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大律师的肺部出现阴影 庄娅又回到朱总编那儿去了。李市长稳坐着听大家的议论。许多话他听起来刺 耳,但这些都是真实的声音,老百姓的心声。除了听庭审,这应该是他今天来这儿 的意外收获。他觉得自己来得值。 “这个厂长真是心太黑了。” “现在有几个当官的是心好的?大官大贪,小官小贪,无官不贪。” “不为自己捞的人少。” “一朝权在手,不捞白不捞。” “也不能这样说,中央下决心反腐败了。” “中央一直是有决心的,三令五申,关键是看下面。你有政策,他有对策,哪 能都管得住呢。这些掌了权的人啦,一支烟,二两油,一顿饭,一头牛,一屁股坐 了一栋楼。” “手里有权,有项目,有工程,就能找钱,玩女人,十多个省厅交通局长中箭 落马了,还有省部级的大官。” “贪官往国外跑,听说把钱转了好几千亿出去了。” “权钱交易,官商勾结……” “今天,龙大律师虽然没有多少话,可这个案子他们搞了有两个多月了,做那 个财务科长的工作他们就跑了十多次,终于把他说服过来了。听说,今天没来的邹 国定律师还被人打伤过。刚才,他的女儿就被他们绑架了。打官司,主要是看有没 有证人、证据。” “天赐律师事务所为工人们提供法律援助呢。” ………… 合议庭人员又走回来坐下。法庭慢慢安静下来了。 审判长站起来:“现在法庭宣判,请全体起立。常佳市建设化工厂工人们状告 原厂长陆柄山贪污、玩忽职守一案,经公诉人陈述,法庭调查,辩论,合议庭讨论, 认为事实清楚,证据确凿。现宣判如下:由常佳市化工局属下的环球公司退回建设 化工厂工人们的借款560 万元。陆柄山数罪合并判处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立即执行。宣判书在五日内送达。被告如不服此判决,可在十日内上诉到常佳市高 级人民法院。” 法庭里掌声雷动。工人们胜利了,他们奔过来握龙君威律师的手。 法警把陆柄山押走了。 李市长也有些激动,他对孟局长说:“法网灰灰,大快人心,我们需要这样的 律师。工人们应该维护自己的权力。” 建设化工厂变成了一片欢腾的海洋。工人们欢呼,蹦跳,放鞭炮,如同过节。 律师和法院,还有他们自己,终于搬掉了压在头上的大山。 杨树林止不住心里的高兴,他擦去眼里的泪水,说:“房梓,走,到我家去喝 酒。今天得喝个一醉方休。我是双喜临门,我家柳柳回来了。” 房梓脸上也露出难得的笑容:“师傅,杨柳回来了?这次不走了吧?” “不走了,不走了。我再也不让她走了。” “那,师傅,我去买点儿东西。” 杨树林止住他:“不用不用,家里有。早准备好了。” 房梓笑道:“许多工人都准备了。” “今天是过节呀!” “是的,是过节,过节。” 李小燕的眼里涌出了泪水。她觉得好久没有这样感动了。阎红使劲拍手。 庄娅又向着李市长走过来。 李市长看着庄娅说:“庄记者,你外公真厉害的。不减当年。” “今天,外公并没有说多少话。” “可句句都说在点子上呀!” “邹律师没有回来。” “我注意到了。” 庄娅不甘心,又提出了那句话:“李市长,能谈谈对这次庭审的想法吗?” 李市长说:“今天没时间了,我答应过你,你来找我。” 住在医院的谢书记看完电视,立刻给法院江院长打了电话:“江院长吗?听出 我的声音来了,好,好。我在电视上看了今天的全部庭审,很好嘛,很正常嘛。律 师帮助工人们维权,讲事实,讲证据,审判程序完全公开,法不容情,该怎么办就 应该怎么办,只要工人们满意,我的心就放下去了。陆柄山他上诉吗?不上诉。那 你们就应该抓紧执行。一定要把工人们的钱还到他们手里。谢谢你们。” 邹国定坐在飞机上,望窗外茫茫云海,不知道庭审进行得怎么样了。还有人说 情吗?阻力大吗?老师的身体怎么样?毛深宁、马师傅、杨铭枢敢说话吗? 龙君威当然早就看见李市长来了,现在他才抽身赶过来:“李市长,你在百忙 中也来了。谢谢,谢谢。” 李市长与龙君威紧紧握手。“龙大律师,威风八面,你还是不减当年呀!” 龙君威说:“李市长,我没有想到,你会来。” “我该来。我很关注这件案子。我以前就是建设化工厂的一员嘛,何况,陆柄 山是我提起来的干部,他变成今天这样,我是有责任的,痛心啦。龙老,什么时候 上我家里去,咱们好好聊聊。”李市长热情相邀。 “好,就是这个星期天,我登门拜访。”龙君威高兴地说。 “那我哪儿都不去,在家里专候。” “李市长,对不起,工人们还在等我。” “你去忙吧。” 龙君威走了。李市长朝李小燕走过去。原来李小燕是他的女儿。 李小燕说:“爸爸。这是阎红。” 阎红说:“李叔叔好。” 李市长与阎红握手,问:“今天没课?” 李小燕说:“这不也是课吗?” 李市长笑道:“当然,你们是学法律的嘛。” 三人一起说着话往外走。 阎红说:“燕子,你觉得今天这个法官怎么样?” 李小燕注意地看她一眼,没回答她的话。 阎红又说:“问你呢。” 李小燕只好回答:“一般。” 阎红说:“不关心人。” 李小燕再看她一眼。她明白,阎红今后想做法官。 李小燕说:“爸,刚才,庄娅姐对你说什么呢?” 李市长不便回答:“没啥。” 李小燕在心里说,没啥就是有啥,一定是哥哥的事情。 杨树林和房梓走回家里来。杨树林进屋就喊:“柳柳,你房梓哥来了。”没人 应,去其他房间找:“柳柳,柳柳。噫,哪儿去了?”他万万没有想到,杨柳又离 家出走了。这个死女子!非把老子气死不可!杨树林过去曾有过念头,他看上了房 梓。这小伙子有知识,肯干,为人老实,本份,他希望杨柳与房梓好。杨柳有了那 种事情后,他不敢想了,谁还敢要这样的女孩子呀!只希望房梓帮助自己说说她。 房梓是大学生,人品好。房梓的话,她能听进去。 房梓看墙上杨柳的照片,姑娘长得十分漂亮,浑身透出青春的活力。杨柳吸毒 的事情,他还不知道。他只知道这姑娘去过南方,现在又回来了。 杨树林从里面出来,看着房梓,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 房梓意识到什么:“师傅,杨柳又走了吧?” “她出门去了,走不远。这门我上了锁,她怎么出去的呢?” “师傅,你关得住门,关得住她的心吗?” “她答应过我,再也不到南方去了。” “应该给她找个事情做。” “做什么呢?我们不是也没事情做了吗?” 房梓不好再说什么。两人走到阳台上。 杨树林说:“杨柳从小喜欢月季花,这是我专门到花市上去为她选的。” 月季花开了好几朵。房梓说:“开得真好。” 杨树林说:“屋里坐吧。” 两人又回到屋里。房梓坐下来。屋里十分简陋,但很干净。 杨树林为房梓倒水喝,说:“官司打赢了,可我们做什么呢?喝水。” 房梓真有些渴了,把水一口喝掉,说:“会有事情做的,我就不相信,这么大 一个厂,这样就垮掉了。” 杨树林也坐下来,说:“前些年,说我们工人阶级是领导阶级,真没想到,现 在变得这么不值钱了。你读的书多,你说说看,谁还看得起工人阶级?” 这是现状。房梓说:“师傅,不会总这样下去的。” 杨树林看着房梓说:“小子,想当这个厂长吗?” 房梓一愣:“师傅说什么话?” 杨树林说:“我知道你心里想些什么?你分配来我们厂,就是想把厂子干好。 房梓,为了大伙儿,把厂子捡起来吧。” “谢谢师傅这么看得起我。可我……” “我看你行。” 房梓摇摇头,说:“一千多人的厂子呀!” 摩托车开到神女峰娱乐城门前停下来,汪全和杨柳下车后走进去。 娱乐城里,疯狂的音乐伴奏下,人们在跳迪斯科,有人在杨柳的脸上拧了一把, 杨柳把路过一位小姐托盘上的酒端下泼在他的脸上,引起不少人的嘘声。这人狼狈 抹脸。杨柳昂首朝里走了。 汪全只好替她道歉:“哥们,她心情不好,别为她生气好吗?” 这人愤愤地说:“老子要强奸了她!” 汪全赶上杨柳,和她进了一间雅间。杨柳抓起话筒就声嘶力竭地唱起歌来。一 首歌还没有唱完,她觉得自己的力气就要耗尽了,头上开始出汗。 汪全看着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纸包来。杨柳向他扑过去,从他手里抢下了 这个小纸包。她掏出烟来,把小纸包里的白面儿灌了一些在纸烟里,点燃烟,狠狠 地吸了一大口…… 向羚在办公室里,和一些朋友和客户打了好几个电话,有的是联络感情,有的 是了断生意。要走了,事儿还真不少。柯霜敲门后走进来。 柯霜说:“向董,只有两位股东不愿意到常佳去,他们的股金占总股本的5%; 另外,员工有二十七人不去常佳。他们都不是常佳的人。” 向羚点头道:“好,比我预先想到的情况要好。柯小姐,照我说过的话为他们 办理脱离公司的手续吧。要有律师和公证。” “好的,我这就去办。”柯霜欲走。 向羚叫住了她:“柯小姐。” 柯霜转回身来看着老总。 向羚说:“柯小姐,我听说,这儿有一家公司的老板想你去为他帮忙。” 柯霜点头,心里说:“老板真厉害。” 向羚说:“真有这事。他比我开的工资要高。” 柯霜仍然点头。 向羚看着她的眼睛,说:“请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不去?” 柯霜说:“向董要赶我走?” 向羚说:“不不,我怎么会赶你走呢?你愿意跟我回常佳,我是求之不得。柯 小姐,你能回答我这是为什么吗?” 柯霜真心地说:“向董,你是我心中的女神,做人的榜样。从你身上,我可以 学到在别的地方学不到的许多东西。钱不是最重要的。” 向羚笑起来,说:“是吗?好吧,那你就好好儿地跟着我吧。谢谢你这么看得 起我,愿意帮助我。但愿你不是拍我的马屁。” “我不是这样的人。我可以走了吗?” “你去吧。” 柯霜出去了。 向羚心里很爽,拿出一张照片。这是她与邹国定、邹曼子一家人的三人合照。 这张照片,她每天至少要看两次,早上来上班在车里看,晚上睡觉前看。没有多少 人知道,她离开他们心里有多苦。她也是一个女人啦。她爱她的丈夫,爱她的女儿。 她又想做女强人,打她的天下,创出一番业绩,实现人生的最大价值。她这样做, 难道只是为了她自己,不是为了这个家吗? 她的眼里露出深情的思念。“曼子,这么些年了,妈妈没有关心过你,照顾过 你。妈妈要回来了,回到你和爸爸的身边来了。从此以后,我们一家人就在一起了。 你不知道,妈妈好累好累。妈妈真想躺下来了,什么也不再做。一家人在一起,过 平平安安的日子。妈妈有钱了,有很多很多的钱。就是我们花三辈子也花不完。我 们可以到东南西北,甚至出国去旅游。邹国定,这些年,你一个人带曼子,真是苦 了你了。我要给你补偿,你说,你需要什么呢?我相信,我什么都可以给你办到的。 只是,我不愿意你再做什么律师了。” 她又走到了窗边去。再见啦,海南岛。 工人们用数辆卡车组成的队伍把龙君威送回天赐律师事务所。 龙君威好不容易送走了工人们,走进自己的办公室。 几个年轻律师进来,都高兴地说:“龙老师,真棒!” 龙君威说:“都看电视了吗?” “都看了。”一位说:“邹主任没能回来?” “飞机误点了。” 有人说:“龙老师,刚才医院来了一个电话,问你今天去不去。” 龙君威想起来了:“哟,忘了。去,这就去。” “我去叫司机。”这个人出去了。大家都出去了。 龙君威坐下来,这才觉得有点儿累,可给钟毓秀的电话得打。 龙君威拨通了电话说:“老伴,看电视了吗?” 钟毓秀高兴地说:“看了。还不错。今天的鱼骨头你就不要买了。” “你买了吗?” “雪雪自己找到好吃的了。” 龙君威笑起来:“这么说,它把家里的那只耗子也抓住了。” 飞速行驶的几辆警车停下来,公安人员下车,跑进化工局孙局长的家。屋外, 顿时来了许多群众围观。这儿一定出大事了!常佳人喜欢看热闹。曾有两个年轻人 恶作剧,一人往地吐了一口口水,然后两人专心地看着这地上的口水,不一会,一 个人来看,两个人来看……不到十分钟,围观的人居然阻断了交通。 “出什么事了?” “不知道。不像是被偷了。” “这是当官的人住的房子嘛。” “好像是化工局的孙局长家。” 电视台的新闻采访车开来停下,扛着电视机的记者等人下车,欲进去采访。 维持秩序的警察拦住他们:“对不起,有命令任何人不得进去。” 女记者说:“我们是电视台的。” 警察说:“知道你们是电视台的。” “那么,能告诉我们一点什么吗?” “对不起,现在还在勘察现场,无可奉告。” “新闻采访是我们的责任……” “这是特殊情况。”警察对挤过来的群众吓唬道,“不要挤,不要挤,再挤把 你们都抓起来……” 屋里,孙局长因吞服大量的安眠药已死。地板上有一个空瓶,散落的几片药。 孙夫人在伤心地哭。屋里只有她一个人的声音。 法医翻看死者的眼皮,听心脏。对其他的人直摇头。 镁光灯不停地闪着,有人拍下了现场的照片。 一女警察劝走孙夫人去做笔录:“请你跟我来一下好吗?” 刑警大队长范学东匆匆进来,一警察立刻向他汇报:“范队,死去一个小时, 是孙夫人报的案。” 范学东看一眼年轻的孙夫人,看看手表,摇了摇头,说:“把现场有关的证据 都收集好,不要有遗漏。” 法医说:“范队,自杀的可能性较大。” 范学东说:“尽快给我检验报告。”他把这套豪华房子的上上下下都看了一遍, 心里说,真是局长大人呀! 李市长离开法庭,来到了市纪律检查委员会。 王书记起身迎过来:“哟,老李呀,你可是无事不登我这三宝殿啦。请。” 李市长在沙发上坐下来,开门见山:“老王,我从法院来,刚听了审陆柄山的 案子,判下来了。化工局孙局长,你这儿没听见什么吗?” 有人泡了茶来,放下就出去了。 王书记等泡茶的人出去后说:“李市长,我们刚收到了一份举报,正准备商量 如何调查孙局长的事情,刚才接到电话,他在家里服安眠药自杀了。” 李市长端起茶杯放近嘴边,停住了,震动不小:“怎么?!死了?真是自杀吗? 或者是他杀呢?”放下茶杯,“但可以肯定,孙局长的死是与今天陆柄山的案子有 关的。今天一大早,他给老书记打电话,要老书记替陆柄山向法院的江院长求情, 被老书记拒绝了。” 王书记说:“我们也没有想到他会这么快出事。现在,这件事还调查吗?”李 市长喝了一口茶,显然,他的心里极不平静。他起身,走到窗边站一阵,回过头来, 说:“老王,你说呢?那边刚判了案,这边就又出事了。当然要调查,如果他没有 与陆柄山勾结,就还他一个清白,如果是两人一起干的事情,该怎么处理还得怎么 处理。要有个说法。建设化工厂厂里的钱和工人们的钱一定要追回来。要把事情搞 清楚,我们要做到心中有数。这是件大事情。是不是同公安局联系一下,通通气, 他们也要调查的。” 王书记望着李市长,说:“有你这句话,我就查。” “没我这句话呢?”李市长心里有了点气。 “当然也得查。”这是王书记的工作。 李市长说:“你这个人啦。老王,你实话对我说,这之前,你真的一点儿也不 知道有关孙局长的事情吗?” “听是听到过一点儿风声,是化工局的刘书记告诉我的,说孙局长年龄快到了, 局里的新班子已没了他的份,他想另外端个盘子吃饭。”王书记给李市长烟,李市 长摇了摇手。王书记说,“他只是随便说说,我没太在意。” “这个另外端个盘子是不是就是那个环球公司呢?” “现在看来,很可能就是。” 李市长的眉头皱起来了,说:“中央主要领导同志反复强调,反对腐败是关系 党和国家生死存亡的严重政治斗争。我们党是任何敌人都压不倒、摧不垮的。堡垒 最容易从内部攻破,决不能自己毁掉自己。如果腐败得不到有效惩治,党就会丧失 人民群众的支持和信任。我们再也不能掉以轻心,再也不能姑息养奸了。” 王书记点点头,说:“是呀,中央政法部门一位负责同志最近说了一件事情, 他跑过了世界上的三十多个国家,都有腐败,而最严重的,就有我们中国。” 王书记送李市长出来,李市长对老方说:“去化工局。” 李市长紧锁眉头,深深思索。他后悔没有早一点到纪委来。 司机老方在反光镜里看他。显然,今天的庭审使李市长心情变得沉重了。他应 该比一般的人想得更多一些,因为他是市长。他身上的担子重啊! 老方平静地说:“孙局长自杀了。” 李市长看着他:“你也知道了?” 老方说:“这种事情,一会儿全城就都知道了。比什么事都传得快。兴许还传 成你市长大人自杀了呢。” 李市长摇摇头,说:“传的是自杀?” 老方肯定地说:“自杀。谁去杀他了?” 车很快开到了化工局。 纪委王书记给化工局刘书记打了电话,刘书记把要开的一个会临时取消了,等 在了大门口,见李市长下了车,迎上来:“李市长,我没想到你会去法庭听案子。 欢迎来化工局检查指导工作。” 李市长秋风黑脸的,没回话,刘书记心里直打鼓,今天的这一顿克少不了了。 李市长走进了化工局刘书记的办公室。 李市长坐下来,看着刘书记一阵,这才说:“是看电视的吧,你也应该去听听。 我问你,局里办起的这个环球公司,你知道多少?都给我倒出来。” 刘书记一愣,说:“我也是刚听说局里挂靠了这么个公司。” 李市长用犀利的目光看着他:“刚听说?” 刘书记迎着李市长的目光十分坦然,他没有说假话。他是三年前才从外单位调 来的,而老局长则干了有二十年了。这个化工局,啥事都是老局长说了算。这儿的 三个副局长,几十个中层干部,全是他提起来的。 刘书记自责地说:“我应该早一点知道的,这是我的失职。” 李市长问:“局党委没研究过?”招招手。 刘书记就过来坐下,摇摇头:“没影的事,怎么研究?” 李市长说:“你这个书记是怎么当的嘛?这么大的事情竟然一点儿不知道?陆 柄山拿到这个公司的560 万元钱一定要清理出来退还给工人,你要配合法院,亲自 抓这件事情。这是当务之急。” 刘书记说:“怕有些难。” 李市长说:“我的同志哥,建设化工厂有一千多工人要吃饭。再难也要做。稳 定是压倒一切的。不难,要你在这儿当书记干嘛?”这是命令。 李市长口气很重,刘书记只好回答:“好,吧。” 李市长说:“在新局长没有到来之前,化工局就由你主持工作。当务之急,这 个厂,你今后打算怎么办?” 刘书记为难地说:“派谁谁也不去建设化工厂当厂长。” 李市长问:“陆柄山走后,厂里一直没厂长?” 刘书记回答:“没有,是工会主席毛深宁在顶着处理一些日常工作。反正是停 产了,没多少大事情干。中层干部有路子的,都离开了。” “破产呢?” “工人们不同意。” “那你想过改制或者让谁来兼并这个厂没有?” “改制?怎么改?谁又来兼并这样的厂呢?” 听了这话,李市长很生气:“那就公开招聘厂长,或者,让工人们选一个他们 自己喜欢的,信得过的人当厂长。不能让工厂就这样死了吧?” 刘书记吃惊地说:“那可是一个县团级的厂……” 李市长打断他:“老刘哇,我的同志哥,头脑里不要有这么多的框框嘛,你拿 不出人来,又不让人家有能力的人上,那可是个烂摊子了。我们习惯委任制,不喜 欢聘任制和民选,这个观念得改改了。只知道一个级别上的官就有一个级别的权威 和待遇,坐什么样的车,住什么样的房,可以批多少多少钱,可以组团出国,听什 么样的文件,而忘记了他在这个任上有多大的责任,该干些什么事情。我听见过老 百姓说的一句损话,要求人民学习孔繁森,干部却学王宝森。我听了寒心啦!” 刘书记听到这儿呆了一会,说:“怎么能这样说呢?” 李市长摇摇头,说:“不要怪人家怎样说,多想想我们是怎样做的。以后至少 有一点我们应该明确,在国营企业里当官的人,你使国有资产减少了,就证明你不 称职,你就得下来,让有能力的人上。一定要讲业绩。共产党的官是为国家和老百 姓干事的,不是讲特权和享受的。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永远是共产党的宗旨。走, 到化工厂,你跟我一起去。我就不相信工人们会把我们吃了。” 杨树林和房梓二人喝啤酒,桌上已堆了好几个空瓶子。 杨树林说:“房梓,痛快呀,痛快。陆柄山也有今天,来,喝。” 房梓不胜酒力,说:“师傅,喝得太多了。” 杨树林又往他杯里倒了酒,说:“不行不行,今天是什么日子?端上端上。” 房梓只好端上杯又陪杨树林喝。 杨树林说:“房梓,其实我问过邹国定,这件官司我们赢定了。” “师傅,邹律师过去就是咱们厂里的人,是吗?” “他在质检科,后来通过自考做了律师。这个人喜欢读书,有正义感,热心帮 人的忙,是条汉子。他老婆向羚也是厂里的,在宣传科,也出去了,下海到南方去 了,现在发了财了。” “我还听说,你们当知青的时候就在一起。” “是,还有龙天浩,龙天英,陆柄山,庄士其,那是在云南,二十多年了。那 些日子,怎么也忘不掉。虽然苦,但没有现在这么多想法。” “师傅,你真的不知道杨柳去哪儿了?” 杨树林把一碗酒又灌了下去,说:“不提她了,我这家里留不住她。我怕她出 去,把她锁在家里,结果她还是出去了。刘婆婆说,她竟然是从窗口顺着水管子爬 出去的。你说,一个女孩子,这成什么体统?” “她不是一个人吧。” “不是不是,还有一个年轻人,穿花衬衣,两人骑摩托车走了。不知上哪儿去 了。我要抓住这个人,我非得宰了他不可!” “师傅,你好不容易去把她从深圳找回来,不能再让她同这些人混在一起了。 要不,我也去帮你找?” 杨树林摇摇手,说:“不,你不去。我去找,我去找,我再去把她找回来。不 说她了。房梓,你说,咱们这厂子今后怎么办?” “会有办法的,我有个同学在市府工作,他说李市长很关心我们厂,正在想办 法彻底解决我们厂的问题。” “李市长就是从我们厂里出去的,也是工人出身,他应该懂得我们工人的苦衷。 房梓,假如工人们真要你来当这个厂长,你敢不敢干?” 房梓明白这才是今天师傅找自己喝酒的本意:“我?!”直摇头,“不行不行, 没干过。何况,上级会同意由我们工人自己选厂长吗?不会吧。” 李小燕和阎红走回学校,远处,龙世桢看着她们走回来,她们没有看见他。龙 世桢看着她们走回寝室去了,看看没人注意他,走出学校,消失在人流里。他真地 在悄悄地干着谁也不知道的事情。 邹国定终于赶回来了,下了民航的大巴,心里急,他打车来到了法庭外,遇上 了一位刚好走出的相熟的法官。 法官与邹律师握过手,说:“邹律师,怎么现在才来?” 邹国定说:“我在外面办案,飞机误点了,回不来。出事了吗?” 法官说:“差点儿出事。刚要开庭,有人把你女儿绑架了。这些人,居然想用 这种手段阻止我们审案,也太嚣张了。多亏刑警大队破案神速,一个小时就抓住了 坏人,把你女儿救了出来。案子也马上就审了。” 邹国定吓了一跳:“我女儿……” 法官说:“没什么,没什么。你女儿好好儿的,连根毫毛也没伤着。” 邹国定说:“你吓死我了。案子审完了?” “完了。” “怎么样?” “无期。不够吗?” “还行。” “后面的戏还有呢。” 邹国定会意地点点头,说:“有空去我们那儿坐坐。再见。” 法官说:“不送。忙你的去吧。” 邹国定转身走了。 他们竟敢绑架了自己的女儿,这是邹国定万万没有想到的。真是狗急跳墙!幸 好没有出事。离开法院,邹国定急于要见到龙老师。天赐律师事务所门前,邹国定 下车后走到这儿,看着所里的那辆桑塔纳车开走,知道是龙君威老师又离开了。老 师这是去哪儿呢?他追了两步没追上。两人失之交臂。 邹国定走进自己的办公室,坐下来。 有人提了一瓶开水进来,说:“邹主任,回来啦。” 邹国定说:“刚到。谢谢你。放那儿吧。” 来人欲泡茶,说:“龙主任刚出门去。你遇上他了吗?庞院长打了好几个电话 来,他去医院了。” 邹国定说:“我看见车了,没打上照面。我自己来吧。这件案子不审完,龙主 任是不会去医院的。” “我也这样想。邹主任知道结果了?” “知道了。” “那我走了。” “你忙去吧。” 来人出去了。 邹国定习惯呆在办公室里,与人谈话,看材料,写东西,思考问题。他看着桌 上的那架天平。这天平小巧,精致。他为一位老先生打官司,官司打赢了,老先生 就送了他这架天平作纪念。他明白老先生的深意,是希望他永远不要忘记律师的职 责——为了国家的和平和昌盛,为了所有人的幸福和安宁,手持法律的正义之剑, 创造出社会的进步、繁荣与清平。他安静地坐了一会,把桌上的一堆信放进天平的 一边,再在另一边放砝码,怎么也平不了,他无可奈何地笑笑。又把信拿下来,一 封一封地看。 龙君威在医院里,已照了光、照了片检查过了。 庞院长指龙君威看一张片子,说:“这儿,看见了吗?肺部出现了阴影,右边, 第三叶。到底是什么我们还不能作最后的结论,还要作进一步的纤维支气管镜检查, 切片取活检。你安排一下时间,我们这儿可以做。老龙呀,我对你说过多少次了, 烟一定要戒掉,多休息,最好是不要干了。快七十了吧?” 龙君威回答说:“我也不想干了,可老是脱不了身。” “你带了那么多律师了,一批又一批的。还没带够?” “带不够。生就了这个劳碌命。” “听说今天你又上法庭去了。怎么样,官司打赢了吗?” “我打输的时候少。” “想去听你的法庭辩论,可又有一个手术,一直下不来。” “还有机会的,今天没多少话说。” “你是一级大律师嘛,站在那儿,有人就害怕。” “不过,不服老不行啦!要由年轻人来干了。” “你那个学生邹国定,就很能干嘛。” “邹国定是不错,难得的好律师。责任心强,有正义感,素质好,有干劲,头 脑聪明。” “你这个主任,干脆让他干算了。” 龙君威只是点头,没有再说话。 庞院长送龙君威出去,他明白龙律师检查的结果很不好,不得不说:“或者, 你安排一下,最好到北京的肿瘤医院去检查,会诊,那儿条件比我们这儿好。” 龙君威叮嘱庞院长:“暂时不要给我老伴说。” “瞒得了她吗?她曾经是我的老师呢。” “过一段吧。谢谢你了。”龙君威与庞院长握手告别。 邹国定看了两封信后,竟然发现了一封妻子向羚从南方寄来的信。信是这么写 的:“邹国定,习惯了打电话,好久没有给你写信了,不知为什么,突然想给你写 几句话,像过去我们有时分开那样,用书信来沟通我们之间的思念。记得在农村当 知青的时候,有一次你回常佳去了,我用给你写信打熬日子,我收到你的回信的时 候,心里是多么的幸福哦!感觉天是那么的高远,大山格外青,花儿格外香,劳动 起来也不苦不累了。那段时光,我是怎么也忘不了的。这次我离开你和曼子又有两 个多月了,我的公司又办成了一件大事,等以后回来了再告诉你,给你一个惊喜。 你那件案子如何?快开庭了吧?我想过,这件案子你们不容易打赢的,人家是当官 的,他上面还有人,古往今来,都说男不和女斗,民不和官斗。不说了,说这些没 用,你不会听我的。我的那件股票案官司怎么老是没有结果?什么时候才能开庭? 快拖了半年了,再这样拖下去,我只好放弃了,钱倒是小事,我没时间陪他们玩。 满耳是风声,海涛声,这儿的风景好美哦!我好想你和曼子哦!要是你们也在这儿 就好了。曼子放在她外婆家,外婆很娇惯她的,你要多去看看她。来人谈生意了, 就写这些吧,我真想回来了。” 邹国定笑笑:“民不和官斗。向羚啦向羚,这不是你的性格嘛。”把信放进抽 屉里。目光投向电话,想想,又移开了。“不打,你也该回来了。” 邹国定去了法院,回了律师事务所,当然得去看女儿了。他走了不到一个星期, 可没一天不想她,何况,因为他,她被人绑架过。这种事情会给女孩子心里造成极 大的伤害。半个小时后,他走进一所中学,在教室外一眼就看见了上课的女儿。曼 子专心听讲,没有看见父亲。还好,她似乎并没有经过那种危险的事情。他稍稍放 心了。呆一阵,邹国定看见一位女教师从一间办公室出来,她正是曼子的班主任傅 老师,就向她走过去。两人问了好。 “傅老师,曼子被绑架那件事情,在心理上没给她造成什么吧?” “这事我们有责任。邹律师,现在还看不出来,这孩子平时很坚强的,敢于坚 持正义,嫉恶如仇。不过,以后会不会有什么事还很难说。”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邹曼子表现不错的,这段时间成绩又有所提高,在班里上升到第三名了。只 是,她不喜欢锻炼身体,体质不怎么好。学校要求学生德智体全面发展,健康也是 一件大事嘛。” “是我忽视了。” “学校教育要转轨,从应试教育转向素质教育,学生既要全面发展,又要发挥 他们的主观能动性、创造性,使他们真正能学到有用的知识。” “早该这样了。” “邹律师,你很忙,是吗?” 邹国定点点头:“再忙,女儿的事情也得管啦!她妈妈在海南,事情也多。” 傅老师说:“邹曼子很少说起她的妈妈,你们之间是不是……” 邹国定微微摇头道:“开公司做生意嘛,她真的是忙。” “今天那件案子,你怎么没有出庭呢?” “我到外面办案,没能赶回来。” “许多人都在谈这件事情,陆柄山这种人早该惩治了,心太黑了。你们是做了 一件大好事呢。这案子办起来难吗?” “取证搞了两个多月。” “那家厂子宣布破产了吗?” “我还不知道。” “工人们的钱能拿回来吗?” “下面,我们就要申请执行。打搅你了,我走了。” “不与邹曼子说说话?” “她还有课,不影响她了。再见。” “我对她说,你来看过她。慢走。” 几个法官、法警走进孙局长和陆柄山的环球公司,把这家公司封存了。在总经 理办公室门上贴了封条,在财务室门上贴了封条。 公司的职员们无声地看着他们的举动。公司完了。据说,在常佳市,每天都要 批下来几十家公司,又有几十家公司要关掉。那是有人做得好,有人做得不好。员 工们今天都看了电视,原来老板办公司的钱是这样得来的,当然得关掉。现在他们 要考虑的是得自己另打主意了。 法院江院长一行人走进一家银行。 江院长等人是来与覃行长谈冻结陆柄山公司账号的事情。覃行长毕业于财经大 学,到国外镀过金,是一个四十来岁的十分精明的人,刚提上来不久。 覃行长叫人泡了茶来。 江院长说:“覃行长,这个公司到底有多少钱放在你们这儿?” 覃行长说:“我非要回答不可吗?” “我今天是来执法的。”江院长口气很硬。 “好吧,我对你说。我刚查过,不到四百万。” “这么说,他们没把钱全放在你这儿?” “不会的,狡兔三窟嘛。” “从现在起,这个账号上的钱谁也不准动。” “我知道了。” “谢谢合作。” 覃行长刚送走江院长等人,就接到了邹国定的一个电话。邹国定曾为他离婚做 过律师,为他保住了他的婚前财产,覃行长十分感激他,两人很谈得来,成了好朋 友,一起去爬过山,钓过鱼,打过高尔夫。那时他还没有提上来。邹国定问的也是 冻结陆柄山账号存款的事情。刚答应了江院长,覃行长也就做了个顺水人情。他说, 陆柄山存在我这儿的钱,都是建设厂工人们的。邹国定说,那就谢了。 杨柳从一辆出租车里出来,慌慌忙忙跑进建设化工厂宿舍区,上楼,开门跑进 自己的家,把一大杯水灌进肚里。她走进自己的屋子,关上门,扑到床上大声地痛 哭起来。她不该随汪全又跑出去了。她又后悔了。 杨树林在阳台上浇花,听见响动,扔下水壶跑进屋里来,大声地喊:“柳柳, 柳柳,你回来了吗?” 屋里传出嘤嘤的哭声。 杨树林不停地喊道:“杨柳,杨柳,你开门,你开门呀!” 杨柳起身,坐到镜子前,擦干泪水。慢慢走来开了门。 杨树林看着女儿。杨柳哭红了眼睛。他心里一股一股地痛。 杨柳看着父亲,泪水又哗哗地流下来,嘶声说:“爸,我,对不住你……” 杨树林心里一热,说:“柳柳——”走过来,摸着女儿的头:“我的好女儿, 柳柳,柳柳,别走了好吗?为了你,我的心都焦烂了。” 杨柳仰起泪流满面的脸,痛心地说:“爸,我不跑了,我不跑了,我再也不跑 了。以后,你把我绑上吧。” 杨树林仰起头,一任泪水横流。这天杀的贪官!这天杀的毒品啦! 李小燕在政法大学校园里与龙世桢散步。她觉得自己的心情很好。她是站在工 人们一边的,庭审的结果她非常满意。龙世桢抓住这个机会,约她随便走走。 满眼是绿树,草坪,鲜花,碧塘。小鸟啁啾。景致很美。 李小燕动情地说:“今天,你也真该去看一看,听一听,去感受一下那里的气 氛。一个人,不论他有多么的了不起,当他无法无天,把自己置于工人们的对立面 时,他也就把自己关进地狱之门里去了。谁也救不了他。” 龙世桢看着李小燕摇摇头,却说:“小燕啦,我越看越觉得你很天真,很单纯, 不像个大四的学生。” 李小燕笑道:“像什么呢?” “还像个高中生。” 李小燕仍然笑着,说:“你这么看我?” 龙世桢说:“其实,我知道今天不会有很好的法庭辩论的,所以我才没有去。 爷爷和邹叔叔他们是辛苦在落实这件案子的调查取证阶段,要拿到陆柄山实实在在 的证据。法院愿意开庭,是因为他们证据充分。这个结果怕是早就研究好了。” 李小燕看龙世桢一眼,意思是你为什么不早说。 龙世桢也看李小燕一眼,意思是我不能说。 “龙世桢,你爷爷,龙大律师,站在那儿就使人感到害怕。真厉害!我是第一 次去看他出庭。工人们把他抬起来了。记者们对他是趋之若骛。” “爷爷天生就是个斗士,他是正义在手,成竹在胸。不过,爷爷这么大岁数了, 有时候也很天真。”龙世桢从包里拿出一本书,是《著名律师精彩辩词》。他说: “小燕,你要的这本书,我给你买到了。” 李小燕接书在手,这书她找了好久了,翻看一阵,高兴得跳起来:“在哪儿买 的?我跑了好些地方都没有买到。谢谢你。”眼里流露出感激。 她笑起来真好看。龙世桢压制着心里的高兴,说:“我翻了翻,也不怎么样。” “你这个人啦,什么都不放在眼里。” 龙世桢知道机会来了,就说:“小燕,什么时候,去我家里看看好吗?” 李小燕迟疑了一下,说:“你同你爷爷住在一起吗?” “不,爷爷和奶奶单住。” 李小燕有些失望,说:“是这样。再说吧。” 阎红回来后先到教室里看了一会儿书,把老师布置的作业完成了,然后走进学 校图书馆,想去借几本书。遇见了杜心宇刚好走出来。 杜心宇笑着迎上来,说:“哟,阎红,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阎红说:“早回来了。你在这儿看书?” 杜心宇说:“找点儿资料。你来晚了,快关门了。” “我想借几本书。” “我陪你去吧。” 杜心宇又转身随阎红往里走。阎红隐住嘴角的一丝笑。 杜心宇说:“今天的会没开成,我真该同你们一起去。” 阎红说:“又来说这种话,我不想听。” “听说今年的毕业生,学校不包分配,以自己联系单位为主。”杜心宇讨好地 说,“你想好去哪儿了吗?” 阎红站住了,说:“我想到法院去,你能帮这个忙吗?” “想好了?” “想好了。” “那我替你试试吧。” “找你老爸吧?” “不找他找谁呀?” 图书管理员走出来,杜心宇和他熟,两人乱七八糟地说一阵,他又回身去开了 门,为阎红找到了她要的书。 阎红对图书管理员说:“谢谢你。” 图书管理员指指杜心宇说:“谢他吧。” 阎红说:“谢他?没门。” 邹国定从曼子学校出来,在街边的一个电话亭里给覃行长打过了电话,放了心。 看了女儿,他应该去看龙老师,可他一时还去不了。他又拨了龙老师的电话。 “龙老师,你好。” “是邹国定吗,你在哪儿?” “我回来了,我们是在家门前错过的,我刚回到天赐,你就出去了,失之交臂。 龙老师,我去过法院了,案子的事情我已听说了,结果很理想。刚才我给覃行长也 打过了电话,陆柄山存在那儿的钱能拿回来。老师,今天把你累着了吧?你身体怎 么样,还行吧?没啥大病吧?” “你什么时候见我生过病了?还行,只是有时感到有点儿累。年纪大了。哦, 邹国定,你到贵阳去找证人的那件案子原告撤诉了。” “是他们双方私下了结了吗?” “是的。” “龙老师,你不会想到吧,我在贵阳机场被人骗了,手提箱弄丢了。幸好里面 没有贵重的东西。”邹国定又提起了这件事。 “你对我说过这事了。手提箱弄丢了?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这个人啦,怎么会 出这样的事呢?” “见面说吧。” 龙君威关心地说:“你去看过曼子了吗?” 邹国定说:“看过了,她很好。” “曼子的事情你知道了吗?” “知道了。” “孩子还小,受了这样的惊吓心灵会有损伤的,你要多关心她,她妈妈又不在 常佳。这些人真是胆大包天!” “谢谢老师关心。我给你带了一点天麻回来,贵州的天麻很有名的。我今天就 不来看你了,下午约了人谈案子,晚上,我想再去问问向羚那件股票案子,去那家 证券公司找吴经理,然后到建设化工厂去一趟,看看马师傅、毛深宁、杨树林、房 梓他们。” “好,好,你忙去吧,那儿你该去。厂子今后的出路我们也要替他们多想想, 那么多工人要吃饭呀!你也要注意休息。” “我听说,孙局长死了。” “自食其果。” 李小燕和龙世桢仍在散步。龙世桢追求李小燕,李小燕从来没有答应他,但也 没有拒绝他。李小燕总觉得他们之间隔着一层什么。什么呢?她想不清楚。 李小燕说:“我没有想到,毕业后你不做律师。” 龙世桢说:“是爸爸不要我做律师。” “你爸爸?不会吧?” “我也不想。” “为什么?你爸爸为什么不要你做律师?你……” “做律师太辛苦了,爷爷一辈子就没有休息过。我们国家的律师并没有他应有 的地位的,这个,我比谁都清楚。” 李小燕摇摇头说:“龙大律师,我父亲就很尊敬他的。你没有看见今天建设化 工厂的工人们是怎样喜欢你爷爷的,他们把他抬出了法庭。人活到这个份儿上,也 就有意思了。” 龙世桢不以为然地笑笑,说:“小燕,毕业了,你想去哪个事务所?” “还没想好。” “想去我爷爷的天赐吗?” “能到天赐,当然好。” “不要我去对爷爷说吧?” “不要,我自己去找他老人家。” 杜心宇和阎红从图书馆里说说笑笑走出来。 杜心宇说:“今天学校有个舞会,晚上我来叫你。” 阎红说:“在哪儿?” “三食堂。” “我自己去吧。” “不,我来叫你。” “随你吧。” 他们看见了龙世桢和李小燕在一起。 杜心宇说:“龙世桢有门了。” 阎红说:“不见得吧。” 吃过晚饭,阎红擦了皮鞋换衣服,又画了淡妆。李小燕想到她一定有约会,看 着她笑笑,往包里装东西,对着桌上的镜子把头梳理了几下。 阎红看出李小燕要走:“燕子,你要出去?” “我回家去一趟。” “学校有舞会呢。龙世桢也要去的。” “他要去关我什么事?” 阎红笑着说:“别装了,你俩的事情瞒得了别人还瞒得了我吗?” 李小燕看着阎红,说:“红红,说真的,龙世桢这个人很聪明,成绩好,我也 看出来了他在追我。他会唱会跳,在许多女孩子眼里是个潇洒的帅哥。但不知为什 么,我在心里总和他亲近不了。社会上那种世俗的东西他很相信,太讲现实。我不 知道这是不是缺少一个年青人应有的追求。有时候,我又觉得他老于世故,太深沉。 总之,我对他是捉摸不透。” 阎红想起来了,说:“最近,我听杜心宇说,龙世桢是他爸爸和妈妈在云南当 知青时未婚生下来的,他们把他放在一个农民的家里,两人都调回常佳来了。后来 他们结了婚,不知为什么再也没有生小孩。龙世桢是长到了要满十岁时他们才去把 他找回来的。也许童年时期的这段生活对他影响太大。” 李小燕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原来龙世桢还有这样的经历。 阎红又说:“燕子,过去,你真的没有听说过?” 李小燕摇摇头。“没有。难怪,有时候他显得很内向,常常一个人闷在那儿不 知想什么。他经常一个人离开学校到外面去,也不知去了哪儿,去干什么。不说他 了。阎红,我得回去看看父亲,今天的事情对爸爸刺激很大,我得回去同他说说话。 就是陪他坐坐也好。” 阎红说:“哎呀,我忘记了,我们的小燕是天下第一的孝女呢。” 李小燕说:“去去,玩好。我走了。” 阎红说:“真扫兴。” 李小燕走出屋,回过头来说:“他对你说了吗?” 阎红瞪大了眼睛,问:“谁呀?说什么?” 李小燕说:“还装。下次一定陪你。” 阎红追出来:“站住,你给我说清楚。” 李小燕大声地笑起来。 阎红说:“今晚回来吗?” 李小燕没有回头,抛回来一句:“不一定。” 大学里,傍晚的校园是五彩斑斓的,充满生气和活力,大多数学生都在户外活 动。有人看书,有人散步,有人打球,有人照相……男女搭配,双双对对的不少。 李小燕不断地与人打着招呼,走出学校去了。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