绑架 阻止法院开庭只剩下最后的一招了,等在曼子学校外面的人接到了电话。他把 一辆车开进了学校。邹曼子从教室里匆匆地跑出来,望着这位陌生人。 “叔叔,是你找我吗?” “你就是邹曼子吗?” 曼子不认识他:“是呀,你是谁?” “我是天赐的临时工,曼子,你爸受伤了。” 曼子急了,说:“叔叔,我爸受伤了?怎么受伤的?严重吗?他在哪儿?” “跟我走吧,他在医院里。” 两人上了一辆车,车开走了。 收发室的老校工摘下眼镜看着这辆车。刚才他进来时说是为学校送东西,没看 见他下货,却把一个学生带走了。他似乎感到有点儿不对劲。 这个人在车里拿出手机打电话。车越开越快,向郊外驶去了。 收发室的老校工赶忙给校长打电话,报告了这个情况。 校长立刻给110 打了电话:“……是一辆黑色的工具车,向东郊外驶去了。” 法庭里的座位都坐满了人。其中有李市长和孟局长,庄娅和朱总编,李小燕和 阎红,只有被告席还空着。这种情况并不多见。 阎红悄声对李小燕说了一句什么,李小燕转过头来看着李市长,目光里充满温 柔的神情。她真没有想到,他竟然来了。 阎红说:“你知道他要来吗?” 李小燕摇摇头:“我想过他可能会来。” 公诉人;被告,被告律师;原告,原告律师;审判长、审判员、人民陪审员和 书记员都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 墙上的钟,时针指到了九点正。 如今的建设化工厂车间里,是一副停工很久了的破败景象。今天,来了许多工 人围在这儿看电视。吃他们的厂长终于被他们送上了法庭。 杨树林解气地说:“老天爷开眼,陆柄山也有今天啦!” 一工人担心地说:“还不知道怎么断呢?” 房梓说:“别说话,开始了。” 电视里,一位法警匆匆走到审判长身边,对他说了一句什么。 大家看见,审判长神色骤变。 审判长说:“由于出现了特殊情况,本案推迟一会审理,请大家稍安勿噪。” 法庭里哗然。这种情况过去从来没有出现过。 杨树林说:“是不审了吗?” 房梓说:“等一等吧。没说不审了。” 杨树林很担心:“别出什么意外呀!” 110 接到校长打来的电话,立刻查到了那辆车,紧急出动,许多警车开出城, 迅速包围了一个农家小院。刑警大队长范学东下了车。 一警察跑过来向他报告:“范队,就在这个院里。” 范学东说:“真他妈胆子大,包围住。他们有枪吗?” 警察回答:“不知道。” 警察们撒开包围了这个小院。 一警察喊话:“你们已经被包围了,反抗是没有出路的,出来投降吧!” 这个人举着手出来了。警察们扑上去抓住了他。 警车,摩托车飞驰在公路上。范学东没有想到,这么快就把事情解决了。 邹曼子坐在范学东的车上。范学东给周局长打了电话。然后问,小妹妹,叫什 么名字?曼子回答,邹曼子。认识抓你的人吗?不认识。他对你说什么了?他说我 爸爸受伤了,在医院里。他打你了吗?没有。读几年级了?初三。怕吗?不怕。知 道他为什么要抓你吗?不知道。小姑娘,你有一个好爸爸。曼子急了,爸爸出事了 吗?没有,没有。是他们要完蛋了。邹曼子同学,我们是把你送到医院去呢,还是 ……我要回学校上课。好,我们送邹曼子同学回学校上课去。 警车把邹曼子送回了学校。 庄严肃穆的法庭鸦雀无声。 审判长看法警:“带被告。” 陆柄山被法警带进来,站在中间。他傲慢地看着法官,并回头看了一眼观众, 目光落在龙君威的脸上,老律师如电的眼光使他哆嗦了一下。他发现,邹国定不在 座,他为什么没有来?他到哪儿去了? 书记员宣布法庭纪律:“今天,本法庭审理陆柄山贪污案。参加旁听的人不准 录音,不准摄像,不准说话,不准交头接耳,不准递纸条,不准随便走动。” 审判长说:“被告。”陆柄山回答:“在。”“姓名?”“陆柄山。”“年龄?” “四十三岁。”“民族?”“汉族。”“文化程度?”“研究生。”“家住哪 儿?” “佳北区黄石坝建设化工厂宿舍六幢一单元3 —1 。”“这是你过去的住址, 现在呢?”“玉锦花园,A 区E 幢。”“你坐什么车?”“桑塔纳。”“又换了一 辆吧?” “皇冠。”“车号?”“佳A —6375888 。” 杨树林问房梓:“这皇冠车要多少钱?” 房梓说:“四个缸的,三十多万吧。” 杨树林摇摇头说:“真敢花钱啦!” 一工人说:“妈的,一辆车就够我们全厂发三个月的工资了。” 杨树林说:“陆柄山这小子胆子太大了!房梓,你说这姓陆的怎么就这样张扬? 过去插队时跟我在一个锅里舀饭吃,李厂长把我们从农村招回来时每月都只拿 不到三十元的工资。算他狗日的不怕吃苦又会巴结当了干部,怎么就能变成这个样 了? 这人啦,真是说变就变。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房梓说:“杨师傅,人活在世上看怎么个活法,有人只为了自己活着,如果他 只是个小小的老百姓还没啥,要他是个当官的就不同了。这官,本来就是管众人的, 要为大家办事情,假如他还是只为了自己捞好处,这就不是好官了。共产党讲为人 民服务,还得加上全心全意,毫不利己,专门利人。” 杨树林哼一声,说:“这样的人如今还有吗?” 房梓看着他说:“也不能说没有吧。焦裕禄,孔繁森。” 杨树林说:“得得,正是因为太少了才要人学习。可真正学他们的有多少人呢? 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 房梓说:“别说了。” 电视里,审判长说:“今天,常佳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开庭审理建设化工厂工 人状告原厂长陆柄山贪污和玩忽职守一案,由陈智力任审判长,鲁秀莲和张胜全任 审判员,书记员是黄小惠。被告,这些人中,你有申请回避的吗?” 陆柄山巡视他们每一个人,回答:“没有。” 他突然看见了李市长。李市长迎视着他,他低下了头。 审判长说:“首先,由公诉人陈诉案由。” 公诉人说:“陆柄山系原建设化工厂厂长,现环球公司总经理……” 邹国定与向羚打电话。他还在机场。 “今天不是你出庭吗?怎么还在贵阳呢?”向羚吃惊地问。 “能见度不好,飞机误点了,飞不出去,我一直呆在机场。” “真是的,怎么会出这样的事呢?你是第一次遇上这样的事吧?邹国定,你急 也没用了。今天能飞走吗?” “还没有准确消息。向羚,你最近能回来吗?” “家里有什么事吗?” “没要紧事,曼子想你。” 向羚笑道:“曼子想我?你呢?” “你有三个月没回家了。” “是呀,国定,我没有一天不想回来。” “那就回来吧。回来看看也好。” “你和曼子都好吗?” “好,没事。只是都想你。” “我也想你们。国定……” “有事吗?” “我最近真要回来了……” “是吗?回来看看也好。” “我是说,我回来……” 邹国定打断她:“这次回来,你一定要多呆一些日子,同曼子多谈谈心。女儿 大了,在些事情她不好对我讲。” 向羚忍住了:“你呀,回来了再给你说吧。” 审判长宣布:“现在开始进行法庭调查。由原告工人代表陈述案由和举证。” 原告代表毛深宁站起来,说:“尊敬的审判长,各位审判员,人民陪审员,我 是建设化工厂的工会主席,名叫毛深宁,工人们推举我出来作为原告代表。我们向 法院状告原厂长陆柄山贪污和玩忽职守。被告是在农村当知青时调回我们厂里的, 那时他求上进,领导上就培养他,他做厂长后的开始几年,应该说他是干得挺不错 的。干群关系很好,厂里的效益也高。可是近两年来,由于他有了私心,无视党纪 国法,只管个人捞钱,我们工厂就一年不如一年了。从半年前开始,工厂出现亏损, 国有资产大量流失,工人的工资发不出来,甚至于造成了现在的停产。而他却在这 节骨眼上调走了,调到了局里的公司去当他的经理去了……” 电话铃猛地响起来,正看电视的孙局长急接电话:“什么什么?你说什么?一 小时,只有一小时他就被抓住了?刑警大队这次怎么这么快?这么说,一点儿办法 也没有了。”放下电话,无力地坐下来。 他呆呆地望着电视机画面,什么声音也听不见了。李市长竟然也去了法庭。此 时此刻,他明白自己也彻底完了。 龙天浩没去法院听老爸替人打官司是真有事,在办公室里,他开始与一日商谈 判。改革开放之初,日本商人最先进入了中国市场。他们凭着手里的巨额资金和先 进技术无孔不入,享受各种优惠政策,大把大把地赚钱。常佳的龙头支柱产业汽车、 摩托车他们是早就进入了,那是几家军转民营的兵工大企业。即将火起来的房地产 开发自然对他们具有极大的诱惑,虽然政策还没有放宽到允许他们进入的程度,但 他们已在试探,希望能有所变通。 小矮个的日商一眼就能看出是一个十分精明的人,他谦恭地说:“金太阳公司 在常佳是有实力的公司,我的株式会社正寻求同这样的公司合作,共同干一番事业, 龙总裁的诚意使我深受感动。” 龙天浩说:“木村先生有意与我们金太阳合作,我自然十分高兴。我看中的这 个柳条坝开发区有诱人的前景。什么时候我们一起去那儿看看好吗?” “现在就去。” “好的,请。” 大家离开公司。出门上车,两辆车开走了。 庄娅的感觉并没有错,昨天晚上,是美国纽约的白天。李小华去了一家跨国公 司,他从总裁办公室里走出来时,金发碧眼的玛丽小姐迎上去。李小华的脸上毫无 表情。玛丽猜不透他同总裁的谈话结果。走出大楼,他们上了车。 纽约38街宽敞的大道上,玛丽小姐开着敞篷车,李小华坐在旁边。两人还是无 话。谁也不愿意先开口。玛丽把车加速,快飞起来了。玛丽喜欢这种开快车的感觉, 那是从小她就喜欢骑马,让风拂弄她的长发。两人来到长岛码头,下车后上了游艇。 这艘880 马力的游艇是她的父亲作为她今年的生日礼物送给她的。李小华倚着 船舷边,看无边无际的蓝色大海。他觉得自己的心也像这大海的波涛涌动着。玛丽 在桌边看着他,知道他仍然处于矛盾中,倒了两杯酒端着走过来。 玛丽微笑着说:“亲爱的,我是不是应该祝贺你呢?” 李小华看着她,接过酒杯,说:“玛丽,你爸爸,威尔逊先生是个好人。” “仅只是一个好人吗?” “当然,在他的帝国里,他还是一个治国有方的国王。” “喜欢他吗?” “应该说,更多的我是尊敬他。” “他呢?他喜欢你吗?” “感觉不出来。” “爸爸给了你一个什么职位?” “信息部,要我先干一个月试试。” “他这是器重你。刚进公司就到信息部的人不多。” “是吗?你把我的事,对他说得太多了。” “我说的都是好话。不好吗?你的答辩是全年级最好的。” “玛丽,你知道的,我从来不需要别人施舍。” 玛丽当然了解李小华有一颗高傲的心,也许这一点才是最吸引她的,她希望他 能留在美国,和她一起干一番事业,她说:“不愿意为爸爸干?” 李小华说:“当然,能在这家国际知名的跨国公司里干,我会有一个好的前途。 但我想回祖国去。我要靠自己的能力打江山。现在,中国的机会比哪儿都多。” 玛丽显然十分失望:“你,还是要走?” 李小华看着她:“玛丽,我……” “别说了。来,干。” “为了什么?” “我尊重你的选择。” “谢谢。” 两人喝掉酒。玛丽抱住了李小华,把她的樱唇印到了他的嘴唇上。玛丽的吻是 火热的,充满了激情。李小华感觉她把高挺的双乳贴紧了他,她的目光传达出的信 息在诱惑他,使他无法抵抗。玛丽在激动中扯下了他的领带,把他的衣服也解开了。 他抗拒不了这种诱惑,猛地把她抱起来,走进了内舱……他们第一次做爱是在 威尔逊先生的牧场,那是一个周末,玛丽约他去牧场渡假,威尔逊不在,他们住在 一幢小房子里,李小华看完玛丽的毕业论文提出了一个很好的修改建议,使玛丽对 他十分感激。这个中国的小伙子太聪明了,她的论文将会得到顺利通过。他在学校 里除了读书,参加运动,从来不同姑娘们交往。他真是来美国读书的。本来,他们 是分开睡的,可在睡梦中,李小华感觉自己拥抱着了一个热热的肉体,他醒来了, 这不是在做梦,玛丽真是被他拥在了怀里。他想不清楚她是怎样到了自己的床上。 他不愿意推开她,他也不可能推开她。她一丝不挂,毫无顾忌地抚摸他,亲吻他, 嘴里吐出一些甜言蜜语……他情不自禁地把手放到了她的双乳上,他轻轻地抚摸它 们,玛丽的双乳快速地膨胀起来,她发出了低低的,令人神魂颠倒的叫声,她紧紧 地吻住了他。她的一只手滑下去,抓住了他的下体……后来,他才知道,玛丽和他 一样,都是第一次。学校里追求她的男孩子很多,可她谁也看不上眼。她只喜欢李 小华。 她是真爱上他了。 事儿完了,两人又走出舱来。 玛丽说:“也许我会去中国找你。” 李小华看着大海上盘旋的一只海鸥,感慨地说:“我等着你。”那不是海鸥, 或者说海鸥化为了一位姑娘的面影,李小华认出——那是庄娅。 龙天浩陪着木村,在路其生乡长的带领下参观柳条坝。路其生五十来岁,在柳 条坝当了十多年的乡长了,一套黑色的西装穿在身上显得不太合身。他是农民出身 的干部,只有小学文化,但他并不傻。 木村对这儿很感兴趣:“请问路乡长,这儿出让的手续都齐备了吗?” 路乡长大咧咧地说:“这个请你们放心,手续不齐备,我们是不敢出让的。市 计委,国土局,都说好了,不会让你们为难的。我们整个乡,都被划入了北部新城 的改建范围,周边环境特好。” 木村用手一指:“那山包上,以前有树吗?” 路乡长说:“有的有的,以前那是一片很大的树林子。” 木村问:“为什么现在没有了?” 路乡长说:“1958年大炼钢铁的时候就砍光了。” 木村不解地看了龙天浩一眼。 龙天浩赶忙说:“木村先生,我们中国现在的森林覆盖率远远低于日本,究其 原因,就是从1958年开始大量砍树造成的。植被少了,生态环境变得不好,现在我 们已经认识到了这一点,开始大量的植树了。退耕还林。” 路乡长也说:“对对,我们现在在搞退耕还林。” 木村说:“亡羊补牢,现在还来得及。生态环境很重要,如果我们把这一片地 方真买下来了,要留大量的空地种草植树。” 龙天浩说:“是的是的,一定要这样,一定要这样。” 木村问:“还有其他的人来这儿看过吗?” 路乡长说:“来的人多了,今天你们是第二批。下午还有人要来看。” 龙天浩看路乡长一眼,这话半真半假,可当着木村的面,他不揭穿路乡长,说 :“你把这儿所有的资料给我们一份。” 路乡长就说:“有的,有的,到乡政府去坐坐吧。” 龙天浩、木村就随他向乡政府走去了。 阎红指指龙律师旁边的助手,悄声问:“那是邹国定律师吗?” 李小燕说:“不是吧,那么年轻。” “怎么今天邹国定律师没有来?” “你现在才想起来呀?” “小燕,你认识他吗?” 李小燕摇了摇头:“我去找过他一次,不巧,他出去办案去了。” “他怎么会不来呢?” “谁知道?” “龙大律师只好亲自上场了。” “不好吗?” “当然好。” 邹国定终于登机了,他进入机舱,放好行李,找到座位坐下。机舱里人不多, 可能许多人已退了票。他看着空姐打手势,讲解乘机的注意事项。显然,他还没有 从被人把手提箱骗走的心境中解脱出来。那两个女人和那个小女孩似乎从空气中蒸 发了。加上他有些担心向羚可别真与陆柄山之间有什么事。他看机场,停机坪上停 着许多的飞机。飞机发动机轰响了很久,终于开上了跑道。幻觉中,一个人在追着 飞机跑着,他使劲看这个人,竟把他认成是陆柄山了。 他想起了在酒吧里,陆柄山又约他一起喝酒。 陆柄山对他准时到来很高兴,他想过他不会来:“我没想到你会来。” 邹国定看着他,说:“为什么不来呢?我一直想同你好好谈谈。我们是多年的 老同学,老朋友了,过去,你对我和向羚是十分关照的,你让我停产学习,我才考 取了律师。否则,我也不会有今天。”这是实打实的事。 陆柄山点点头,说:“你没忘掉。我们还是朋友啊!好,太好了。” 邹国定说下去:“还有,你要提向羚当宣传科长,怎么说也是看得起她,虽然 后来她不愿干,下海走了。那是她的事。” 陆柄山感慨地说:“向羚比许多人都聪明,她该走,她不喜欢有人管着她。她 的选择是对的。邹国定,别说这些了,这么多年了,我是知道你这个人的,顾朋友, 肯帮忙。我这个事,你能罢手吗?” 邹国定看着陆柄山一阵,然后摇了摇头。 邹国定这头摇得陆柄山心里不舒服,他得出血了,说:“天赐要装修是吗?我 手里有一个装修队,我叫他们明天就来,费用就算在我身上了。怎么样?” 邹国定还是摇摇头。 “你这个人怎么不食人间烟火?”陆柄山生气地说,“向羚老是说你不会找钱, 其实你的机会是不少的。比如我这事,你愿意开个价吗?” “你去自首,把该讲的都讲出来,这样会从轻处理的。”邹国定仍然不为所动。 但他的语气真是在劝告陆柄山。他是为了陆柄山好。 “这么说,你是要与我干到底了?”陆柄山心里有了怒气。 “这不是我愿不愿意罢手的事,你去对工人们讲,他们愿意罢手吗?”邹国定 看着他。“是你自己把工人们得罪了。你怎么能这样吃他们呢?他们可是有家有口, 有老有小的呀?他们今后怎么办?他们要活命呀!” “他们没有钱打这场官司的,你有什么好处呢?”陆柄山想不通。 “我也想过,我真是没有什么好处的。但我曾是这个厂里的工人。是他们中的 一员。他们的事就是我的事。”邹国定平静地说。 “这就是你要对我说的?”陆柄的声音有点儿战抖了。 “你去自首,把该退的退出来,这对你有好处。” 陆柄山冷笑一声道:“别把事做绝了,狗急了也会跳墙的。” 邹国定说:“你是自作自受。” 陆柄山站起身来说:“我们没有什么好谈的了。” 邹国定看着他拂袖离去,他感到心里很难过…… 飞机昂头直插蓝天。邹国定终于走上了归途。 政法大学的阶梯教室里,许多学生在听课。龙世桢看看杜心宇,他正专心听老 师讲课,看看手表,溜出来,走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 龙世桢掏出手机打电话:“是的,这边准备好了,我会派人去接的。大妈,你 放心,不会失误的。广东的来人已经等了三天了,我会交到他们手上的。什么?又 涨了百分之三十?好,好,这是好事。” 我们现在还不能讲他打这电话是什么意思,读者看下去慢慢自会明白的。 龙世桢打完电话走到学校的一个商店,买了一包玉溪烟,才又回到教室里坐下。 杜心宇看他一眼。龙世桢上课从来很用功的,刚才,他出去干什么了?这个人 像他父亲一样,是不是也在做什么生意呢? 杨树林家的外面,有人喊:“刘婆婆,收发室有你家的信。” 刘婆婆想着是儿子来信了,高兴地说:“谢谢你,我就去拿。”起身四处看看, 什么动静也没有,走了。 小伙子汪全并没有离开,见机会来了,从树丛里钻出来,看看四处无人,顺着 一条水管爬上了二楼杨家的窗口,跳了进去。 屋里的杨柳吓了一跳:“你?好大的胆子!你怎么还没走?” 汪全笑着过来:“杨柳,你太狠心了,我想你都要想死了。”抱住了她。 杨柳要推开他,没办到,汪全吻她,她躲,没躲开,终于被他吻住了嘴。慢慢 地,杨柳有了反应,不反抗了,任他吻,任他抚摸。汪全一横身把她抱起来,进了 里面的屋里。把她放到床上,伏在她的身上。 “爸爸要回来的……” “不会,他到车间里看电视去了,这场官司没半天的时间下不来。” 汪全剥掉了杨柳的衣服。在汪全的眼里,杨柳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尤物。 设计院评职称的答辩会也是从九点钟开始的,会议室的上面坐着一些高评委的 委员们,有院长,书记,还有一些老资格的建筑师。龙天英排在第三,现在她进来 了,开始还真有一点儿紧张,但慢慢镇静下来了。她回答他们提出的问题。 一委员提问道:“龙工,我们注意到,你的论文里有在本城建设多个广场的设 想。为什么要修这样各种各样的广场?” 龙天英回答:“城市的功能应该是有她的多样性的,我提到修建广场,首先是 因为我们这样的一个大城市还没有一个像样的广场,这种状况的存在是与我们的城 市建设的格局极不相称的。一个好的广场可以发挥多种作用,集会,消闲,演出, 绿化等等……”龙天英又讲了其他一些城市修建广场发挥了很好的作用的例子,并 提出在什么地方修建什么广场。 二委员问:“你认为,本市建设的重点应该放在什么地方呢?” 龙天英回答:“交通,修路。我作过一个统计,本市如今的汽车拥有量与建国 初期相比增加了一百倍,而公路则只增加了两倍。如今,老百姓的生活开始好起来 了,轿车逐渐进入家庭,车子会一天天更多起来。显而易见,我市的公路现状已阻 碍了经济建设的全面发展,因此,修路成了当务之急。要做好修路这篇文章,眼光 要放长远,考虑一百年,至少五十年。我提出建设本市的立体交通,也就是把空中、 地面、地下、水上拿入一起考虑。先修四条滨江路,带动江景房的整体开发,在筹 款上,以地招商,谁开发谁受益……” 龙天英的设想既从实际出发,又很有创意。评委们很满意。 主任轻声和几位评委交换了一下意见,然后说:“龙工,你可以出去了。” 龙天英从会议室里走出来。过道上,还等着好几位。 有人问:“天英,怎么样?” “谁知道呢?” 又一个人说:“这次,怎么也会有你的。” 龙天英说:“谢谢。”脸上露出轻松的笑。 有人说:“去看电视吧,你爸爸为人打的那场官司在直播。刚开始一会儿。” 龙天英摇摇头说:“不行,我要到一个工地去看看,那儿出了质量事故。”说 完,匆匆走了。 几位同事都说,她这次可能跑不掉了。 毛深宁结束了他的陈述:“……我们请求法庭主持公道,赔偿我们工厂和工人 的损失,给被告以应得的惩罚。我的话完了。” 审判长说:“被告律师发言和举证。” 被告律师是位四十多岁的中年人,陆柄山开了高价请他,他研究了这件案子, 认为胜诉的把握不大,特别是要面对龙大律师,邹国定律师。陆柄山预先付了费, 并说,你尽力吧。他才来了。他站起来,说:“尊敬的审判长,作为被告律师,我 不否认原告代表所说事情的部分真实性。这个真实就是这个工厂如今所处的现状, 工厂亏损,停产了,我的当事人也调走了。我要说的是,工厂出现的这个现状是该 由我的当事人全部负责吗?不,不能由他全部负责。当然,作为过去的厂长和法人, 他是有责任的。但一个工厂的兴衰是由多方面的原因决定的。从外部环境来看,建 设化工厂受到了我国目前宏观调控的影响,而设备的老化和资金的短缺也是他无能 为力的。这是一个老厂了,国家不输血,谁也没法把厂子搞好。说到他离开了这个 厂,我想离开这个厂的不只是他一个人吧?这不算什么,在哪儿工作这是一个人的 自由。审判长,我的话暂时完了。” 审判长说:“原告律师发言和举证。” 龙君威站起来,他显得镇定自如,胸有成竹:“好,很好,被告律师亮出了他 的观点,他只承认原告陈述案由的部分真实,也就是说,他认为有一部分是不真实 的。他所承认的部分真实是被告把建设化工厂搞得不像样了主要是因为外部的原因, 此其一;其二,他扔掉没饭吃了的工人们自己跑了是他选择工作的自由。真是这样 的吗?否!两年前,建设化工厂就已经发现设备老化,必须更新,否则就不具备市 场的竞争力了。对于这一点,厂里的技术人员和工人们多次建议,工人们并愿意自 己集资借款给厂里解决这个问题,可被告没有这样做,他一味的拼设备,只顾眼前 的生产,以致才造成了今天的被动局面。这是有目共睹的事实。而这些,恰恰是内 部的原因。审判长,我这儿有当时技术科要求更换设备的三次报告。(法警从他手 中拿过报告递审判长)。而由工人们自己筹资更换设备的发起人是该厂的老劳模马 起用,他今天也来了。” 审判长说:“传证人马起用。” 法警到门外引一老工人走上前来,他就是马起用。 审判长说:“姓名?”马起用回答:“马起用。”“年龄?”“我58岁了。” “文化程度?”“我没读过书,参加过扫盲班,能看报了。”“家住哪儿?” “就住厂里,都知道。” 审判长说:“马起用,这是法庭,你要实话实说,否则要负法律责任的,你知 道吗?” 马起用说:“我知道,审判长。我这个人从来不说假话的。陆厂长刚到我们厂 里的时候干得是不错的,同我们工人也合心,他是我的徒弟,对我这个师傅也很尊 敬的,我……” 审判长打断他:“说后面的。说主要的事实。” 马起用说:“好,说后面的。我在这个厂里干了快五十年了,厂里的设备是五 十年代的,当然不能用了。都知道要更换设备,不更换厂子就完了,银行里又贷不 下来款子,我就对厂长说,工厂是我们工人的命根子,没有厂子我们就完了,我首 先把我存了一辈子的两万多块钱交给厂长,我对他说,柄山啦,一人拿一点,不也 有好几百万吗?后来,大家伙儿真就筹了钱,不是几百万,而是一千多万呀!厂长 就拿了这个钱到国外去买设备,可他买回来的是什么呢?是人家不要了的八十年代 的东西,照样落后,竞争不过别的厂。这是为什么哦?怎么就买了这么一大堆不管 用的东西回来呢?后来我才知道,厂长只拿了一半的钱买这些设备,而另一半,他 拿到局里去办他那个什么鸟公司去了。那可是我们工人的血汗钱啦!” 杨树林看着电视说:“这是马师傅这辈子说得最多的一次话了。” 房梓说:“没想到马师傅还真能讲。” 一工人说:“马师傅说话句句实打实。” 另一工人说:“马师傅是老劳模,心都为厂子熬烂了。” 杨树林说:“陆柄山是马师傅的徒弟,他那时对马师傅还是很孝顺的,马师傅 也拿他当儿子待。” 一工人说:“猴年马月的事了。” 二工人说:“要说疼心,马师傅是今天最疼心的人了。” 杨树林不该去车间看电视,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刘婆婆刚离开不一会, 一条绳子从窗户放下来,杨柳顺着绳子爬下去,到了地上。小伙子汪全把绳子收起 来,空身爬了下来。二人上了一辆摩托车。摩托车开走了。 刘婆婆走回来看见了他们,踮着小脚追上来,边喊:“杨柳,杨柳,你去哪儿 呀?你怎么出来的?你走了,我怎么向你爸交待呀!” 杨柳听见了刘婆婆尖声的叫喊,一颗泪水从她的脸上滚下来。她还是把持不住 自己,她又随他去了。 观众席里嗡嗡一片,众人交头接耳。甚至有人小声地骂着什么。李市长的眉头 皱起来。陆柄山真是太张狂,太无法无天了。他这叫有了民愤。他当厂长时,马师 傅就是厂里的劳动模范,他还亲自给马师傅戴过大红花,陆柄山还是他亲手交给他 的,要他带好这批年轻人。马师傅把自己的手艺全都传给他们了,更重要的是,马 师傅用自己的人品影响着他们,爱国家,爱工厂…… 审判长击棰:“请安静,听众不要说话。” 被告律师说:“证人说话要有证据。” 龙君威说:“当然有证据。审判长,刚才马起用师傅所说的进口设备的事情有 该厂财务科长作证。” 审判长说:“传证人该厂财务科长。” 陆柄山呆呆地看着出现在他眼前的财务科长,头上冒出汗来。他没有想到他会 在这儿出现。看来,他是真地完了。 审判长又例行那套程序问证人。 姓名?王铭枢。年龄?五十二岁。民族?汉族………… 听众席上人们小声交谈起来。 财务科长说:“审判长,我是随同被告一起到欧洲去采购设备的人员之一,我 们买的这套设备只花了565 万元人民币,而厂长却叫我做了1125万元的账,这中间 所差的560 万元钱被他转到了另外的账号上。这个账号就是现在局里的这个环球公 司的账号。(出示证据,法警过来拿走给审判长)。我的话完了。” 被告陆柄山咬牙切齿地看着财务科长。他带他出国,吃了喝了玩了,事儿来了 却出卖了自己。他真想一刀宰了他!人啦,都是只求自保。 审判长说:“被告律师,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被告律师站起来,他当然得进行抗拒:“审判长,刚才,证人马起用谈到建设 化工厂集资购买设备之事,这是此案的关键。我曾向我的当事人进行过专门调查, 我的当事人并不否认曾有过这样的事情。但我提请法庭注意,这是集资,而集资办 事的后果,应该是由主持集资者与集资人共同承担的。” 龙君威举起手来:“审判长。” 审判长说:“同意原告律师发言。” 龙君威大声说:“否!被告律师错了,不是集资,而是工厂的法人向工人们借 款。集资和借款当然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借款就是要还的。” 被告律师说:“审判长,原告律师有证据吗?” 龙君威说:“当然有,我这儿有被告陆柄山向一部分工人开出的借条。” 审判长示意法警,法警过来拿给审判长。审判席上的法官们传看了借条。 审判长说:“全都是这样的借条吗?” 龙君威说:“全部都是这样的。” 审判长说:“被告律师,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被告律师看了一眼陆柄山,有关他亲自落名写下借条的事情,他隐瞒了。现在, 他还能帮他再说什么呢。他摇摇头:“我没有什么要说的了。” 审判长说:“原告,你有话说吗?” 陆柄山感觉一只大手扼住了自己的喉咙。他低下了头去。 审判长说:“原告律师呢?” 龙君威却意犹未尽,他大声说:“尊敬的审判长,各位陪审员,我当然还有话 要说。这个案子被告贪污的事实其实是十分清楚的,证据确凿。我还要说的是,被 告为什么会这样干?为什么能够这样干?他的心已经变黑了,可干坏事却没人能监 督他,他在厂里一手遮天,工人们的权力到哪里去了?我们的工人还是工厂的主人 吗?他的顶头上司局长大人知道他在干些什么吗?他为什么不管被告而让他一意孤 行,甚至支持他,或者,他们本来就是沆瀣一气的?我的话暂时说到这儿。” 法庭上响起一片嗡嗡声,龙大律师要扩大战果,直捣黄龙。 李市长看着凛然大气的老律师,心里油然升起敬意。 法庭调查结束,审判长说:“现在休庭,由合议庭人员讨论案情。” 合议庭人员起身离开了法庭。 一个人从李海涛市长身边走开。庄娅想了想,鼓足勇气走到李市长旁边坐下, “李市长,没想到你也来了。我知道,过去你曾是建设化工厂的厂长。” 李市长说:“是庄娅,我早看见你来了。朱总编也来了。常看见你写的文章, 观点鲜明,尖锐,泼辣。最近好吗?是的,我在那儿工作过十年。” “李市长,陆柄山是你把他提起来的?” “是的。” “能谈谈你对今天庭审的想法吗?” “庄记者,现在还不好说,这样吧,过两天,你来找我,咱们仔细谈谈。今天 的庭审,我也是深有触动的,想了很多。行吗?” “行,那咱们可说好了。” “小蒙你不是认识吗?你对他说,是我答应了你的就行了。”过了一会,李市 长又平静地说:“最近,小华有电话给你吗?” 庄娅摇摇头:“没有。” “他毕业了,成绩还不错。” “他不是要留在美国吗?” “还没有最后定下来。” “你希望他回来吗?” “我当然希望他能回来,他妈妈好想他的呢。再说,国家培养一个博士花了那 么多的钱,他当然应该回来为国效力。” “你们向他表达了这种想法吗?” “他应该能够想到的。” “国外条件好,出去了的,有几个回来了?”庄娅不相信。 “我了解他,我估计他会回来的。” 庄娅摇摇头。她不相信他会回来。 李市长看庄娅,她心情不好,不好说下去了。 阎红和李小燕小声说话,用她们专业的眼光分析着今天的庭审。 阎红说:“今天似乎很顺的。” 李小燕说:“不见得吧。” “被告律师根本就没有怎么说话。” “他是无话可说。他也知道他是站在分明要败诉的一方的。你听出来了吗?龙 大律师可是话中有话呀!” “你是说,局长是被告的同伙。” 李小燕笑道:“我可没说。红红,我想起来了,杨柳的父亲杨树林就是这个厂 子的工人,早没活干了。家里情况不好,杨柳才……” “杨柳?那个来找过你的女孩子?” “就是她。” “杨柳之所以走上那一条路,厂子情况恶化也是重要原因。” 李小燕点点头说:“谁说不是呢。” 孙局长看着面前的一瓶安眠药片。刚才,龙大律师一句话就把他抛出来了。陆 柄山完了,他也完了。为了给在英国读书的儿子筹措在国外的开销,他铤而走险, 帮助陆柄山组建了那个环球公司,名义上他什么也不是,可陆柄山给了他干股…… 他早把夫人支出去买菜去了,家里就他一个人。 孙局长伸出手去,抓住了那瓶安眠药。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