过去,会有人给你安排工作, 同时,我会帮你把社会保险办好,这是我们唯一能够帮到你的,不为别的,因为你 在彤彤小时候,对她是真的好,虽然你后来伤害了她。” 贾庆一频频点头,他从来不敢想女儿会管他,原以为,女儿见到他,会骂他, 打他,甚至不理他。 “彤彤,请你转告你妈妈,对不起。” “爸爸,我以后不会来了,你的话,我也不会转告妈妈,以后,你自己多保重。” 彤彤站了起来,想了想,问童童,“哥哥,你身上还有现金吗?” 童童打开钱包,递了过去,彤彤把里面的现金都塞给贾庆一,“爸爸,这些都 给你,拿着去买两身衣服吧,你的人生,最少还有几十年,好好想一想,你以后的 人生路,应该怎样走。” 彤彤拉起童童的手,“哥哥,我们走吧。” 两人打开门走了出去,贾庆一愣了好一会儿,这才追了出去,两人已经进了电 梯。 贾庆一靠在墙上,泪水夺眶而出。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