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演艺生涯 老笨 那年,我对插队心灰意冷。想当初满腔热情来到内蒙草原,本打算就在那里扎 根一辈子。却没曾想,到了第五年头上,知青都一个个通过各种各样的名目,办着 千奇百怪的病退开始返城。我知道,该是曲终人散的时刻啦。那时,我还在水库赶 大车。白天为水库运土,晚上就匍匐在地窨子里读书。当油灯昏黄的光照亮那本书 的时候,我流泪了,知道自己应该决定离开这个生活了五个春秋的地方。那本书是 走了的一个知青留下来的,不全,但其中有一篇叫做《归去来兮辞》。 “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既自以心为形役,奚惆怅而独悲。识迷途其未 远,觉今是而昨非。问征夫以前路,恨晨光之熹微……”苍凉的调子,简直把我的 魂都勾走了。突然觉得自己原来不必那样革命的,更何况还有千里之外的妈妈。于 是,我灰头土脸地回到了北京。 到家的时候,妈妈正在为一件事情踌躇不定。原来,西藏歌舞团来北京招生。 他们看中了我的妹妹。妹妹有一条天生的好嗓子,会唱《打起手鼓唱起歌》。可妈 妈不愿意让一个女孩到西藏去。就让我劝劝哭个不停的妹妹。我没劝,却问:“妈, 你觉得我能唱歌吗?”在那以前,我没唱过什么歌,在草原上胡乱嚎的时候,伙伴 们曾经抗议说:“爱惜点公社的羊,小心把狼招来!”妈笑了,说:“能。你去试 试他们受得了不。”妹妹就笑了。大家都以为我是为了逗妹妹开心。可谁也没想到, 我真的去了,而且成功了。 考试的人有团长和歌唱家常留柱(后来的上海音乐学院院长)等人。他们问我: “你唱过什么歌?”我说:“很多,这样那样的……都唱过一点儿。”“你唱高音 还是中音?”其实我当时根本还不知道高音和中音的区别,生怕告诉人家是高音再 唱不上去,就说:“是中音。”人家就说:“唱一个吧。”我想了想,就唱了个 《咱们的领袖毛泽东》。因为没有想能不能录取,所以心里也没有什么包袱,张开 嘴就吼,好象对着的不是常留住先生,而是我们大队的依和乌拉山。记得一出口就 把他吓了一大跳,连忙跑去把门关上。容我唱完,他笑笑说:“够……那什么的呀!” 就决定把我留下了。至今我也不知道到底自己唱得“那什么”来着。 说实在的,我不喜欢唱歌,但我喜欢到西藏去。我不能容忍自己这样一个本来 豪情满怀的人最后安置在一个街道工厂里和老娘儿们一起摆弄电闸盒儿。我在临走 的时候留给妈妈一张纸,上面写了四句话:“踏遍九洲北及南,生涯本若打鱼船。 战马驰骋爱沙场,谁问征战几人还?”妈妈也习惯我这样的神经病了,送我的时候, 没哭。 西藏歌舞团的演出是拉萨的几乎最高娱乐活动。团里的汉族人与藏族同胞人数 差不多。表演的都是些创作的藏族舞蹈。我就负责伴唱。在演出过程中,经常会有 一些想象不到的事情发生。比如,有一回我们舞蹈队的一群小伙子在台上跳舞,忽 然其中一个人的裤带在断了,裤子是绸子的,很滑,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已经坠落在 脚踝上。台下观众立刻笑开了花。他低头一看,原来自己正两条光腿不停地踢踏哩! 结果是可以想象的,这个家伙是舞蹈队的主力,每个舞蹈几乎都有他,而每当他一 出场人们就笑个不停,以至那天实在无法把后面的节目演完。 还有个表演歌剧的老演员,姓马。他上台演出的节目中有一段台词是:“旧社 会我们没有东西吃,新社会打下的粮食吃不完。”可老马这人容易紧张,而且记性 差。那天他一上台就把台词忘了,心里一急,张口就说:“新社会……”他突然想 到,糟糕,说反啦!就赶紧说:“打下的粮食吃不完。旧社会……”可这回说什么 呢?他翻了翻眼睛说:“打下的粮食没法儿吃!”把这次观众倒没反应过来,可是 侧幕边上的人们笑得满地滚。后来人们问他:“旧什么打下的粮食为什么没法吃?” 他不好意思地解释说:“是一地主不给,二是质量也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