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燕第一次跑案子 邹国定和李小燕从陈英子住的医院里走出来。这是李小燕大学毕业就业后第一 次随老师出来跑案子,从个人工作的角度讲,她心里十分高兴,龙所长满足了她跟 邹国定的要求,做邹老师的学生。邹老师为人和善,有很好的业绩和名声。她对自 己的未来充满了憧憬。可残酷的现实使她美好的心灵受到了极大的震动。刘二麻子 为所欲为,无视法律,胆大包天。陈英子的情况不好,很可能残废,可她才十八岁, 正是鲜花般的年龄。今后,她该怎么办呢? 邹国定的脸上也一直没有笑容。他的心情也不好。 李小燕说:“邹老师,我们又上哪儿去?”邹国定早想好了,说:“去见见歌 舞厅那个老板。”李小燕骂道:“这些老板,真不是人!”邹国定看一眼她,说: “小燕,你要作好思想准备,也许他什么都不认呢。”李小燕忿忿道:“人躺在医 院里,他不认行吗?” 邹国定笑笑,不说了。 邹国定、李小燕来到县汽车站买了票,坐上了开出县城的车。 李小燕忽然想到,自己就是坐车认识邹老师的,那天她从学校回家去,她被那 两个小偷盯上了,是邹老师帮助了她。这件事情,也许她永远不会忘记了。如果那 晚不遇上他,后果不堪设想。后来,他们又不约而同地到了建设化工厂,她请教了 邹老师好些她闹不明白的事情,关于那件案子,关于律师。想到这儿,她情不自禁 地笑了一下。她笑起来更好看。 邹国定带过五六个学生了,他们都拿到了律师证,有两个留在所里,还有几个 调走或自己去开了律师事务所,都干得挺不错的。出去了的一直都保持着联系,他 们也常常回来看望他和龙所长。要说龙大律师,带过的学生就更多了。 邹国定问:“小燕,想什么呢?”李小燕脸微微一红,说:“没,没想什么。” 过一会,她说:“邹老师,没想到,这个县里也有你的同学,而且当了副县长了。” 邹国定说:“我的同学中,当官的人多了,最大的有当上省里厅长的。找他们办事, 只要不超出原则,多数是肯帮忙的。”“也有少数不买账。”“正常。小燕,听说 昨晚下了冰雹。”“不是这个县吧。”“不是。现在农村出了事情,麻烦大了。” 李小燕望着他说下去。“不是农忙,青壮年都不在家里,大都去城里打工去了。” “邹老师,你们以前在农村时,每天那么多事情做,怎么现在一下子少多了?”李 小燕问。“是呀,我也闹不明白。”邹国定说,“真的,那时一年做到头,一天做 到晚,还常常加夜班。土地分给农民成了他们自己的了,还是要产那么多粮食,他 们就只忙种和收。有了大量的空闲时间了。”“农闲时,他们当然只好出去打工了。 而且听说,出去打工收入要比在家里干高得多。”李小燕说。“所以,现在城里有 这么多的农民工嘛。”“城里的力气活都是他们在干了。”“城市的人变懒了,买 十斤米也要他们背回去。” 路面不是太好,车抖得很厉害,公路在重新硬化,遇上了好些路段在施工。坐 位很窄,两人经常发生碰撞。邹国定坐在外面,只好再坐出来一点,只能把大半个 屁股放在位子上。李小燕感觉到了,想叫邹老师坐进来一点,可她嘴唇动了好几次, 就是没把这句话说出口来。幸好,不远了。 龙天浩的金太阳公司租了这幢大厦的一层楼,龙天浩和穆芙蓉回到公司后一直 呆在一起。向羚突然出现在柳条坝,使他们产生了一种不好的感觉。 龙天浩说:“这个向羚,怎么想怎么看也不是过去的那个向羚。在乡下时,她 连一条蛇也怕,不敢从我们那儿过路,怕狗。你还记得吗?”穆芙蓉就说:“怎么 不记得?农村的事,死了就不记得了。女人嘛,只要横下一条心,还有什么可以怕 的呢?”龙天浩望着老婆说:“她比你胆子大。”“我承认。她现在是天不怕地不 怕了。”“这个年头,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呀!”“你怕她了?”“谁怕谁呀! 井水不犯河水,大路朝天各走半边。要真同我斗,走着瞧吧,没她的好果子吃的。” “不要掉以轻心。”“她在海南的事情,我听到过一些,以为只是些传闻。现在看 来,多半是真的了。我要见见她,好好同她谈谈。”“她能让你摸了她的底?” “人家可把我当成靶子了呀!试试吧。”龙天浩当然不怕向羚。 邹国定和李小燕从公共汽车上下来。对面,就是那个红豆歌舞厅。巨大的招牌 上,画着几个露着大腿的妖艳女人。 李小燕说:“这歌舞厅不小呀!居然取了这么雅的一个名儿。” 两人走到这幢房子前。 邹国定抬起头来,指着上面说:“看见了吗?那儿,陈英子和赵秀花就是从那 扇窗户跳下来的。”李小燕说:“这么高呀!”邹国定说:“两位姑娘为了保住她 们的贞洁,不惜以死相拼,可钦可佩呀!” 李小燕看了邹国定一眼,在心里说:“要是我遇上了这样的事情,也会这样做 的。”忽然想起那次在小巷里的遭遇,呆住了。 “想什么呢?”邹国定问。“没,没想什么。”“走吧,进去看看。” 两人往里走,刘二麻子的副手廖光树在门口拦住了他们。 廖光树客气地说:“对不起,先生,小姐,现在不营业。”李小燕说:“我们 找人。”“找谁?”“找你们老板。”“找老板?你们认识他吗?”“不认识。” 廖光树笑道:“对不起,老板不在。请吧。” 李小燕看看邹国定。邹国定淡淡地说:“走吧。” 廖光树进去了。 李小燕不愿意离开,说:“老板真不在吗?”邹国定笑笑,说:“你饿了吗? 我们去吃点儿东西吧。” 邹国定和李小燕走进附近的一家小饭馆。 一中年女人笑逐颜开地迎住他们,说:“两位,来啦。坐,坐。” 他们找了一张靠窗的干净桌子坐下来。 中年女人过来擦桌子,热情地说:“二位,吃点什么?我们店小,但干净,蒸, 煎,炸,炒,炖,什么都有。”邹国定说:“把你菜谱给我。”中年女人把菜谱给 邹国定。邹国定看菜谱,赞叹道:“老板,你们的菜真的不少呀!小燕,你吃炒腰 花吗?”看着李小燕。李小燕的心不在吃上,说:“简单点吧。”邹国定说:“累 了这么一天了,我得慰劳慰劳你。”中年女人赶紧说:“我们的大师傅是从宾馆请 来的,手艺精,炒出来的菜味好。包你们吃了下次还想来吃。”邹国定说:“来一 个豆花鱼。”中年女人高兴地写单子,说:“我们的豆花鱼是正宗的。”邹国定淡 淡地仿佛随意说道:“再来点什么呢?呃,老板娘,刚才我们在车上听人说,有两 位姑娘,从对面那楼上跳下来了,为什么哦?”中年女人看看这屋里没有另外的人, 说:“二位面生,是过路的客人吧?”邹国定说:“过路的,随便问问,三层楼, 那么高,我不信。”中年女人说:“刘二麻子不是个好东西,作孽呀!人家才十七 八岁的黄花闺女,初来乍到的,马上就要人家坐荤台接客。有好些小妹妹都成了他 手里的摇钱树了。这两个女子有骨气,叫做宁死不屈,真是从那楼上跳下来了。一 个人受了点轻伤,另一个说是要摔死了,现在还住在医院里坐不起来。刘二麻子连 医药费也不付。丧尽天良呀!”李小燕问:“刘二麻子过去是干什么的?”中年女 人哼了一声,说:“干什么的,烂龙一个,他舅舅当过副县长,有人缘。就凭这个, 他从信用社贷了款出来,开了这家歌舞厅。”李小燕说:“他做这种事情,就没人 管他?”中年女人说:“管他?管个屁哟!区里,镇上,公安局,工商,税务,他 哪儿没有熟人?连区里的头头也常来这儿吃喝玩耍。这些爷们来了,他把他们服侍 得好着呢……” 邹国定只是听她讲,偶尔点一下头。菜上上来了。 中年女人说:“你们慢慢吃。”走开了。 李小燕看着邹国定。老师不动声色。 邹国定说:“吃吧。”李小燕说:“没胃口,不想吃。”邹国定说:“不想吃 也得吃呀。还要跑路呢。”给她拈菜。 饭吃到一半,有报贩从饭馆门前过,邹国定向他招招手,他进来了。 邹国定买了一份报纸,看:“登出来了,登出来了,一大版,还有照片。这个 庄娅,真够快的。”李小燕说:“我看看。” 红豆歌舞厅的一间屋里,刘二麻子与人在打麻将。廖光树拿着一张报纸进来, 说:“刘哥,你上报了。”刘二麻子正要把一张牌打出去,手在空中停住了,问: “什么好事儿?老子一辈子还没上过报呢。”廖光树把报纸给刘二麻子,刘二麻子 只看了一眼,愣住了,几把将报纸撕得粉碎,把麻将桌子掀翻:“我操她娘!” 刘二麻子回到自己的经理室里用手机打电话:“看报了吗?这是怎么回事?医 药费没有几万块钱下不来,以后事情还多,我不认。认了不得了,没有完了。我这 生意还做不做?她们说我关她们,打她们,逼她们坐荤台卖淫,有谁看见了?从三 层楼上跳下来,又有哪个看见了的?她自己在哪儿摔了,赖在我头上,没门。这个 他妈的天赐律师事务所多事。我不怕。要同老子作对,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好了 好了,我知道应该怎么做的,我懂,不就是再出点血吗?” 饭馆的老板娘也在看报,抬起头来,看着正在说话的邹国定和李小燕。若有所 思。她明白他们是干什么的了。他们就是天赐律师事务所的律师,是专门下来了解 情况,收集证据的。 两人吃完了饭,邹国定说:“老板娘,结账吧。”中年女人过来,说:“一共 六十一块五毛,就算六十吧。”邹国定付了钱。中年女人低声说:“你们是来了解 情况的律师吧,我这眼里有水,早看出来了。我给你们说一个人,她叫郑红霞,从 这儿过去第三家店子,你们去找她,刘二麻子的事情,她全知道。”李小燕感激地 说:“大姐,谢谢你。” 邹国定和李小燕走进了这家美容厅。 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姑娘迎住他们,说:“先生,小姐,洗头吗?”邹国定说: “你是郑红霞小姐吧。”郑红霞说:“我不认识你。”邹国定说:“我是天赐律师 事务所的律师,叫邹国定,这位是李小燕律师。”郑红霞不解,瞪大了眼睛说: “律师?律师找我干什么?”邹国定说:“郑小姐,我们是为陈英子、赵秀花两位 姑娘跳楼的事情来向你了解刘二麻子的情况的。”郑红霞说:“你们要为这两个小 姑娘打官司?”李小燕说:“你不相信?”郑红霞咬牙道:“刘二麻子也有今天, 报纸我看了,别人不敢说我敢说。关门关门,今天不营业了。” ………… 邹国定和李小燕离开那家美容厅已是傍晚时分。郑红霞向他们讲了刘二麻子的 许多事情,他如何起家,如何发财,买了车,修了别墅,对姑娘们十分残忍。他们 来到了一条美丽的小河边,小河水很绿,十分清亮。他们在河边散起步来。 邹国定问了李小燕她的那几个好同学的情况,李小燕说:“阎红毕业到法院去 了,杜心宇去了公安局刑警大队。龙世桢如愿去了检察院。”邹国定说:“四位好 朋友,分道扬镳去了四个不同的地方。都是在司法部门,与法律打交道。小燕,第 一次上案子,有一种全新的感觉吧?”“学校里学的东西,我忽然感到全都没用了, 一切都很茫然,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了。”李小燕说。“都有这么一个过程。”邹 国定淡淡地说。“邹老师,你第一次办案子,也是这样吗?”李小燕问。邹国定点 点头,说:“谁都是这样走过来的,我遇上了一个好老师。跟着龙律师跑案子,案 子跑得多了,也就慢慢上路了。”“邹老师,我听龙老师说,你是在孤儿院长大的。” “是的,一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我的父母亲是谁。院长妈妈对我说,我是别人在 野地里捡到了把我送到孤儿院里去的。从小,我就得到了许多人的关心和爱护,感 到一个人是多么地需要别人的帮助。”“所以,你选择了律师这个职业,帮助社会 上所有的人。为需要帮助的人提供法律服务。算是报答社会对你的养育之恩。”邹 国定点点头说:“这是最初的想法,做了几年律师后,我是真喜欢上这个职业了, 虽然苦一些,累一些,但心里总感到很充实。”李小燕想起刚才的那些事,说: “邹老师,我们在那家饭馆吃饭,你不怕花钱点那么多好菜是有用意的吧?”邹国 定笑笑,说:“这种小馆子,难得有人吃这么多东西。老板娘高兴呢,她心里感激, 所以我付钱的时候她就对我们说了最后的那句话。给了我们重要线索。那歌舞厅就 在她开的馆子对面,她能不知道吗?”“那我们去找郑红霞,你为什么开门见山就 对她说了我们的来意呢?”“这个郑红霞,我估摸着就是从刘二麻子的歌舞厅里出 来的,一定是与刘二麻子有仇。她狠不得整倒他,出这一口气。我一见她的面就看 出她是一个直性子人,用不着与她曲里拐弯的。但我没有想到的是,她的命运也这 样悲惨。女孩子吃青春饭,年龄稍一大,就没本钱了。”邹国定显然有些伤感。李 小燕骂道:“刘二麻子真不是人!”邹国定说:“刘二麻子干坏事,歌舞厅里是有 证人了,郑红霞说,她还能为我们在那里面找到人。现在还有一个关键,就是,如 果有人看见了陈英子和赵秀花从那楼上跳下来就好了。”“你是说外面有人看见?” “是的。”“快到夜里十二点钟了,谁还在大街上走呢?” 邹国定想到赵秀花曾说过,是一个三轮车司机把她们送到了医院,一定要找到 这个人,就说:“今天不回去了,找个地方住下来。” 邹老师说不走了,李小燕感到高兴,禁不住说:“这儿的河水真清亮呀!在城 里,从来没有看见过这么干净的水。真想跳进去,融化在里面了。” “下去洗洗吧。”邹国定也喜欢这条小河。他想起了在农村时的那条河,水也 是这么碧绿碧绿的。“我没带游泳衣。”李小燕说。“那边有一个商店,可能有卖 的。”一条鱼跳出水面。李小燕高兴得叫起来:“呀,有鱼!” 燃烧的晚霞如同金子般闪光。邹国定在河里游泳。水温正好。李小燕从商店买 了游泳衣回来,换了衣服,也跳下水去。两人在河里畅游起来。 邹国定等李小燕游上来,两人并排往前游。李小燕的蛙泳游得很好。 “小燕,游得不错呀!”“邹老师,比比吧。”“怎么比?”“游到对岸,再 游回来。”“好。” 李小燕一下就窜到前面去了,邹国定追她。李小燕先游到了河对岸,再游回来 时,邹国定慢慢赶上了她,两人一起上了岸。 李小燕说:“我没想到,你能追上我。”邹国定说:“不行了,不行了,力气 用光了。” 邹国定坐在河边,李小燕在一块大石头后面换衣服,换好走出来。 邹国定看着她。散披着头发的李小燕真美。 李小燕的脸突然红了。邹国定转过头去,不再看她。 两人沿河边走去。清风徐徐,杨柳依依。 “小燕,你哥定下来在哪儿工作了吗?”“还没有。邹老师,是不是向阿姨想 哥去她的二十一世纪公司?”“她是对我说过,还要你这当妹妹的帮忙做点工作。 我不想对你说,向羚公司的事情我从来不插手。”“也许是好事呢。”“谁知道是 好事还是坏事。顺其自然吧,由他们自己去打交道。小燕,你哥在美国又有了个女 朋友?”“你也知道了。”“听龙老师说的。”“龙老师也知道了。哥对不起庄娅。” “也不要这样简单地看问题。爱情是个很奇妙的东西,不定什么时候突然就俘获了 你,可不定什么时候又突然飞走了。真是难以捉摸。爱情是本无穷无尽的大书。小 燕,有男朋友了吗?”“没有。”“真的没有?”“真的没有。”“我听说,大四 的学生,没有交朋友的少。是吗?”李小燕的脸微微一红,说:“邹老师到哪儿去 听来的?”“当然是我的那些当事人。”“真是,你们接触的什么人都有。”“我 还听说,龙老师的孙子,龙世桢在追求你。”“是吗?这可是天方夜谭了。”“对 不起,就当我没有说。”“没事。可再不许乱说了。”邹国定笑笑:“不说了不说 了。” 邹国定和李小燕没有想到,他们已经被人盯上了。这是一个小镇,陌生人来了 都是很惹眼的,何况,他们去过了红豆歌舞厅,在小馆子里挥霍了一顿。 树丛里,廖光树指着远处说:“老板,就是这两个律师。”刘二麻子咬紧了牙, 骂道:“妈的,看老子怎么收拾你们。”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