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被人包了二奶 乐曲声中,人们在旋转着。有人拿起话筒随曲子唱起了歌。都是好听的老歌。 老歌是属于知青这一代人的。这种氛围是可以令人记起刻在内心深处的东西的。 胖港商单子雄走到李小华旁边坐下。李小华向他礼貌地点了一下头。 单子雄满脸是笑,开口问:“是李先生吧?”李小华打量他,此人财大气粗, 说:“李小华。先生贵姓?”单子雄说:“免贵,贱姓单。”双手递过名片。李小 华看名片,说:“原来单先生是从香港过来的。是来探亲呢,还是旅游?”“做点 儿生意。”“单先生和向董事长是朋友?”“对,朋友,而且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 “我想着就是这样。”李小华说,“否则,今晚你不会在这儿。”“李先生在哪儿 发财?”“我刚从美国留学回来,还是个没有着落的人。”单子雄醒悟道:“哦哟 哟,我想起来了,失敬失敬,李先生原来就是向董事长给我说起过的那个哈佛大学 的高材生。幸会幸会。”李小华随意地说:“单先生,你可否告诉我,你同向女士 曾一起做过多大的生意?当然,假如这不是什么商业秘密的话。”“李先生对向董 的公司很感兴趣?”“还谈不上,随便问问。”单子雄有些卖弄地说:“好,我对 你说。我同她最后做的一笔房地产,小赚了三千万。我们用五千万入股了一个跑马 场,然后又把这些股份全部让出去了,就这么简单。一进一出,整个运作过程还不 到两个月的时间。向董有一种非凡的女人的直觉,她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商机,她 从来都是算大账不算小账。我同她合作,使我感到十分愉快。因为我们多数时间是 在一块儿赚钱。这次她回来,是她又先一步看到,海南的房地产热过去了,将会有 很长一段时间处于收缩期。”“你为她提供资金,还有,你们合资可以享受政策上 的优惠。”单子雄笑出了声来:“当然,我们是遵纪守法的。风险太大往往得不偿 失。李先生,刚才我已经认识了你的妹妹李小燕小姐,现在又认识了你。我真是高 兴。你妹妹不但长得漂亮,而且相当聪明。”单先生夸妹妹,李小华高兴:“小燕 刚从学校毕业,许多事情都不懂,希望单先生以后能够多多地帮助她。”“没问题 没问题,向女士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有事情尽管来找我。”李小华心里说:“滑 头。” 龙天浩和穆芙蓉在一起跳舞,他不时把眼光投向单子雄和李小华。 穆芙蓉把了解到的情况对丈夫说:“那个胖子就是向羚的合作者,叫单子雄, 从香港过来的,很有钱,但是个色鬼。”“那次向羚到山茶花就是去会的他吧?” “就是他,向羚走后不久,就为他送了一个女孩子去。”“想起来了,你说过。听 说庄娅同李小华吹了?”“李小华在美国又有了女朋友,叫玛丽,父亲是做房地产 的大老板。”“是吗?庄娅不会对他放手的。我这个侄女我了解。”“你这个当舅 舅的,也应该关心关心才是。”“你知道的,庄娅不喜欢我,老说我心太黑。可我 ……”“你呀!李小燕的哥哥李小华,刚从美国回来,哈佛的博士研究生,学经管 的,有牌子,也很有才气。龙家丢了这个女婿,真可惜呀!”“李市长有这样的一 儿一女,真令人羡慕。向羚谁也没有接,却专门去接他,他是在打这位李先生的主 意吧?”“向羚是什么人?李小华的父亲是市长,很有可能。”“如果李小华到她 的公司里去了,这对我们很不利呀!”“就是。天浩,咱们也找找李小华怎么样? 好好儿地同他谈谈。”龙天浩不住地点头:“好,好。应该,应该。咱们找他谈有 理由。” 邹国定和向羚跳舞。他们很久都没有这样交谈了,两人都显得十分轻松。女儿 曼子的一曲《月光奏鸣曲》使他们都回忆了过去。 “二十年,一晃二十年就过去了。国定,我好久没有这样的高兴过了。”向羚 用十分温柔的目光看着老公。“看得出来。没有多少人能在这样的家里接待客人。” “你不高兴吗?”“怎么会呢?”“刚才,曼子弹钢琴的时候,我想起了我们过去 的许多事情。你养的那条狗,是叫滚子吧?我们一起在宣传队里,我没被你少骂过。 你同农民打架,你从河里把我救起来。那时,我们一无所有,没钱,没地位,现在, 我们什么都有了。你成了名律师,我有了公司。真不敢想呀!”向羚十分感慨。 “二十年真的使我们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你完全不是过去的那个爱哭鼻子的毛丫头 了。谁能想到呢。”邹国定深有同感。“国定,你说,我是变好了还是变坏了?” 向羚发至内心地问。“我从来不愿意给人下好和坏的定义,没有绝对的好,也没有 绝对的坏。只有这件事情做对了,那件事情做错了。”邹国定说。“别打马虎眼。” “你的欲望变得越来越强了。”邹国定看着老婆的眼睛。“是吗?此一时彼一时也。” 向羚笑笑,说,“从本质上说,人都有七情六欲的。不是吗?人应该是有追求的, 他处在不同的位置上就有不同的追求,这是环境决定的。在农村时,我们想每天多 评一个工分,一个工分两分钱,在厂里当工人时,我们想加一级工资,一级工资几 块钱,做了公司了,降低成本,提高利润,那就有几万,几十万,如果能拿下好的 项目,也就更多,几百万,上千万,上亿都可能。只有不断地追求,才能最大地实 现人的自我价值。不是吗?”“钱,你说的都是钱。”邹国定说:“是的,每一个 人都有不同的追求,你明白自己在追求什么,也明白我在追求什么。”向羚淡淡地 说:“我追求财富,你追求完美。我总想得到什么,而你却在奉献。我自私,你高 尚。是不是这样?”“把自己说得一无是处,把我捧到天上去,你想摔死我呀!” “不敢。国定,还在想着那件案子?”“对不起,我头脑里怎么也赶不开刘二麻子 狰狞的面孔和陈英子姑娘躺在病床上的情景。你要是看见了,你心里也会不好受的。” 邹国定伤感地说。向羚望着邹国定:“国定,这个官司不好打。”“是吗?向羚, 我倒想听听你的看法。”向羚很少对他的案子发表意见。“小燕对我说了你被他们 当成嫖娼者抓了,我相信你不是那种人。刘二麻子为什么那样胆大包天,有恃无恐? 强龙难压地头蛇,那儿有人护着他。你面对的是一种强大的势力,这就是权力。在 我们当今中国,权力仍然是最有力的。聪明的人总是绕开它走,不会去碰得头破血 流的。我知道你和龙老师为什么把你们的事务所取名天赐。那是上天赐与的,是天 道人心。如果真有这么一架天平,我们把权力和法律作为砝码放在两边,它们不会 平等的,天平会严重倾斜,分量轻的那一边是法律。”向羚认为自己的看法很现实。 “你真的这样认为?”邹国定不敢苟同。向羚听出来了邹国定根本不同意她的看法, 她干脆把想到的一古脑儿倒出来:“千百年来的中国就是如此,过去从来都是刑不 上大夫。共产党的宗旨本来是为人民服务的,打江山和建国初期他们确实是这样做 的。可现在不是这样了,起码不完全是这样了。我们这个社会是个等级制度森严的 社会,不少当官的被权力腐蚀了。现在你在哪儿都可以看到,如果谁披了一张党员 或干部的皮子,它就成了一种保护的盔甲。我听见过一件案子的最后处理,有两个 人共同作了这件案子,党员是主犯,另一位不是党员的人只是胁从,可党员只开除 了党籍,而那个平头百姓却被判了三年。这叫做在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吗?可悲的是, 在许多人的观念里,却认为这是正常的,合理的。”“你说的叫官挡,中国唐朝时 就有了。”邹国定说,“你讲的这件案子只是极个别的,不是到处都是这样的吧? 我们的法制还不健全,还不完善。我知道你还想说,现在,如果你有钱,你也可以 使法律下跪。是不是?”“我可没说。”“可你心里这样想了,我看得出来。” “有人把死刑犯也捞出来了。”“真有这样的事?”“我听说过。”“我没听说。” “邹国定,你为什么不现实一些呢?”“你应该知道的,我就是这个性子。” 李小华看着坐在远处的庄娅,庄娅把脸扭开了。她一定知道自己今天要来,她 是专门来见我的。她是怎么知道了我与玛丽小姐的事情的呢? 李小华在心里说:“庄娅,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可我……”终于鼓足勇气站起 来,向庄娅走去,他想邀她跳一支舞。可他看见一位男士先走到了庄娅面前。 男士显得彬彬有礼:“庄小姐,可以吗?” 站住了的李小华看见庄娅把手交给了男士,随他跳起舞来了。 庄娅仿佛无意地看了李小华一眼。 李小华从侍者的托盘中端起一杯酒,掩饰复杂的心情,慢慢又回到座位坐下。 他啜酒看着人群里的庄娅。 庄娅露出笑脸,与男士轻声地交谈起来。 李小华一口把酒喝干,又向侍者要了一杯酒。 杜心宇与阎红一起跳舞。两人今天可真是尽了兴。阎红变得小鸟依人般可爱。 杜心宇把心里想了好久的话说出来了:“爸爸想回老家去住,妈妈今年也退休 了,她同他一起去,房子就给我们腾出来了。”阎红说:“是你把他们赶走的吧?” “不是不是,你不要冤枉我,老头子一直都有这个想法,说农村比城里空气好,清 静。他喜欢到林子里散步,去小溪边钓鱼。”“我可不想马上就结婚。刚出学校, 什么事情也还没有干成,像话吗?”杜心宇很失望,不得不说:“听你的。”“你 不高兴?”“我是怕别人把你抢走了。”“那你真得小心。” 龙世桢和李小燕一起跳。他们还没有一起跳过舞。在学校时,李小燕不喜欢到 食堂里去跳舞,今天晚上,她不可能再拒绝龙世桢。 龙世桢说:“我听说,你哥和我姐的事情吹了?”李小燕说:“以后怎样发展, 还很难说呢。”“玛丽小姐各方面的条件都比我姐好,你哥不会放弃她的。我从来 就很敬服你哥,他是一个有大志向,能成功的男人。”“你知道些什么呢?”“无 情未毕真豪杰,但对于男人来说,事业永远是第一位的。许多人被情所困,挣扎不 出来,到头来一事无成。男人通过奋斗成了英雄,主宰了世界也就主宰了自己的命 运。到那时,他什么没有呢?”“金钱多多的,美女多多的,是吗?”龙世桢语塞。 李小燕又说:“我在你的眼里,什么也不是,是吗?”“不,燕子,我喜欢你,真 的喜欢你。你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女孩子。” 李小燕看着他微微摇头。 一曲终了。两人分开。李小燕到她哥那儿去了。 龙天浩和穆芙蓉朝向羚和邹国定走过来。他们要走了。 穆芙蓉说:“好好儿的,争什么呢?”邹国定说:“没什么。”龙天浩说: “我们有事,要先离开了。”向羚说:“龙天浩,我们还没有谈话呢。”龙天浩说 :“向董事长有什么话要说呢?”向羚说:“我刚回来,生意上的事情真是想向你 请教。”龙天浩说:“开什么玩笑,应该是我向你请教。这样吧,我打电话,请你 们喝茶,吃饭。”向羚说:“那我就等着你的这个电话。” 邹国定和向羚送他们走出屋去。看着他们的车开走了。 邹国定看见妻子的眼里闪出一点阴毒的火花。 邹国定说:“他们是你生意上的竞争对手,是吗?”向羚说:“他们也看中了 柳条坝。”邹国定不明白:“柳条坝?什么柳条坝?”向羚说:“等会给你说好吗?” 两人又走进了屋里。 李小华迎着向羚走过来,向羚露出微笑看着他。“想好了吗?李先生。”李小 华说:“向董,明天,我到你的公司去看看。”向羚脸上露出了笑,连说:“好, 好,我开车去接你。”李小华说:“不用,我自己去。” 杨柳真是个漂亮妞,而且懂得不少床上的技巧,前,后,上,下,对单子雄百 依百顺。单子雄最喜欢她叫床,使他能感到极大的快乐,甚至神魂颠倒。有了第一 次后,他就把她包下来了。这天晚上,单子雄去了向羚家,杨柳在房间里看了一会 电视,十分无聊,就下来,坐在山茶花宾馆大厅一角喝咖啡,忽然看见父亲杨树林 和房梓走进来。父亲一脸焦急。他们没有看见她,一直朝服务台走去。父亲怎么找 到这儿来了?她微侧过脸看着他们,一颗心跳得咚咚的。他们同服务员小姐说了几 句话,然后朝电梯走去了。他们是来找自己的?! 杨柳匆匆走出大厅,招手上了一辆出租车。她不知道自己要上哪儿去,让司机 在大街上胡乱地跑了一阵后,车在大桥上停下来,杨柳下了车。 杨柳在桥边望着滔滔江水。她恨死了自己,这么不争气,有家不能回。可她又 有什么办法啊?如果没有毒品,她可是一天也活不下去了。有一刻儿,她真想跳下 去,一死了之。 汪全走过来,说:“杨小姐,混得不错吧?”杨柳吃惊地看着他说:“是你? 你怎么会在这儿?”汪全说:“我来找你,正遇见你出门,就跟来了。那东西,你 要不要?”杨柳看着他一阵,然后伸出了手去。汪全也伸出手:“钱。”杨柳打开 小坤包,拿出钱,汪全把东西给她。“帮我们卖一点吧。”汪全说。“货很多哦。” “要多少有多少。”“你找其他人吧,我不卖。打死我也不卖。”汪全狠狠地说: “你知道我是干什么的了,跟我走。”“做梦吧你。”“你走不走?”“自己滚吧!” 一个警察从对面走过来,汪全赶紧离开了。 警察走到了杨柳的身边:“姑娘,你,没事吧?”“没事。”“夜深了,回家 去吧。” 杨柳转身走了。 杨柳怕汪全再来找她帮助卖毒品,她不敢回宾馆,在大街上狂了一阵,打车回 家,从车上下来,呆呆地望着自己家的那扇还亮着灯光的窗户。 杨树林一个人在喝闷酒。 杨柳眼里的泪水汨汨地流下来了,不敢哭出声,捂住嘴跑开了。跑出厂大门, 远远看见汪全吸烟倚在摩托车边。 她站住了,然后向着他走过去。她又跟他去了。 这天,邹国定说,小燕,跟我去看一个人。谁呀?你去了就知道了。小燕没有 再问。桑塔车开到一处劳改农场门口停下,邹国定和李小燕从车上下来,拿出探监 的手续给门卫看。门卫看后打电话。不一会,出来了一位管教干部,带他们进去。 他们边走边看,这儿很大,有山有水,有田地有工厂,劳改犯们住在一溜一溜的白 色平房里。周围有电网,高高的塔楼上有执枪守卫的警察。 管教干部把他们领进一间会见室,说:“你们稍坐一会。”出去了。 邹国定问:“这种地方,来过吗?”李小燕摇头说:“我没有想到,这种人, 你还会来看他。”“过去,我们毕竟一起下过乡,后来又在一个厂里干。”“他一 定从心里恨你。”邹国定淡淡一笑:“也许是恨之入骨。”“我听说,他曾要给你 很大一笔钱,要你放过他。”“你到哪儿去听说的?”“有没有这事?”邹国定看 着她说:“我能这样做吗?” 管教干部带着陆柄山进来了。穿着劳改服的陆柄山剃了光头,显然正在劳动, 一身是泥,与过去判若两人。他做梦也没有想到邹国定会来看他,吃惊地看着这位 过去的老朋友,是他把自己送进这儿来了。再看一眼李小燕。这位漂亮姑娘不认识。 案子已经结了,他还有什么需要问自己的呢? 管教干部离开了。陆柄山在桌子的另一头慢慢坐下来。 邹国定与陆柄山冷冷地对视了一阵。 李小燕在观察他们,想着,他们之间会说一些什么话。 邹国定把一包烟推过去,再把一个打火机推过去。陆柄山的目光落在这两件东 西上,显然,他有好久没有吸烟了。开始,他在反抗,不吸他的烟,不吸,不吸。 可还是抵抗不住巨大的诱惑。他抽出一支烟,战抖着手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大口。 透过烟雾,他又盯住邹国定。 邹国定说:“她叫李小燕,政法大学的毕业生,现在是我的助手。” 陆柄山看李小燕。李小燕点点头。他在想,我在什么地方见过她? 邹国定和陆柄山开始了对话。 邹国定问:“过得还好吗?”陆柄山说:“你是专门来看我的吗?”“是的。”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还要到这种地方来?”“来看看你,不行吗?”“不,不需要, 不需要,你不该来看我。我不要你来看我!我算什么东西?一个被判处了无期徒刑 的犯人。工人们恨不得把我撕碎了吃掉。”“你还是人,还有在这儿生存和劳动的 权利。”“你还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呢?”邹国定摇摇头。“你想问什么?”“能 吃饱吗?”“能。”“每天劳动多久?”“八小时。”“你做什么?”“做过去我 们一起下乡干过的事情。”邹国定明白:“你分在农业组了。”“是。”“他们打 你吗?”“你是指犯人吗?”邹国定看着他。“刚进来时被打过,现在没人打了。” “管教干部呢?”陆柄山摇头。“有电视看吗?”“有。”“睡觉呢?”“比过去 还睡得多,十个小时。”“还有其他文体活动吗?”“有,看报,下棋,打球。” “有人欺负你吗?”陆柄山摇摇头说:“没有。”“你只要好好劳动,好好表现, 是能减刑的。”“我知道。” 李小燕看出,陆柄山的情绪和态度比刚进来时好了一些。邹老师对他表示了关 心,了解了他现在的情况,而他触犯刑律的这件事情,邹老师一个字也没有提及。 但邹老师不可能不提及的。刚想到这儿,邹老师又说话了。 “你想过没有,你为什么做出了这样的事情?”陆柄山看着他一阵,终于回答 :“想过。怎么能不想?宣判后的几天里,我就没有睡过好觉,老想。”“你是怎 么想的呢?”“我还是一点一点变的吧。先是想多捞钱,有好房子,好车,后来在 外面有了女人,开销越来越大,胃口也就越来越大。我到外面去进设备那次,上了 赌场,输了很多钱,想捞回来,越赌输得更多,只好用公款低债。”“就没人能管 得住你?”“在厂里,基本是我一个人说了算,厂里没有职代会,工会算不了什么。 上面听我的。”“办那个环球公司,是局长先找你的呢,还是你先找的他?”“他 先找的我。”“死无对证。”“真的。” 两人又停住了说话。李小燕相信,陆柄山没有说假话。 邹国定说:“你想过对不起厂里的工人吗?”陆柄山伤感地说:“这段时间想 得最多的就是这事了。”邹国定点点头,说:“你能这样想就好了。” 陆柄山又点燃烟吸。李小燕看见一丝泪光在他眼里闪过。 “还有谁来看过你吗?”陆柄山摇头。“你女儿呢?”陆柄山又摇头。“你刚 结婚不久的这个老婆呢?”“离了。”“你想过厂子还有救没有呢?”陆柄山还是 摇头。“还记得起来房梓吗?”陆柄山抬起头来:“房梓?”“那个常大分来的大 学生。还记得他吗?”“记得,他为我出过一些主意,可这些主意对我个人都没有 多少好处,我就没听他的。这个人很能干的。”“他现在是厂长了。”陆柄山并不 吃惊:“他是个当厂长的料。” 管教干部又走到门口来了。 邹国定说:“时间到了,我以后还会来看你的。” 陆柄山的眼里有了点潮湿的东西。那是感动,或者是感激。他抬起了手来,想 握一下邹国定的手,又放下了。他看着他们离开了。他想,邹国定是来看望我的第 一个人,他还把我当哥们儿,他希望我能活得更好些,他…… 车开回的路上,邹国定突然停下了。他下车走到了江边,久久地看着滔滔江水。 李小燕下车来,没有走过去。她知道老师的心里很不平静。出门时,他没有对她说 要上哪儿去,见到了陆柄山,她才知道是来看他。这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陆柄山 已经是一个被判了无期的犯人,也许这辈子没有希望出来了。他干过那么多对不起 工人们的事情,一个好好的厂子葬送到了他手里。邹老师为什么还关心着他?难道 仅仅因为他们过去曾是同学和朋友吗?邹老师有一个博大的胸怀。 回到律师事务所,两人又开始忙起来。李小燕打电脑,凝神思索,动起来手指 在键盘上十分灵活。她打五笔,学五笔要背字根,许多人怕麻烦,都打拼音。 邹国定看完一个材料,合上卷宗,略作思索,拿过来,交给李小燕,说:“小 燕,你把这个看看,把有些东西加进代理词里去。”李小燕接过来,翻翻,说: “邹老师,不知为什么,我总是写不好。在学校里,也学过写代理词,可是一接触 到真正的案子,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辛辛苦苦得来的东西,什么都想写进去。” “不要急,慢慢来,开始都是这样的。”邹国定说,“记得我第一次写代理词,自 己以为写得多么多么好,可交给龙老师一看,他整个儿就给我打了个大叉。枪毙了。 我问他哪儿不行哦,你猜他说什么,他说我是花拳绣腿,是写给人欣赏的,不是写 给法官和陪审员看的。写代理词的关键是要写得简单明了,重点突出。昨天你走后, 我看过你写的前面部分,很有文采的,这说明你的文学功底不错。”李小燕听出来 了,邹老师在批评她只注重形式,说:“邹老师宽我的心,这有什么用?我从小学 起就喜欢看小说,作文一直还马虎。”邹国定说:“是吗?我写过小说,但一篇也 没能发表出来。那是八十年代初,‘四人帮’刚打倒不久,心里觉得有许多东西要 写,不吐不快。谁知熬夜写出的稿子寄出去,盼回来的全是铅印的退稿单。那时写 小说的人多,看杂志的人更多。现在的许多中年作家就是从那时开始起步成了气候 的。王安忆,陆星儿,张抗抗,陈建功……我没有这个天赋,后来灰心了,就搁了 笔。我不是写小说的料。”“我也不是写小说的料。”李小燕说。“小燕,我看啦, 如果你写小说,下点功夫,也许真能写出点名堂来呢。庄娅给我看过你写的一篇小 小说《呼吸》,是叫这名字吧。获全国晚报连载小说奖,并获当月该报最佳作品奖 ——彼时无私车,以第一人称写一出租汽车司机的奇遇:一贵妇人抱狗坐他的车清 晨到山上茂密林子里,女人矜持地叫司机等着,许久才又从林子里出来,后又坐车 返回城里,最后司机终于忍不住吐口相问,才知,此女人是抱狗上山去让狗呼吸新 鲜空气——人上人!深刻呀深刻。”“那我……”邹国定意识到不该这样说:“啊, 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你更适合作律师。你对这个职业有一颗深深的爱心。对人 对事有正义感,心细,只是还缺少经验。”“有爱心和有正义感的人遍地都是。” “不,不见得吧?”“邹老师,你说真心话,我能学出来吗?”李小燕看着他。 “能,一定能。你会比我强多了。”“邹老师,你上过政法大学吗?”“没有。我 是自学出来的。像我们这种年纪的律师,许多人都是自学的,有正规大学毕业文凭 的少。前些年,政法大学毕业的学生,大多去了公检法部门。这就给我们这些半路 出家的人留下了这条路走。你什么时候可以写完?”“再有两天吧。”“慢慢写, 不要急,写完了我替你看看。” 李小燕看着他走回去,看着他坐下来,又看着他桌上的那架天平,不经意地笑 了一下。 邹国定发现了,说:“你笑什么?”“我也有一个你那种天平。”邹国定吃惊 地说:“是吗?”“几乎一模一样。”“这是一位老人送给我的。他对我说,社会 上有许多不公,如果社会是一架天平,律师就应该成为砝码,知道吗?成为法码正 天平。说得太好了。我把它放在这儿,使它成为我的座右铭。座右铭,不是写在纸 上的座右铭。我每天来到这儿上班,一看见它就想起了那位老人说的话,一刻儿也 不敢忘了自己的责任。”“我是自己买的,那是上大学二年级的时候,有一次我同 妈妈逛商店,一眼看见它就觉得很好玩,于是当成玩具买回去了。我把它当秤用, 常用它称一些小东西。后来不用了,就放在钢琴上当摆设。”李小燕说。“你也会 弹钢琴?”“小学时学过几年,中学时就弹得少了,现在是偶尔弹一下。曼子的琴 弹得不错,她一直没有丢吧?那天在你们家里,她弹《月光奏鸣曲》,手指灵活, 节奏感强,轻重适度,弹起来很带感情。她对曲子的领悟很深,听了使人深深感动。” “小燕,你是太夸奖她了。”邹国定摇摇头,“她妈妈要她读重点高中,她自己想 考音乐学院附中。”“你呢?你想她今后干什么呢?”“我尊重女儿自己的选择。” “向阿姨有了这么大个摊子,她是要曼子以后读了书出来帮她吧?”邹国定点点头, 说:“也许吧。”又埋头看材料了。 李小燕打了几下电脑,看着屏幕,问:“邹老师,陈英子那个案子,到底什么 时候可以开庭?”邹国定说:“这个案子现在分为了刑事和民事两个部分,刑事部 分是公安局在立案调查,他们完了送检察院,由检察院起诉刑事部分;我们是她们 的民事代理,放在后面,主要是赔偿。估计至少要两个月后才轮到我们有事做了。 刘二麻子取保候审,失踪了,已批捕在逃。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把他抓住。公安局已 专门请了人在医院照顾陈英子。”“陈英子很可能要终身残废。是吗?”“是呀, 她的脊柱里打进了两根钢针,现在还一点儿也动不了。我每次去看她,心里都掉泪。 可脸上还装出笑容,得安慰她哦。”“是,她才十八岁呀!”“十八岁,十八岁。 小燕,你十八岁在做什么?”“那年,我刚好考上了政法大学。我觉得我赢得了整 个的世界,我的前程似锦。邹老师,你十八岁下乡了吗?”“没有,还在搞文化革 命。那可是如火如荼呀!”“邹老师,你说,中国为什么会出现‘文化大革命’这 种事情呢?”“那时候,中国缺少民主和法制。”李小燕点点头,说:“有时候, 我真羡慕你们,年轻时经过了那么多的事情,文化革命,下乡,打倒‘四人帮’, 改革初期的拨乱反正。风风雨雨的,锻炼得意志坚强了。睁眼看看现在的社会上, 各行各业,是你们这一代人成了顶梁柱呢。”邹国定感慨地说:“一代人有一代人 的特点和使命,我从来不为我们所经过的一切后悔,但也没什么值得骄傲的。小燕 啦,我也羡慕你们,脑子里没有那么多的框框和旧的观念,你们比我们读的书多。 你们是属于市场经济的一代。下个世纪就是你们的了。未来永远属于更年轻的人。” “邹老师,我听说,你在农村时就为农民打过官司。” 邹国定看着她,他不想提起这件事情,那是他心里的痛。那个干部,曾是他很 好的朋友,可他逼死了人。农民来找到他,那么信任他,他只能豁出去为农民写了 状纸,最后把他送进了监狱。十年,他早出来了。邹国定曾想过回大山里去看看他, 就是一直没有机会。他相信自己会再回去的。 “说来话长,以后再给你讲。”邹国定说。“明天,我想去看看陈英子。”李 小燕又说。邹国定也不想谈这个话题了,说:“你去吧,替我问她好。多鼓励鼓励 她。小燕,你哥找到工作了吗?”“昨晚,爸爸同哥谈他的工作,谈得很晚。”李 小燕说,“两人争起来了。爸要哥回常佳大学去工作,哥却说他想去向姨的公司。 向姨想哥到她那儿去,她没对你说过这事吗?”“说过。说过不只一次。你向姨还 要我对你说,请你做你哥的工作呢。”“可你没对我说。”“这种事情,我不会说。” “为什么?”“向羚公司的事情,我不想介入。”李小燕笑道:“你们两人真逗, 保持各自的独立性。她干她的公司,你干你的律师。她回来这么久了,也没到天赐 来过一次。如果哥真要到她那儿去呢?”“这是他们之间的事情。你哥真的要去?” “八成。”“我看你哥终非是池中之物,他去了,也不会为你向姨干多久的。他这 是暂时过渡一下,你觉得呢?”他看着她。李小燕微微点头,说:“哥从小就有雄 心抱负,要干轰轰烈烈的大事情。在美国,他同玛丽小姐的感情很好,玛丽小姐不 想他回到中国来,要他去她父亲的公司里干,他不愿意依附于她,一气之下就回来 了。邹老师,这就是男子气吗?”“为什么要依附女人呢?”邹国定说。李小燕哼 了一声:“你们啦,一个鼻孔出气。”“对不起,燕子,如今的女人,比男人能干 的多啦。”“这还差不多。龙老师有电话来吗?”“医院联系好了,今天就住进去。” “就钟婆婆和他一起去的?”“不,还有庄娅。”“龙老师真的得了那种病?” “但愿不是。” 章进走进向羚的总经理室来,说:“董事长,这是你要的有关参与柳条坝竞标 的材料。”放桌上。向羚正在研读一份东西,头也没抬:“你去吧。” 章进听出她心情不好,转身走到门口,听见向董又说话了。 向羚的语气冷冷的:“单先生要回香港,你替我去送送他,就说我有事脱不开 身,请他原谅。”这使章进想到,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意外。章进转过身来:“现在 就去吗?”“现在就去。”章进没有立刻就走,看着向羚。“你怎么不走?” 章进不得不问:“董事长,你同单先生之间是不是发生了点不愉快的事情?我 想知道。如果……”向羚看着他,脸上浮起了一丝笑:“小章,你终于变得聪明起 来了。好吧,我对你说,单先生的胃口越来越大了,我的这个公司他想占到51% 的 股份,由他来做董事长。你想,我怎么会同意呢?昨晚我们吵起来了,我气得摔了 一个杯子。所以今天他要走。吓唬我,没门。”向羚没有说出来,单子雄还想强暴 她,但没能得逞。那个杯子她扔到了他的头上,把他打流了血。“会不会发展到他 同我们公司真正分手?”章进有点儿担心。“很难说。你去送他,装成什么也不知 道。”向羚叮嘱道。“好的。我走了。” “去吧。”章进走了,向羚起身,走到窗边,看城市的街景,永远是匆匆忙忙 的人来车往,只有晚上才能安静下来。她想得很清楚,在心里说:“单子雄永远不 会成为我的真正的朋友,从一开始结识他我就知道这一点,我们只不过是互相利用, 我清楚,他也清楚。这个色鬼,见了女人就不要命,居然打起我的主意来了。这家 伙也看到了柳条坝的发展前景,想一口吞下去,跟我玩花招。看来,我要同他分手 了。他走了,我的资金就被抽走了一半,柳条坝,我就只有看着的份儿了。我将不 会成为龙天浩的竞争对手。他当然也是看到了这一点的,所以才这样有恃无恐。我 只有走另外的路了,找其他的合作伙伴或者向银行贷款。柳条坝,柳条坝,我至少 需要一个亿,一个亿呀!可到哪儿去找这些钱呢?” 刚上班,李小华就来到二十一世纪公司。这个公司占了整整一层楼,不算大, 可也不小。大概是刚装修不久吧,还能闻到建筑材料的气味。大开间有二十多个人 在办公,都很忙碌,打电脑,打电话,印文件……几乎全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他 问总经理办公室外面的一位秘书小姐:“小姐,请问,向董事长在吗?”在打电脑 的柯霜没有抬头:“你同向董预约了吗?”李小华说:“没有。”柯霜仍然没有抬 头:“对不起,先生,向董很忙,公司有规定,没有预先约好,她一律不见。”李 小华笑笑,说:“她架子还挺大的。不过,做大老板的,都是这样吧。谢谢,小姐, 我以后再来吧。”离开了。柯霜抬起头来,说:“等等先生,你是来谈生意的吗?” 李小华没有转过身来:“不是,我是来找工作的。”柯霜说:“来找工作的,你先 到人事部门谈谈吧。我们的人……”忽然想起什么,拿起旁边的一张报纸,看,喃 喃:“呀,是他。”朝走远的李小华喊:“先生,请等等。” 李小华转过身来,不解地看着她。 柯霜快步走过来:“你是李小华先生吧?”李小华说:“你怎么会认识我?” 柯霜拿出报纸,说:“这上面有你的报道呢。我想起来了,我们是乘同一架飞机回 常佳来的,在向董的家里,我还见过你呢?”李小华说:“是的,我就是李小华。” 柯霜热情地伸出手来,说:“你好,李先生,我姓柯,是向董的秘书。向董可是等 了你好些天了。她说过,你今天会来。” 向羚这时走出来,一眼看见了李小华,高兴地说:“李先生,你来了。”李小 华说:“向董事长,你好。”向羚快步走过来,笑逐颜开:“我可是盼星星盼月亮, 你终于来了。”握住了李小华的手。“请吧。请到我的办公室。” 柯霜随在他们身后,站在向羚的办公室门口。 向羚对她说:“咖啡。”又对李小华说:“加糖吗?”李小华说:“不加糖。” 柯霜到另一间房里煮咖啡去了。 向羚说:“请,请,请坐吧。” 李小华坐下来,向羚与他并排坐在沙发上。 向羚说:“李先生,我知道你会来的,而且有一种感觉,你今天就会来,果然, 正想着,你就来了。我这儿怎么样?还过得去吧?”“不错,很好,很气派。员工 都各忙各的。你的公司是一个战斗的团队。向董,你墙上的这些字画都是真迹吧? 不过,你的桌子上应该有一台电脑。”李小华拿出烟来,“可以吗?”“我这儿是 不准抽烟的,但你可以例外。”向羚说,“抽吧。电脑这玩意儿,过去我不想学, 现在看来,不学是不行了。公司里的电脑已经联网了。这样,我们就可以最快地获 得各种信息。”李小华说:“你这种想法好,社会已经进入信息时代了。你可以不 学打字,但要会看,会调,懂一些基本操作。电脑就是世界,世界就是电脑。” “到我这儿来,你父亲,李市长知道吗?”这是向羚最关心的问题。“知道。” “他同意了?”“不,他不同意。他希望我回学校去工作。不过,我要做什么事情, 这是我自己的事。”李小华说。 柯霜进来,放下咖啡:“李先生,请。”“谢谢。”柯霜又出去了。 向羚说:“李先生,你在常大的演讲很轰动哦。”“向董去听了?”“机会难 得嘛,我当然去了。很受启发呀!我还录了音,回来又听了三遍,慢慢消化。我让 我的中管人员都听了。你讲的那些小故事很生动。一只小船上有他的妈妈,妻子, 儿子,船翻了,他只能救一个人,救谁?这是一个大难题呀!你没有给出答案,我 来回答你好吗?”“向董请讲。”“儿子。”“为什么?”“儿子代表未来,代表 希望。是这样的吗?”“向董答对了。这是哈佛每年都要学生回答的问题。” 章进到山茶花宾馆,去604 房敲不开门,又到总服务台问服务小姐:“小姐, 我找单子雄先生。”“单先生已退房离开了。”章进大吃一惊:“走了?!什么时 候走的?”“一个小时前。”“他说去哪儿了吗?”“他没说。”章进皱起了眉头, “这个家伙,去哪儿了呢?”小姐看他一眼。章进又问:“他订机票了吗?”“没 有。”“谢谢你。”也就是说,他还在常佳。 章进转身离开,走出大厅,一眼看见杨树林在这大门口附近转悠,认出了他, 走过去,说:“杨师傅,等谁呢?”杨树林也认出了章进,说:“你是,你是向羚 的……”“对对,向董的助理。”“没事,没事,你忙吧,我走了。”杨树林转身 匆匆离去了。 章进不解地看着他离去,消失在旋转门外。杨师傅到这儿来干什么呢?这儿不 是他该来的地方呀! 章进当然不会想到,他就是杨柳的父亲。 向羚家聚会第二天,龙天浩就找了单子雄。他在山茶花宾馆有包房,坐在大厅 里喝茶,很容易就等到了单子雄从外面回来。他说在向羚的家里见过他。单子雄也 想起来了,说有印象。两人交换了名片。龙天浩虽说只是想与单子雄认识认识,随 便聊聊,但单子雄哪有感觉不到他想拉自己入伙。他当时并没有答应龙天浩什么, 后来在与向羚谈话时,口气变得硬起来了,向羚才摔了杯子。东方不亮西方亮,单 子雄一气之下离开了山茶花。他给龙天浩打了一个电话,说要与他见面。龙天浩立 刻就约单子雄到高尔夫球场一起打球。他们已经来了一会了。穆芙蓉和一位年轻的 漂亮女人(杨柳)在远处看着他们。 龙天浩挥杆把球打得很远。 单子雄拍手道:“龙总,你这一杆至少有六十米。”龙天浩说:“我不常打高 尔夫球,只是力气还有。”“龙先生贵庚几何?”“痴长四十四岁了。”“你比我 小,你比我小,我已是知天命之年了。”“看不出来,看不出来,单先生最多只看 四十五六岁,和我年龄差不多。”“哪里哪里,今不如昔了。十年前,我一个晚上 可以有三个女人,还叫她们招架不住。现在呢,一个就累死我了。” 龙天浩哈哈大笑起来。 单子雄把一只球打进了洞里。 “你赢了,比我少三杆。你是老手了。”龙天浩说。“我在香港参加过业余比 赛,拿过奖杯呢。”单子雄的口气得意了。“说吧,单先生,我输了,该我做东, 你想去哪儿吃饭?”“吃饭是小事情啰。”“可总得吃饭呀!”“常佳我不熟,龙 先生既然要破费,就随意吧。”“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吃山珍,那儿还可以洗桑拿, 全套服务,小姐都是最漂亮的。”龙天浩早有准备。“是吗?龙先生,你可是知道 我有些什么爱好呀!”单子雄哈哈大笑起来。龙天浩看一眼远处的杨柳,说:“单 总,那位小姐怎么办?”“从来没有一位女人可以管住我。”“我同你可不一样。” “是吗?不过,穆女士可是你的贤内助哦!我不相信,龙总没有其他的女人。” 两人都笑起来。 “他们在说什么呢?”穆芙蓉问。“哼,一定是在说女人。”杨柳说。 是吃饭的时间了,李小燕从外面回来:“邹老师,吃饭了。”邹国定在看一份 材料,头也没抬,说:“你先去吃吧。”“我等你。”“不不,我还有一会,把这 个材料看完。” 李小燕看着他,想想,拿了一个盅子出去了。李小燕在附近一家店子里买了两 个盒饭,拿着走回事务所里来。站在办公室的门口,她呆住了,邹国定不知上哪儿 去了。等了一会,他没有从洗手间里出来。他离开事务所了。他会去哪儿呢?他离 开为什么不告诉我呢?她打开盒饭一个人吃起来,尽管很饿,却没了胃口。 两辆小车开出高尔夫球场。 龙天浩说:“这个单子雄,不是可以轻易就范的。”穆芙蓉说:“我看你们谈 得很投机的嘛。”“哪能这么快就谈正事了?我不谈,他也不提起。现在还只能谈 风花雪月,吃吃喝喝,社会新闻。不过,他能来打高尔夫,这说明他也在找合伙人, 看来,他真是同向羚分手了。这个机会,我们一定要抓住。”“刚才,庄娅打了一 个电话来,说爸爸今天可以住进医院了。”“是吗?好好好,住进去我就放心了。 等这一头忙过了,我还是要到北京去的。老头子只有我这一个儿子呀!”“但愿爸 不是那种病。”“爸这个人啦!不说了不说了。” 单子雄和杨柳坐在另一辆车里。 杨柳说:“单老板,我们这是去哪儿哦?”单子雄把手放在杨柳雪白的大腿上 抚摸着:“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今天是龙老板做东,我们听他的,听他的。有好 的你就吃,该怎么玩你就玩。其他的,你就不要问了。”“龙老板这个人好对付吗?” “对付?说得好,对付。”单子雄哈哈大笑,“宝贝,是老板都不好对付,否则, 他就成不了老板。现在是他需要我,我也需要他。明白了吗?”“哼,你们这些人 啦,都是勾心斗角,一个比一个会玩会享受,一个比一个心狠手黑。”杨柳说。单 子雄不以为耻:“谢谢你的夸奖。商场就是战场,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不听不 听。单老板,这个月的钱,你该给我了吧?”杨柳伸出手来。“你呀,也是一样, 一天都等不得。”单子雄从皮包里拿出钱来,“给,你点点,五千。”杨柳把钱抓 过来:“下个月的定金呢?”“明天再说吧。”“那你还要我吗?”“只要我还在 常佳,我怎么能没有你呢?你这么听话,我的小宝贝。”拧她的脸蛋,一下把手伸 到了她的下身去。杨柳把他的手打开。 小车开进一个风景迷人的渡假村。章子雄心里说,这地方不错。 龙君威住进了北京肿瘤医院,这间病房里还有一位老人,他看着他们进来,一 句话也不说。庄娅出去了,钟毓秀让老伴躺下来。 龙君威说:“大兄弟,打搅你了。”老人不说话。龙君威又问:“大兄弟,住 了多久了?”老人看龙君威一眼,转过头去了。 钟毓秀对龙君威使眼色,叫他不要问了。 龙君威说:“小娅去哪儿了?”钟毓秀说:“还有一些手续要办,小娅忙去了。 你闭上眼休息一下吧,什么也不要想。我去看看,哪儿可以打开水。”提了水瓶出 去了。 司法部律师司刘副司长和他爱人小张进来了。 龙君威看见,坐起来,高兴地道。“哟,你们来了。”副司长赶过来:“龙老 师,快躺下,快躺下。”两人帮助龙君威斜躺在床上。龙君威感激地说:“谢谢你 们。真是太谢谢你们了。这儿床位很紧张,要不是你们帮忙,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 能住进来。你看,还拿这么多东西干什么?”“龙老师到北京看病的事情肖部长也 知道了,他现在在上海开会,昨天晚上,他打了电话回来,说会完了他回北京就来 看望你。”副司长说。“你看看,你看看,怎么能惊动肖部长呢?他一天这么多事 情。是你们告诉他的吧?”龙君威直摇头。“不是我说的,不是我说的。”副司长 说,“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龙老师,既来之则安之,好好儿检查,我们为 你联系了最好的医生。你现在的任务是静下心来,什么也不要想,一切听医生的。 医生叫你打针你就打针,叫你吃药你就吃药。多休息,少说话。”“我知道,我知 道。谢谢你们。” 那个老人静静地听他们说话。闭上的眼睛睁开了。 “龙老师,如果需要人护理,我们替你找。”副司长说。“不用不用,我老伴 和外孙女一起来了,报社给了庄娅一个北京的差事,就公私兼顾了。” 庄娅进来,看着这两个陌生人。她不认识。 龙君威说:“小娅,还认识吗?这是我在一所时的刘主任,这是刘主任的爱人 张阿姨。”庄娅微笑着说:“刘叔叔,张阿姨,你们好。”副司长说:“认不出来 了,认不出来了。我离开常佳的时候,小娅还不到十五岁吧?看看,长成这么漂亮 的大姑娘了。”钟毓秀进来,说:“哟,是小刘来啦。”副司长说:“钟医生,你 还这么年轻呀!”钟毓秀说:“什么年轻,半截都埋进黄土了。这是小张吧,这么 年轻呀!好漂亮!”小张过去是舞蹈演员,现在在一个区群众艺术馆工作。小张说 :“钟医生,老刘几次同我商量要去常佳看望你们,总抽不出时间来。等龙伯伯病 好了,我一定陪你们好好地玩几天,把北京好看的地方都看了。十三陵,长城,八 大处,故宫。”钟毓秀说:“好,好,来,来,你们坐呀。” 两人坐下了。 龙君威说:“小刘,部里的工作很忙吧?”副司长说:“这段时间到全国很多 地方去跑了跑,看看《律师法》各地的执行情况,搞了个调查表。有执行得好的, 也有不怎么好的。一些地方存在的问题还真不少。国家出台一个新的法律文件不容 易,一个新东西,真正要做到全面认真落实,更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龙君威说 :“是得有一个过程,甚至是艰难的过程。不过我感触最深的是,我们国家的民主 化,法制化建设加快了进程。”副司长说:“你们常佳怎么样?还可以吧?”龙君 威说:“观念的转变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常佳也不例外吧。我们找外商索赔那 件官司,部里面很关心,否则,我们搞起来也很难的。”副司长说:“那是外贸部 的同志也帮了忙。对了,邹国定现在怎么样?能顶下来了吗?”龙君威说:“邹国 定是个难得的好律师,素质好。我是放心走了的。” 刘副司长接了几个电话,龙君威知道他忙,就赶他走。 庄娅送他们出去。 副司长说:“小娅,有什么事情,就来找我。”庄娅说:“到北京来了,刘叔 叔就是我们的靠山了。”副司长说:“龙老师还是那个天赐律师事务所的主任吗?” 庄娅说:“还是。”副司长说:“龙老师是个工作狂,这段时间就不要他想所里的 事情和那些案子了。”庄娅说:“外公在写《中国当代律师史》。”副司长说: “这事我知道,要把他管起来,让他静养。就不要写什么东西了。”庄娅说:“怕 难。”副司长说:“这是任务,知道吗?”庄娅说:“我尽力吧。”副司长问: “那种病的可能性大吗?”庄娅点头。副司长说:“但愿不是。我们走了。”庄娅 说:“谢谢你们。”上了车,副司长又说:“有空了我再来看他。再见。”庄娅说 :“再见。”看着车开走了。 庄娅拿出手机打电话:“妈妈,我是小娅,外公住进医院了,刚住进来。是两 个人住一个房间,还有一位老大爷。这个人怪,不说话,也许是哑巴。手续都办好 了。是刘叔叔和张阿姨帮的忙。他们来了,刚走,我不认识刘叔叔了,就是过去一 所的主任。嗯,嗯,我知道,我知道,检查后我就立刻给你打电话,把结果告诉你 和爸爸。舅舅那儿我就不打电话了,你告诉他们吧。你和爸爸也要注意休息,不要 也像外公一样玩命。我的事情我知道,外公住进来了我就有时间去采访了,报社的 任务我能完成好。妈,你别说李小华了,我知道应该怎么做的。好的,好的,就这 样。” 庄娅回到病房,在外公床边坐下来。 龙君威说:“小娅,外公有一件事情,一直想问你。”庄娅说:“外公,你说 吧。”龙君威说:“这段时间,我看出你情绪不怎么好。”庄娅说:“是吗?我会 有什么事情呢?”龙君威说:“你不要瞒我,外公的眼睛很厉害的呢。你心里有事, 是吗?”庄娅说:“没,没事。”龙君威说:“是不是为李小华?”庄娅说:“外 公,不要提他好吗?”龙君威说:“你妈妈都对我说了。这当然是件大事情。我知 道,你是个重感情的女孩子,你们好了几年了,要你一下子放下他这不可能。但是, 你得正视这件事。不该来的,从来没有想过的事情一下子来了,怎么办?如果他真 是不喜欢你了,这说明你们之间没有真正的感情,那么,这种东西本身就是不值得 留恋的。你应该解脱出来,向前看。你还年轻,你更多的生活是在今后。你明白我 的意思吗?”庄娅说:“我明白了,外公,我会想过来的。”龙君威说:“人活在 世上,许多人都曾被情所困,爬不出来,结果毁了自己。这个李小华,怎么变成个 三心二意的人了?” 庄娅变得木然,她已听不见外公说的话了。 好不容易等到单子雄出门去了,杨柳打电话:“汪全,我没有了。”汪全说: “你不是不需要了吗?”杨柳说:“求求你了,你救救我吧,救救我……”汪全说 :“嗯,我知道你要找我的。什么时候要?”杨柳说:“现在,就现在。”汪全说 :“来拿吧,我在老地方等你。” 杨柳换了一件衣服开门出去。她上了一辆出租车朝城外奔去。杨柳没有想到, 自从她拒绝了为汪全卖毒品后,汪全就对她动了杀心。如果她因为吸毒被抓住,她 一定会供出自己来的。是的,汪全喜欢过她,或者说,她曾是他的一个性伙伴,她 使汪全感到过极大的快乐。汪全已记不清楚是怎样沾上了毒品的,父母离婚后,他 跟母亲过,继父不喜欢他,稍不如意就是一顿拳打脚踢,他恨他们,有一天偷了继 父的钱就离开了家,他也就很早就失学了,于是社会上就多了一个混混儿。汪全接 完电话也立刻去了城外。他在心里说,这个妞儿可惜了。 汪全躲在树林子里往外看,出租车开来了,杨柳下车,往前走。多漂亮的姑娘 呀!可你为什么要认识我?为什么也要吸毒呢?你不该拒绝我,你为什么不愿意卖 毒品呢?你不该认识我。不该,不该。 汪全悄悄跟上她,突然举起木棒朝她头上打去。 头上流血的杨柳转过身来,吃惊地看着手里拿着木棒的汪全。她的嘴唇抽动着, 竟奇怪地笑了一下,然后才轰地倒下来。汪全呆呆地看着不能动弹的她,手上的木 棒掉了下来。他用手试试她的鼻子,没了气。她的眼睛还大睁着,他为她合上眼皮。 怎么一棒就把她打死了?我为什么要打死她?他抱起她哭了一阵,然后掏出一把刀 来…… 汪全拖着一个麻袋,从悬崖上把麻袋投进了江里。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