邂逅 李小燕离开学校回家去。她有好些天没有回家了,这段时间学习很紧张,既要 参加社会实践,又要准备毕业考试,她想要拿到高分,体体面面地完成大学的学业, 凭自己的能力,找到一个好的律师事务所(恁父亲在这个城市的权势,她要去哪儿 没有办不到的,可她不愿意这样做,她要靠自己),至于还到不到国外去进一步深 造,她还没有完全想好。她是有这个条件的。龙世桢跟出来,在远处看着她。这个 女孩子,他总是猜不透她的心,对他若即若离。和她在一起,开始还谈笑风生,一 不注意在哪儿惹着她了,她就对你冷若冰霜。 杜心宇从教学大楼那边走过来,问龙世桢:“小燕,她去哪儿?” 龙世桢看他一眼,懒懒地说:“大概是回家吧。” 杜心宇是个热心人,问:“世桢,你到她家里去过吗?” 龙世桢摇摇头说:“没有。” 杜心宇不相信:“没有?!你还没有去过她家?” 龙世桢语气淡淡的:“真的没有。” 杜心宇又问:“那,她去过你家吗?” 龙世桢叹一口气:“也没有。” 杜心宇说:“你们啦!世桢,得抓紧呀,不要让她飞了。小燕不仅自身条件好, 才貌双全,而且她父亲是本市的市长。当上市长大人的乘龙快婿,你就一步登天了。 在人生的道路上,你的奋斗时间就可以大大地缩短。至少二十年。” 这些话从杜心宇的嘴里说出来,显出了他对好朋友真正的关心。 龙世桢看一眼杜心宇,说:“我不知道吗?这女孩子不是一般的聪明,她总是 与我保持一定的距离,连手都没让我拉过。她的心性高呢。” 杜心宇摇了摇头:“所以说你得下功夫哦。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龙世桢仰起头来望着天空,没有再说话。可心里却说:我一定要得到她。 “走吧。” “去哪儿?” “跳舞呀!小燕不去,喜欢你的女孩子多着呢。” 龙世桢想想,去教室里看书肯定是看不进去了,就跟着杜心宇走了。 庄娅站在街边,看着李小燕走过来,眼睛一亮。她是专门来等李小燕的,没想 到她真的走出校门来了,她想过到学校里去找她,却没有勇气走进校门。她怕从李 小燕的口里听到那个不好的消息,却又更想把事情搞清楚。 李小燕也看见了庄娅,快步走过来,笑着打招呼:“庄娅姐,你好。” 庄娅也露出笑脸,说:“小燕,你好。回家去吗?” 李小燕说:“回家,好几天没有回去了。庄娅姐,做记者很忙吧,好久没有看 见你了。今天倒看见你两次了,今上午你去听案子的吧,我看见你同我父亲在说话。 我没想到爸爸会去听案子。” “我也没有想到李市长会去。”庄娅说。 “庄娅姐,你想采访我爸吧,在那种场合,他什么也不会讲的,是吗?” 庄娅看李小燕一眼,一时没再做声,随她走。李小燕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她 知道庄娅是为哥哥的事情来找她的,她当然不便先提起。都不说话,气氛一时有点 儿尴尬。 庄娅鼓起勇气,终于说话了:“燕子,问你个事儿。” “庄娅姐,你说。” “你哥最近给你打过电话吗?” 李小燕摇摇头:“没有。也许他太忙了吧。” “毕业了,他要留在美国是吗?” “他给家里打电话时说过这事,那边有好几家公司与他谈过对他的聘用。但他 还没有最后定下来。庄娅姐,你有什么话就说吧。”李小燕看着庄娅。 庄娅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没,没什么……” 李小燕看着她的眼睛说:“不,你心里有什么事情。” 庄娅也看着李小燕,好一阵才说:“燕子,我听说,你哥他又有了一个女朋友 了,叫玛丽,是他的同班同学。玛丽的父亲是个大实业家,家里很有钱。” “你都知道了。” “这么说,是真的了?” 李小燕有些后悔:“也许他们是闹着玩的呢。他们不是在美国吗?庄娅姐,你 原谅哥哥好吗?” 庄娅心里很苦:“他有这个自由。” “庄娅姐,你忘掉哥哥吧。” 庄娅装出没事儿样:“我没事。车来了,小燕,你走吧。” “你,没什么吧?” “没什么。” “一起走吧。” “我还有点儿其他的事。”庄娅吱唔道李小燕就说:“那我走了,再见。” 庄娅向她挥挥手,让她走了。 看着李小燕走远了,一种失魂落魄的感觉向庄娅袭来。她来到一棵大树边,扶 着大树悲声痛哭起来。李小华另有所爱,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李小燕没有想到的是,她在公共汽车上遇见了邹国定律师。她坐在公共汽车上, 想着与庄娅的那几句对话,后悔不该把哥哥的事情对庄娅说了,她看着开始闪着灯 光的街景,心里也很不是滋味。车路过天赐律师事务所旁边的车站,她看见一个穿 灰色西装的中年人刚好从里面出来,他快跑,这辆车停下,他上了车。车很空,中 年人上车后站在李小燕身前,李小燕让进去,示意他可以坐下来。 中年人坐下来,说一声:“谢谢。”看她一眼,目光落在她胸前的校徽上。 李小燕的眉头皱了皱,心里不舒服,矜持地抬起头。为什么男人的眼光总是喜 欢落在女孩子高高隆起的胸脯上呢? 中年人忍不住:“小姐,你是政法大学的学生?” 李小燕看一眼他,没回话。明知故问。 中年人很感兴趣:“学什么的?” 李小燕从他的声音里没听出什么恶意:“法律。” 中年人笑笑:“学法律好。你选了一个好专业。” 李小燕说:“你是律师吧?” 中年人说:“你眼睛真厉害。” 李小燕笑笑,她没有说,我是看见你从天赐律师事务所里走出来的,你夹了一 个律师们都有的皮包。你不是律师又是什么呢? 售票员过来卖票。邹国定出示了月票。李小燕心想,律师应该有自己的车,或 者至少应该打车。他是律师吗?打杂的吧? 车继续往前开,李小燕把头扭向了窗外。她不喜欢和陌生人多说话。为让对面 开来的一辆车,司机把方向盘打大了一点,车子颠了一下,中年人无意间看见李小 燕雪白柔嫩的脖子,一头青丝,他又闻到了她身上漂来的淡淡的香水味。他心里立 刻产生了一种久违的感觉,那是潜意识里对性的渴望。为什么会浮起这不洁的想法? 是她太漂亮了吗?还是很久没有近女人了?他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声,把这种感觉压 下去了。这个中年人就是邹国定。他想,这个女孩子也许今后就是他的同行呢。他 还想问她点儿什么,但见她不看自己,也就不便问了。 车停下,有两个人上车来,这是上午李小燕曾遇上的那两个小偷。 真是冤家路窄,一个人马上认出了李小燕,小声地对另一个人说:“哥们,山 不转水转,又遇上这小妞了。该咱们发财。” 另一个人看过来:“真是她!” 一人又说:“随她下车,修理她。” 另一个点了一下头。 他们的神态被邹国定看出来了,低声道:“你,认识他们吗?” 李小燕也看见了他们,摇摇头:“不认识。今上午,他们偷一位老大爷的钱包, 被我止住了。” “你得罪他们了,要小心。” “我知道。” “你在什么地方下车?” “下一站。” “如果他们也在下一站下车,我送送你吧。” 李小燕无法拒绝中年人的好意,看他一眼,中年人的目光是真诚的。天快黑下 来了,她真有些害怕。她说:“谢谢。” 车到站了。李小燕起身下车,这两个人果然随她也下车了,邹国定也下了车。 李小燕在前面走,这两个人跟上去,邹国定快步走到了李小燕的身边,同她并肩走, 说笑起来。那两个人站住了,没有跟上来。 邹国定回头看看,说:“他们不会来了。” 李小燕感激地说:“谢谢你。” 邹国定关心地问:“你家还有多远?” 李小燕说:“不远了,你回去吧。” 邹国定说:“我再陪你走一段吧。” 李小燕说:“不用了,谢谢。” 邹国定不便再送了,说:“好的,你走吧。” 李小燕走了,转回头来,中年人还站在那儿看着她。 李小燕走着走着,心想:“他是从天赐律师事务所出来的,他会不会就是邹国 定律师呢?该死,怎么忘了问这一句话呢?” 政法大学三食堂里灯火通明,乐队在奏着乐曲,学生们在跳华尔滋。杜心宇同 阎红跳,两人的眼里都燃烧着热情的火焰。都读懂了,他们心里都有对方。 龙世桢同一位陌生的姑娘跳,姑娘用亮亮的眼睛看着他,他转过脸去。 姑娘低声说:“我同宿舍的两位今天都回家去了……” “你说什么?” “我那儿没人。” “对不起,我不能陪你跳下去了,我约好了与人打一个电话。” “是李小燕吗?” 龙世桢笑笑,放下她的手,离开了。 姑娘生气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她是位一年级的新生,不知她到哪儿去打听到 了,龙世桢家里很有钱,父亲是做房地产的。 龙世桢出来后,一个人在甬道上走着,踢开石子,抬起头来,天上只有半边月 亮。自己为什么总是抓不住李小燕的心呢?李小燕这时回到家里了吗?该不会有什 么事情吧?她回去干什么呢?自己刚才就应该送她回家。 李小燕将要走进一条巷道时,站住了。巷道口只有一盏昏黄的灯,行走的人很 少。她看着黑森森的巷道里面,回头看看,鼓起勇气还是往里走了。 小巷里光线很暗,她一边走一边四处看。突然,她站住了,前面不远站着几个 人,他们向着她逼过来。她吓得想叫喊,想逃,却喊不出声音来,拔不动腿。 这正是那两个小偷,他们一步步逼过来了。 突然,他们转身又跑了。 李小燕发现了从天而降站在她身边的中年人:“是你?!” 邹国定说:“走吧,我再送送你。” “你也一直跟着我?” “我不放心。” 两人一起走出了小巷,来到灯火通明的大街上。 李小燕感激地说:“谢谢你,我家不远了。” 邹国定没有再说什么,看着她走远了。 邹国定从车上下来,他的眼前是一家证券公司的大楼。他从13楼的电梯出来, 向一位还没有下班的小姐走去:“请问,吴总还在吗?” 小姐抬起头来,立刻认出了他:“哟,是邹律师。对不起,吴总刚走。你上来, 他下去,他乘的是那一架电梯。” 邹国定看着小姐的眼睛:“他是回家了吗?” 小姐说:“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他是从来不会这么早就回家去的。” 邹国定说:“这么说,我只好明天来见他了。” 小姐说:“明天一早他要去上海。” “我见不到他是吗?”邹国定摇摇头,转身走了。 小姐轻轻地冷笑了一声。看着他走进电梯。轻快地向总经理室走去。 电梯门突然又开了,邹国定出来。小姐刚敲开总经理室的门,邹国定来到了她 的身后,里面的吴总经理看见了小姐身后的邹国定。 吴总站起身来,招呼道:“哟,是邹律师来了!请进请进。” 小姐十分尴尬地站到一边,让邹国定进去。邹国定没看她,进去了。 吴总热情地说:“请坐请坐。” 邹国定在长沙发上坐下来。 吴总过来,也坐下:“邹律师,请抽烟。” 邹国定摇摇手:“谢了。” “邹律师,今天你们天赐事务所为建设化工厂打的那场官司很轰动哦。呃,怎 么没有看见你呢?”吴总说。 “我到外面办案去了,没能赶回来。” “要是有你在,会更好看吧?” “龙律师是我的老师,他是一级大律师,我们市里没有几个人的。吴经理,我 今天来,你应该知道我是为了什么吧?”邹国定说。 “知道,知道,你打电话说要来,我就知道了。你老婆向羚买股票的事情我看 还是让检察院调查嘛,总会有个水落石出的。” “查了这么几个月了,你拿不出证据来,叫他们怎么查呢?你说电脑出了故障, 这是什么理由呢?” “那么,你拿到我的证据了吗?” “我会拿到的。” “我看你还是撤诉吧。” “不,我们不会撤诉的。” “你拿不住我的证据的。” “过去的资料你毁不完,我会拿到的。” 吴总冷笑一声,说:“是吗?走着瞧。” 邹国定说:“好吧,吴总,我们只好法庭上见了。” 邹国定起身走出去,看小姐一眼,小姐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李小燕回到家里。这是市政府宿舍区一幢独立的小楼,宿舍区环境很好。她没 有想到爸爸今天去听了审案子,她回家是有好些问题想同爸爸讨论一下。 柳萍开门迎出来,十分意外:“哟,燕子,今天才星期三,怎么回来了?有事 吗?你看这一头的汗水。”拿出手巾为她揩汗。“没出什么事吧?”在柳萍的眼里, 燕子始终没有长大。 李小燕说:“没事。妈,我自己来。”坐下来,扔下包:“我爸呢?” 柳萍四十多岁,在市妇联工作,是一般干部,看面相就是个和善的人。她从冰 箱里拿出一听饮料,说:“你不知道你爸是个大忙人吗?哪天这个时候回家了?” 把拉开盖的饮料递给女儿。“吃饭了吗?” “吃过了。小兰呢?”她问的是家里的小保姆。 “我放她回家去看看,三五天后回来。” “她家里有事?” “没事,农忙了,人手紧,回去帮助家里做点儿什么。我赶她回去的。”柳萍 说,“歇一下洗个澡吧。我给你放热水。” “妈,我自己来。” 柳萍笑道:“燕儿,你哥刚来过电话。” 李小燕高兴地说:“是吗?哥说什么?” “他要从美国回来了。” “哥放假了?” “是毕业了,回来工作了。” 李小燕感到突然:“是吗?!他不是要在美国定居吗?” “又改变主意了。回来也好。你爸觉得他应该回来。” 李小燕笑道:“妈,想儿子了吧。” “能不想吗?你不想哥吗?” “妈,哥是不是和玛丽小姐的婚事吹了?” “不知道,他没说。” “他没说你就不问吗?” “看你,比妈心还急。” “妈,你嘴上说不急,其实早就想抱孙子了。” “瞧你这张嘴呀!” “妈,刚才,我遇见庄娅姐了。她等在我们学校门口。” “是吗?庄娅,她对你说什么了吗?”柳萍关心地问。 “她问了我哥的事情,哥与玛丽小姐的事情她全知道了。看得出来,她还爱着 哥。”李小燕边想边说。 这事儿有些麻烦。柳萍说:“哎,这种事情,现在已到了这个地步,我们好说 什么呢?玛丽小姐以后可能也要到中国来。” 李小燕同情庄娅:“妈,哥对不住庄娅姐。” 柳萍心里其实也不爽快:“你知道什么呀!” “我看啦,这事儿麻烦了。”李小燕起身到自己的房里去了。 李小燕的闺房布置得很雅洁,很有书卷气,房里有一架钢琴,钢琴上竟也有一 架邹国定办公室里的那种天平。李小燕在钢琴前坐下来,揭开琴盖,弹贝多芬的 《致爱丽丝》,优美抒情的旋律顿时弥漫在整个房间里,李小燕眼前出现了龙世桢 望着她的热热的目光,又奇怪地闪出刚才那个中年人的身影。刚才要不是他,没准 她真会出事的。她突然有些后怕,没弹完,合上琴盖,静静地坐一会,望着天平, 去衣柜里拿要换的内衣裤。 李小燕走出来,问:“妈,爸说了去哪儿了吗?” 柳萍在浴室里洗浴盆,说:“你爸到建设化工厂去了。今天不是那个厂的工人 打官司告他们的厂长吗?告下来了,判了无期,你爸去听了。下午,他给我打了个 电话来,说去那个厂里了,说要与工人们一起商量怎样恢复生产的事情,在那儿找 个领头的人。”放水。转过头来,看着女儿站在门口:“吓我一跳。” 李小燕说:“妈,爸没说其他的事了吗?” 柳萍说:“没说了。”看看水满了,试试水温。“可以了。” 李小燕进浴室把门关上。她的身材好,有一头美丽的长发,她总是先洗头,然 后才躺进浴缸里。 柳萍当然明白,女儿是回来看她老爸的,她问道:“燕子,你想什么呢?” 李小燕说:“没想什么,妈,忙你的去吧。” 躺在浴缸里,水的温度正合适。李小燕不常回家,回到家里,她总有一种温馨 的感觉,听妈妈唠叨家长里短,和爸爸探讨各种问题,听哥哥打回来越洋电话。她 又想起了今天在法庭里,那个叫马起用的老师傅,他代表工人说的那些话,他的神 情除了痛恨,还有伤心,难过。陆柄山过去是他的徒弟啊!他怎么变成了这个样了? 龙君威大律师真是并没有说太多的话,被告律师理穷词屈,不堪一击。使她感到意 外的是,父亲去听庭审了,他显然是站在同情工人们一边的。李小燕在心里说: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好人的话,爸爸就是其中的一个。” 柳萍说:“燕子,是不是又出了什么大事了?” 李小燕说:“化工局的孙局长自杀了。” 柳萍吃惊地说:“我的天!真的吗?这个孙局长,怎么会自杀呢?他昨天还给 我打过电话。” “是吗?他说什么?” “就为陆柄山的事情,要我在你爸面前说说话。” “你说了吗?” “没说,你爸这个人,我还不知道他吗?说了也没用。” 李小燕及时表扬妈妈:“我妈也学会用脑子了。不该说的话不说。” 柳萍说:“大事小事我还是能分清楚的。” 李小燕说:“得得,给你一点阳光,你就灿烂了。” 柳萍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相簿,翻开看儿子李小华的照片,大多是在美国照的, 有一个人照的,也有和玛丽小姐一起照的。有哈佛大学的校景,有一艘白色的游艇, 还有一个美丽的牧场,草原上奔跑着马群。她找到了一张庄娅的照片,取出来。把 两个姑娘的照片放在一起看,都长得漂亮,年龄也差不多,都有一双令人动心的眼 睛。真是说不出谁比谁更好。柳萍摇摇头,轻轻地叹一口气。她知道庄娅一直在等 儿子小华,可现在情况变了,她也只能随着儿子。 在浴盆里泡一泡,真舒畅。穿上浴衣的李小燕从浴室里边梳头边走出来。“妈, 又看相簿。哥不是要回来了吗?” 柳萍合上相簿,李小燕发现,妈妈的眼里有点湿。 李小燕走过来:“妈,你哭了?” 柳萍说:“燕子,妈是高兴。” 李小燕把脸挨在妈妈的脸上,轻声地说:“妈。” 柳萍说:“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邹国定从那家公司出来,他并没想到立刻就能把向羚的事情办成了,他只是再 次去向那位老总表明自己的强硬态度,他心里还有事,得回建设化工厂去看看。官 司打赢了,工人们今后怎么办?为赶时间,他上了一辆出租车。 李小燕吹干头发,穿好衣服,拎上包从自己的房里出来。 李小燕问:“妈,给谁织呢?” 柳萍坐在沙发上织毛衣,说:“你哥,我怕他回来了没有穿的。” “现在什么买不到,还织。” “你哥不穿商店买的毛衣。” “离穿毛衣的时间还有好几个月呢。” “是吗?你看妈昏了头了。” “妈,我走了。” 柳萍看着女儿,“去哪儿?” “回学校。” “这么晚了,明天再回学校去吧。” “爸也许不会回来了。” “我知道你是回来看你爸的,打个的士回去吧。” “我知道。” “有钱吗?” “有。” 李小燕从家里走出来,小声地哼着歌儿。叫住一辆出租车。她本来想回学校去 的,可突然改变了主意:“对不起,师傅,去江北,建设化工厂。”李小燕没有想 到,她又遇上了邹国定律师。两辆出租车从两个方向开来,停在了建设化工厂门口。 李小燕从一辆车里下来,看见了从另一辆车上出来的邹国定。 两人站住了,都惊奇地看着对方。 他们的目光里分明都问的是:“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两人走到了一条路上。 李小燕说:“你好。” 邹国定说:“你好。” 李小燕说:“你是邹国定律师吧?” 邹国定点点头,说:“小姐贵姓?” “我叫李小燕。” “你住在这儿?” “不,我爸爸到这儿来了,我来找他。邹老师,你们为这个厂打官司,案子不 是结了吗?”李小燕问。 “你知道?” “我今天去旁听了。邹老师,你怎么没有出庭呢?” “我到外地搞案子,没能赶回来。” 李小燕心里还有一些想不清楚的问题,真是机会来了,她问道:“邹老师,陆 柄山所犯的玩忽职守罪应该怎么认识呢?” 邹国定想想,说:“玩忽职守罪,本来是指国家工作人员由于工作严重不负责 任,致使公共财产、国家和人民利益遭受重大损失的行为。是一种过失犯罪,主观 上具有过失,客观上使国家和人民利益受到重大损失。量刑本来是处以五年以下徒 刑或者拘役。这是本本上说的。可陆柄山不仅仅是这一种罪,他还犯有严重的贪污 罪。数罪并发,所以,被判了无期徒刑。” “邹老师,这种案子,刑事部分本来占有很大的比重,一般情况下,应该由检 察院单独起诉的。”李小燕毕竟是学法律的,看到了问题的实质。 “你这个问题问得好。这是个刑事附带民事案。由于新闻媒介的介入,社会呼 吁强烈,法院才决定这样审理的。既有公诉人,也有工人们作原告。反腐败,市里 下了大决心。我听说,李市长也去旁听了。”邹国定回答。 李小燕点点头,若有所悟。“听说,这个案子,天赐律师事务所是对这个厂的 工人们提供法律援助。是这样的吗?” “工人们连买米的钱都没有了,怎好向他们伸手呢?案子结了,心里放不下, 工人们今后怎么办呢?我就是从这个厂里出来的。” 李小燕明白他为什么要来厂里了,说:“是吗?邹老师过去在厂里干什么?” “当工人。这段时间,回到厂里跑了两个多月。案子结了,来和他们聊聊。兴 许能为他们出点什么主意呢。” 李小燕看他一眼,为他有这种好心有点儿感动。 两人一起往里走。 大食堂里灯火通明,工人们正在这儿开全厂职工大会。 邹国定和李小燕走进去。不断地有人与邹国定打招呼,问好,握手。李小燕看 出,他在这儿人缘很好。 杨树林看见邹国定,挤过来,悄声:“邹国定,来啦。这位小姐是……” 邹国定赶紧摇摇头:“刚认识。” 李小燕笑着说:“杨叔叔,你不认识我了吗?” 杨树林打量这个漂亮的女孩子,想不起来:“你是?” 李小燕说:“我是李小燕,读高中时与杨柳一个班的。” 杨树林拍拍额头:“李小燕?是小燕呀!我想起来了,想起来了。小燕,你考 上了政法大学,是吗?” “马上就要毕业了。杨柳到学校来找过我。” “什么时候?” “昨天吧。” “昨天?她对你说什么了?” “我没能见到她,她等过我,不知为什么又匆匆走了。” 杨树林说:“哎,小燕啦,你要帮我多说说她。到南方去了几年,人变野了。” 李小燕点头,“嗯”了一声。 杨树林转对邹国定说:“邹国定,怎么今天没有看见你?” 邹国定说:“我到外面办案子,没能赶回来。高兴吗?” 杨树林说:“高兴,当然高兴。两个人,喝了一箱啤酒。等会大会开完了,去 我家坐坐,你好久没有见到我家柳柳了吧?” “杨柳?” “她到深圳去了两年多,刚回来。” “好,好。今天开什么会?”邹国定问。 “选厂长。” “早该这样做了。” “走,我给你们找个地方坐。”杨树林说。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