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淫案开庭 陈英子的案子终于开庭了。公诉人起述后,通过了法庭调查,合议厅合议。 审判长宣判:“根据检察院的起诉,经过法庭调查,被告廖光树教唆妇女卖淫 罪一案证据确凿,经合议庭合议,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三百五十九条之规定, 判处廖光树有期徒刑六年。被告如不服此判决,可在十日内上诉到常佳市第一中级 人民法院。现在闭庭。” 法警将廖光树带走。 天上下着小雨。法庭门口立有一木牌,上书:本案因涉及个人隐私,不允许旁 听。人群外远处,站着邹国定、李小燕和庄娅。 庄娅说:“邹老师,我是记者,他们不让我进去,是怕我把不该宣传的事情宣 传出去了。可你和小燕是陈英子和赵秀花的代理人,怎么也不让进去?”邹国定说 :“庄娅,我早就从你的眼神里看出你想问我这话了,现在才问出来。我和小燕为 此事去找过院长和庭长,要求旁听,因涉及个人隐私,他们没有批准。法院有这个 权利。”庄娅说:“是吗?”苦笑着摇摇头,“什么时候才完呢?” 法庭里的检察官、法官们走出来。 李小燕看看邹国定,说:“完了。” 一位妇女大声地哭起来,“六年,六年,六年后他出来还是人吗?刘二麻子不 判,拿下面的人顶,算什么事哦?” 郑红霞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六年,六年算轻的,不要不知足了。狗仗 人势,狐假虎威!刘二麻子抓到了也要判的,逃得过初一还逃得过十五吗?人家还 有小姑娘,在医院里躺着呢。哼!自作自受,报应,活该!” 邹国定去同一位法官说了几句话,问了些情况,走回来对庄娅和李小燕说: “走吧,有这个结果也不错了。” 三人走出法院所在的院子,边走边谈。 庄娅说:“邹律师,刚才你说的涉及个人隐私到底是怎么回事?”邹国定说: “庄小姐,现在开庭的是由检察院起诉的刑事部分,我和小燕代理的是民事部分, 这件案子还涉及到其他一些姑娘和另外一些人的个人隐私,她们有的还不满十八岁, 法院根据规定有理由这样做。”庄娅说:“我不理解,我反正不理解。”李小燕看 看邹国定,转向庄娅:“庄娅姐,我问过阎红,像这类案子可以公开审理,也可以 不公开审理,由法院根据自己掌握的情况决定。” 只有两把伞,邹国定手里没有,李小燕把伞向邹国定的头上移过去一些。这个 细微的动作被庄娅看在了眼里。她在心里笑了一下。燕子挺体贴老师的。 三人走进了县医院。 病房里,陈英子躺在病床上,她咬着牙,努力想坐起来,一次,二次,三次。 怎么也办不到。她的头上冒出了汗水。她知道邹律师他们要来看自己。邹国定、李 小燕、庄娅走进陈英子的病房。陈英子只是望着他们走进来,没有说话。 李小燕说:“英子,好些了吗?”陈英子点点头。邹国定说:“英子,你爸爸 不是来了吗?怎么没见?”陈英子说:“他出去买东西去了。”李小燕说:“瞧你 这一头汗水。”掏出手帕为她揩汗。庄娅问:“赵秀花呢?”陈英子说:“她回家 去了。”从枕下拿出一封信来。“这是她昨天给我寄来的。”庄娅说:“我看看可 以吗?” 庄娅看信,念出声来了:“英子,我回到家里快一个月了,十分想念你。我坚 持锻炼,伤基本上好了。现在,我已能为家里做一些家务事了。你呢?你能够坐起 来了吗?你一定要咬牙坐起来,不管多痛也要忍住,爸爸说,就是好人躺在床上几 个月不动也要出事的。刘二麻子和廖光树的案子判了没有?怎么会拖这么久呢?我 想来看你,可爸爸妈妈再也不要我上常佳来了,他们说常佳城里坏人太多太多,当 然,也有邹律师,李律师,龙律师,庄记者这样的好人。不过,他们这样的人太少 了。听说龙律师到北京看病去了,不知有了结果没有,回来了吗?如果你能见到他, 请一定为我向他问好,叫他安心养病。你也安心养病吧,记住我说的话,坐起来, 一定要坐起来。写信把你的情况告诉我。” 陈英子的脸上流着泪水。 邹国定说:“陈英子,我们来告诉你,廖光树已经判了,六年。刘二麻子一定 逃不掉的。你高兴吗?”陈英子平静地说:“我知道了。”李小燕说:“英子,你 能坐起来了吗?”陈英子眼里的泪水哗哗地流下来了。李小燕赶紧说:“英子,别 哭,别哭,好好儿的,哭什么呢?”庄娅说:“英子,你看,我给你带了好些书来。 这是《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红岩》,这一本是张海迪写的。” 两位姑娘安慰她。 陈英子不哭了,静静地看着他们,说:“龙爷爷回常佳来了吗?”庄娅说: “快回来了。”陈英子说:“他,不会有什么吧?”庄娅强作笑脸说:“没什么, 他好好儿的,还在写书。” 邹国定走出病房去,来到医生办公室。每一次来看陈英子,他都要同医生聊一 会,了解她的治疗和恢复情况。 医生正在写医案,放下笔说:“哟,邹律师来了,请坐请坐。”邹国定坐下来, 说:“马医生,陈英子的情况到底怎样?”医生说:“邹律师,我们医院只有这个 条件,该用的药都用了。上个星期,医科大学的教授下来巡诊,专门为她会了诊。 她坐起来的希望很小。”邹国定说:“是完全没有希望吗?”医生说:“也不是完 全没有希望。”邹国定说:“我明白了。谢谢你。”医生说:“邹律师,有一件事 情我想同你商量一下。”邹国定问:“什么事?”医生说:“本来,这件事,我们 也没有理由非得找你们……”邹国定说:“你说吧。”医生说:“我就说了,是这 样的,公安局先从廖光树那儿要他拿了一万块钱出来,做两位姑娘的医疗费,现在 这一万块钱快用完了,你看?”邹国定说:“还剩多少?”医生说:“不到一千块 了。”邹国定说:“你们想给陈英子停药了是不是?”医生说:“我们这个县医院 的情况,你也是知道的,效益不好,病人看病不交钱,我们的药也拿不回来。”邹 国定说:“这样吧,你们不能给她停药,这个情况我向县里领导反映一下,如果县 里也不能解决,我再来给她想法。”医生说:“谢谢你,谢谢你。要快一些。”邹 国定说:“好,我知道了。” 邹国定回到陈英子的病房,把李小燕和庄娅二人叫出来,说:“二位小姐,把 你们身上带的钱都借给我好吗?”庄娅问:“干吗?”邹国定说:“我有急用。” 庄娅说:“说明白些。”邹国定说:“陈英子的住院费没有了。”李小燕和庄娅只 好掏身上的钱,拿给邹国定。邹国定点了点,又加上自己的钱,再交给小李小燕, 说:“小燕,你把这些钱给陈英子,对她说,过两天给医院。” 陈英子趴在窗边,流泪看着他们上车,车开走了。 庄娅开车出了县城,没有人说话。 庄娅心里响着陈英子的哭诉声:“我每天要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咬牙坐起来, 可是我办不到,办不到,我就是两手抓住床架用力也坐不起来。我的背一点儿也用 不上力。邹叔叔,小燕姐,庄娅姐,我才十八岁,我不愿意残废,我不愿意成为一 个永远也坐不起来的人啊!” 庄娅一脚踩在刹车上,车猛地停住了。庄娅呆呆地看着前面,反光镜里,邹国 定、李小燕看见她的眼里闪出火来。 车在红豆歌舞厅门前停下来。 庄娅说:“我想看看这儿。”邹国定说:“看看吧,我也没有进去过。” 他们下车走进去。 下面改成了饭馆,一位四十来岁的中年人招呼他们:“来啦,吃饭吗?”邹国 定说:“吃饭。”老板说:“这儿坐吧,这儿干净。”又擦桌子。 三人坐下。有人泡了茶来。 邹国定问:“老板,生意怎么样?”老板说:“还行。”邹国定又问:“做了 多久了?”老板回答:“才一个多月。”邹国定问:“又开饭馆,又搞歌舞厅?” 老板说:“是是。”邹国定:“请问,洗手间在哪儿?”老板说:“楼上。” 三人起身往楼上走。在他们眼里,二楼仍然是个歌舞厅,有两个雅间,再往上 走,三楼是隔成一间一间的房间,他们走进了陈英子和赵秀花跳楼的那间房,庄娅 推开窗户朝下看。 邹国定说:“她们就是从这儿跳下去的。”庄娅说:“这么高呀?吓死人了!” 邹国定说:“她们应该知道跳下去会有什么结果的,可是她们还是跳了。这是她们 选择的同老板斗争的惟一方式。”李小燕说:“她们是死也不做那样的事情。” 突然后面响起了声音:“你们在这儿干什么?”李小燕说:“看看,不可以吗?” 老板说:“有什么好看的?”邹国定说:“那两个姑娘,就是从这儿跳下去的,是 吗?”老板说:“我不知道。”邹国定说:“这歌舞厅不是刘二麻子的吗?”老板 说:“我不知道过去是谁的,现在是乡里的,由我承包了。你们要吃饭就吃饭。这 儿现在是我的客房。请吧。” 三人只好出来,往下走。 李小燕说:“刘二麻子请的经理廖光树今天判了。”老板说:“听说了。”邹 国定说:“你当老板,还像他那样做吗?”下到二楼的歌舞厅。老板说:“我不像 他那样傻,客人要怎么玩,由着他们自愿。”邹国定说:“随便做什么都可以?” 老板说:“现在开放了,谁管谁呢?”邹国定问:“这房子被乡政府没收了?”老 板说:“以前就是乡里的,刘二麻子也是承包的。”邹国定说:“那陈英子的住院 费是乡里在出吗?”老板说:“这我就不清楚了。你们到底是来干什么的?”李小 燕说:“问问也不可以吗?” 回城的路上,庄娅似乎是随意地说:“小燕,你哥发表的那篇文章看见了吗?” 李小燕问:“什么文章?我怎么没有听说过?”庄娅说:“在《经济论坛》杂志上 发表的,题目是‘试论长江经济带的形成’。是他打电话告诉我的。我立刻去找来 看了,观点很新,极有见地。”李小燕看着庄娅,又看看邹国定,说:“我这几天 都没在家。哥什么时候写了这篇东西?”邹国定也听出什么味来了,可他没说话。 庄娅又突然说:“玛丽小姐最近要到中国来,是吗?”李小燕说:“庄娅姐,你怎 么知道的?”庄娅说:“就是说,这是真的了。”李小燕说:“玛丽小姐是哥在哈 佛大学的同学,她与哥好了近两年了,她毕业后在帮助她的父亲工作,没有与哥一 起到中国来。庄娅姐,玛丽小姐的事情你不是知道吗?”庄娅说:“这段时间我常 常想,你哥回来,没有留在美国,他们之间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李小 燕说:“不知道。哥很少对我说玛丽小姐的事情。我也不想问他。庄娅姐,你还没 忘掉我哥吧?”庄娅说:“能忘掉吗?”李小燕说:“我也不知道哥是怎么想的, 他们之间到底如何。”邹国定叫一声:“小心!” 一条水牛从公路上过,车差点撞上了它。 邹国定说:“庄娅,你分心了。” 李小燕的嘴角浮起一丝苦笑,望着邹国定。 邹国定说:“庄娅,小燕的哥哥是个很不错的人,如果你真的还喜欢他,不要 去管远在西半球的玛丽小姐。我倒觉得你可以同她争一争。你也是有自己的优势的。 你漂亮,性格开朗,为人真诚。这种事情,谁怕谁呀?”庄娅说:“谢谢你,邹老 师。”李小燕说:“庄娅姐,我对你印象挺好的。你正直,热情,直爽。”庄娅问 :“什么意思?”李小燕说:“要是你做我的嫂子,准比那个美国小姐强。”庄娅 说:“我现在还是单相思呢,不知人家怎么想。”李小燕说:“我哥怎么这么好的 福气呢?庄娅姐,我听说,追你的人不少。要我帮你的忙吗?”庄娅说:“不要。” 车子沿着笔直的公路奔向遥远的天际。 李小华感到时机成熟了,他给玛丽打电话:“玛丽,亲爱的,你什么时候可以 到中国来?什么?你爸爸把到中国的考察活动取消了。为什么?为什么要取消?你 不是说都要成行了吗?你说准确一点好不好,到底是为什么?原来是修改计划推迟 了。那好吧,我等着你的消息。我现在一切都好,我在一家叫做二十一世纪的公司 里工作,任副总经理。老板很信任我,我相信能够做出成绩来的。这是一家相当有 实力的私人公司。中国现在正进行改制,给私人公司的运作以更广阔的天地。是的 是的,遵循市场经济本身的规律。我们现在有一个很大的计划,准备开发一个集商 住,娱乐为一体的小区。如果你爸爸有兴趣,我可以把有关资料电传给他。我们合 资好吗?好的,好的,我立刻传过来。好吧,我等着你的电话。向你的父亲威尔逊 先生问好。再见。” 李小华把一份资料交给柯霜,要她立刻给玛丽小姐传过去,然后走出公司大楼, 把车开到市建委。郭主任是个五十多岁略显老的人,早早地开始掉发,快秃顶了。 李小华知道,他是由建筑工人干起的,不怕吃苦,就任了队长,评上了市劳模,入 了党,调二建公司任经理,做了几个好项目,市政形象工程鲜花广场就是在他手上 完成的,他干了两届建委主任了,可能还得干下去。李小华还知道,他是父亲一手 提起来的,是父亲手下最得意的干将之一。见李小华来了,郭主任自然对李小华十 分热情。他关了门,两人在沙发上坐下来。 郭主任亲热中带点儿责怪地说:“小华,回来这么久了,这才来看我。”李小 华赶忙检讨,说:“对不起对不起,郭叔叔,我来过一次的,郭叔叔出差去了。” 郭主任说:“愿意到建委来工作吗?我给你保驾护航。”李小华说:“谢谢郭叔叔, 我已经到一家公司去了。”郭主任说:“是吗?哪家公司?”李小华说:“二十一 世纪。”郭主任想想,说:“二十一世纪?没听说过。”李小华说:“这家公司以 前在海南,刚搬回来不久。”郭主任说:“草率了草率了。说吧,来找我有什么事 吗?”李小华说:“郭叔叔,我们公司想把柳条坝买下来。”郭主任说:“这么大 的胃口?说说看,买下来干什么?”李小华说:“我们准备建一个高档次的开发小 区,同整个北部新城的建设配套。”郭主任说:“资料都带来了吗?”李小华说: “带来了,你看看。”郭主任接过资料,说:“放在我这儿,我仔细看,这不是小 事情。以后别上这儿来找我,我给你电话。”李小华说:“最好能快一点。”郭主 任说:“我知道,我知道。”李小华说:“那我走了。” 郭主任又说:“我忙,就不送你了。”李小华明白,他是不想有人看见。送李 小华到门口,郭主任说:“你来找我,你父亲知道吗?”李小华说:“别告诉他。” 郭主任说:“你呀。”李小华说:“郭叔叔,费心了。” 一个人跑进路乡长的办公室,气极败坏地说:“路乡长,单先生来了。”路乡 长把手中的报纸一扔:“在哪儿?”这个人说:“车子快到乡政府了。”路乡长说 :“你抵挡一下,就说我不在,出门去了。”路乡长从后门溜走了。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