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碑 龙君威已被送到了医院抢救。很多人等在抢救室外:龙天英扶着妈妈钟毓秀坐 着,庄娅坐在另一边,庄士其以及穆芙蓉和龙世桢站着,邹国定、向羚、李小燕、 李小华、阎红、杨树林、房梓、毛深宁在这儿,司法局的孟局长在这儿,还有一些 律师。走廊的远处,还有许多的陌生人。 不断地有医生或护士走进抢救室里去。 钟毓秀抬起头来看穆芙蓉,穆芙蓉走过来。 穆芙蓉说:“妈,天浩在工地上,那边出了点儿事,我给他打了电话,他听了 急死了, 答应马上就赶来。” 钟毓秀想说什么,摇摇头,不说了,忍着心里巨大的悲痛。 穆芙蓉说:“妈,爸是另外的病吧?” 庄士其把嫂子拉到了一边,低声说:“刚才妈妈说,爸是被哥气的,他怎么搞 的嘛?今天到底做了什么事?” 穆芙蓉说:“做什么事?没做什么事呀?”斜过眼睛看向羚一眼。 向羚静静地迎视着她的目光。 庄士其没看出穆芙蓉与向羚目光对视的含义来:“没做什么事?不会吧,我们 送爸来的路上,爸老是喊天浩,只说了个意思,他要见天浩。” 龙天浩急匆匆从过道那边走来了,大家都看着他。 穆芙蓉上去迎住他,低声说:“爸正在抢救,说是被你气的。” 龙天浩站住,看看大家,再看着穆芙蓉,掩饰着心里的什么:“爸到底是什么 病?现在情况怎样?” 穆芙蓉说:“突然间,大面积扩散了,又多了一样,脑溢血。” 龙天浩的神情骤变,慢慢走到了妈妈的面前,钟毓秀咬牙看着他。 龙天浩“咚”地一声跪下来:“妈,你骂我吧,你打我吧。我不是人,我不是 人,我对不起爸。”泪水流出来。 钟毓秀战抖着声音说:“天浩,你在做些什么啊!” 庄士其和邹国定去拉他起来,他不起来。 向羚仍然冷冷地看着他。 一护士从抢救室里探出头来,说:“你们安静些好吗?” 钟毓秀厉声道:“你起来,不要在这儿给我丢人现眼!” 龙天浩望着母亲:“妈──” 钟毓秀:“你没听见吗?” 龙天浩只好起来了。 院长陪着李海涛市长急匆匆赶来了。 李市长说:“这位老人,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他是我市资格最老的一级大律 师,全国最初的二十八个里就有他一个。他经手过六百多件案子,他救过好多人的 性命。他挽救过不少的企业。你要不惜一切代价给我抢救。” 院长说:“医院里的几把好手都在这儿了。” 李市长眼里含着泪道:“打电话,打电话,立刻给我打电话,同市里其他医院 也商量一下,我命令,立即成立专家抢救小组。” 院长说:“好的,我立刻去办。”走了。 李市长走向钟毓秀,龙天英扶着母亲站起来。 李市长握住钟毓秀的手,说:“钟医生,你不要急,不会有事的,我同马院长 谈过了。我们现在的条件很好,这种病是能控制住的。” 钟毓秀强忍住:“谢谢,谢谢市长的关心。要是老头子知道你来了, ”她忽然 想起,从包里拿出一本书,捧给李市长:“书,他的书出来了,本来,他要亲自给 你送去的。” 李市长把书捧在手里,他心里也很难过,但为了不影响大家,镇静地说:“有 关中国律师的许多情况,龙老和我讨论过几次,这书,他是写了好些年了。”他的 眼睛找到了女儿:“燕子,你有了吗?” 李小燕点点头,走过来。 李市长说:“好好儿地读读,这可是龙老师用他整个的一生,用他的心血写出 来的。了解了律师的历史,也就了解了我们法制建设的历史,也了解了我们中国的 国情。” 抢救室里,仪器显示着心脏跳动的曲线。无影灯下,医生在忙碌着。 龙君威还有意识,他的眉头微微地皱了皱。他想回忆自己整个的一生,他还有 一些什么事情没有做,他想叫一声她的名字……可是他已经没有力气了。 仪器跳动的曲线变成了一条直线。发出尖锐的叫声。 医生的手术停止了。 龙君威安详地躺着。 所有的人都看着主刀医生开门从抢救室里走出来,他神情疲乏,却出奇地冷静, 他看着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的那些目光,张了好几次嘴,摇了摇头,说: “对不起,我们尽了最大的努力。” 这是无情的宣判——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呢?他不该说出这样的话。 龙君威不该走。可他走了。没有留下一句话。 龙天英、庄娅最先哭出声来了。 钟毓秀没有哭。天旋地转,大地在塌陷下去。她紧紧地抓住女儿和外孙女的手 才没有倒下来。她答应过老伴,要是出了那种事,她不哭。 邹国定去抓住了医生的手,说:“医生,不,他不会走,不会!” 医生说:“邹律师,你冷静些。我们的确尽了力了。” 护士把龙君威推出来了,龙天英和庄娅扑到了车上。钟毓秀把白布揭开,最后 看了一眼老伴那张脸,她放心了,龙君威是安祥的。他死得问心无愧。大家默默地 跟着车走。走过长长的过道,就像走过了龙君威的人生——后来,朱总编要庄娅为 她的外公写一篇文章,庄娅在采访了外婆,父母亲,李市长,邹国定,一些律师, 以及许多曾是外公作律师的当事人后,写下了这样的内容:他出身在一个世代书香 之家,以优异成绩考入了上海法学院读书;上海解放了,他怀着一腔热血缠着军代 表要求参加西南服务团;在西南革大的礼堂里,邓小平握住他的手说:“龙君威同 学,希望你能成为我们新中国的第一代律师。” 年轻时,他在法庭上为人辩护,他疾恶如仇,雄辩滔滔;他被打为右派了,在 农场里劳动,挖地,钟医生和他在一起,他帮助许多农民解决各种纠纷;“四人帮” 打倒后,鞭炮声中,他小刘一起又挂起了“常佳市第一律师事务所的牌子”; 他与人一起在大街上宣传普法知识,耐心地给群众讲解法律知识;他在礼堂为党政 干部讲法律知识;他在工厂搞调查研究,为《律师法》的制定出谋献策;他骑车在 小巷里,下车向人问路;他在法庭上振振有辞地替人辩护;他在灯下挥笔写作,一 页一页的稿纸越堆越高,他咬牙忍住身体的疼痛,笔掉下来,他弯腰去捡起来,接 着写下去;他在天赐律师事务所接待来访者;他与李市长谈本市的司法建设;…… 他走到了茫茫的人海里。 出殡的日子是个好天,龙家所有的人,邹国定,向羚、李小燕、李小华、陈英 子、赵秀花,一些律师,建设化工厂杨树林、房梓、毛深宁等工人们为龙君威送葬。 不知人们从哪儿得到了消息,他们赶来了,长长的队伍有好几里。 浩浩荡荡的队伍向着大江边走去。 龙君威大律师的骨灰撒进了滔滔的江水里。 龙君威没有死,他活在奔腾的江水里,活在浩浩的蓝天上,活在绵绵的青山里。 活在老百姓的心中。 这种情景,使邹国定想起了臧克家先生写下的那首叫做《有的人》的诗:“有 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有的人骑在人民头上:‘呵, 我多伟大!’有的人俯下身子给人民当牛马。”“有的人把名字刻入石头‘不朽’ ;有的人情愿作野草,等着地下的火烧。”“有的人活着别人就不能活;有的人活 着为了更多数人更好地活。”“骑在人民头上的,人民把他摔垮;给人民作牛马的, 人民永远记住他!”“他活着别人就不能活着的人,他的下场可以看到;他活着为 了更多数人更好地活着的人,人民把他抬举得很高,很高。” 从不流泪的邹国定热泪飞洒。他还看见高尔基讲过的那个丹柯,他高举着自己 心的火把,把人们从迷路的林子里带出来…… 作为整个战役的一部分,还得摧毁常佳市的那个贩毒集团。范学东回到常佳, 就带着几辆警车开到山茶花宾馆。警察们下车后,他命令一些人留在外面守住了所 有的路口,一些人进入宾馆。进入宾馆的或进电梯,或沿着楼梯跑上去。 龙世桢在2012房,几天没有大妈的消息,他敏感到一定是出事了,他把电脑里 所有的资料删除掉,准备逃出常佳时,他听见了外面的动静,从窗口朝下看,宾馆 大门口停了许多警车。完了,他们来抓自己来了,他到枕下拿出手枪,开门欲出去, 看见过道的那头有两位警察扑过来了。 都看见了对方,龙世桢先开枪射击。 过道里正有一位女服务员,她被吓呆了,蹲在地上。 龙世桢明白,他必须出去,否则,大量的警察上来了,他只有束手就擒。他一 阵击发,跳出来,抓住了女服务员,用枪抵住她的头,使她成为了自己的人质。 龙世桢说:“别过来,否则我就打死她!” 范学东上来了,冲在最前面:“龙世桢,你不要乱来!放下枪!” 龙世桢开枪,警察躲开。龙世桢把女服务员推上楼梯。 警察们追上来,龙世桢开枪,警察因他手里有了人质,不敢开枪了。 大量的警察跑上来了。 龙世桢把女服务员推到了顶楼上,到了楼边。 十多个警察冲上来了。一步步向他逼过去。 范学东说:“龙世桢,你没有路走了!放下枪!” 龙世桢看一眼楼下,说:“你们再过来一步,我就打死她!” 对面,富民大楼顶上,许多特警的枪瞄准了龙世桢。 一瞄准镜套住了他的头部。 龙世桢说:“把枪放下!听见吗?把枪放下!” 范学东对众警察道:“放下枪,都放下。”先放下了。 警察们也纷纷把枪放在地上。 龙世桢说:“我要一架直升机。听见了吗?我要一架直升机!” 范学东说:“好的,我同总部联系。”拿起对讲机:“总部吗,这儿情况出了 一点意外,犯罪嫌疑人手上有人质,请调一架直升机来。好了。” “砰”地一声枪响,龙世桢的头爆炸了。 儿子竟然在贩毒,而且是毒枭,他在与警察的枪战中一枪毙命。这个消息如同 晴天霹雳落到穆芙蓉和龙天浩头上,使他们如坠五里雾中。 穆芙蓉不能接受这个现实:“怎么会这样?世桢怎么会这样?他什么时候去贩 毒的?我不明白,不明白,不明白哦!”龙天浩说:“公安局的人说,在读大学的 时候,他就开始了。”穆芙蓉骂道:“这个丁素芬,死老太婆!一点儿也看不出来 呀!贩毒,贩毒,她怎么会是这样的人呢?”又大哭起来。龙天浩大声道:“你别 哭了好不好?烦死人了!”穆芙蓉说:“都是你!都是你!你只知道你的生意,生 意。什么时候管过孩子多少了?要是你把心思放一点儿在他身上,他也不会这样的。 是你害了他!”龙天浩说:“你这个当妈的呢?他要什么你就给他买什么,他 要天上的月亮,你也要给他摘下来。你哭吧,哭个够吧,我走了。” 龙天浩摔门走了。穆芙蓉又大声地哭起来。天啦,儿子没了! 阎红和李小燕来火车站接客。她们来到大厅里,大厅里人很多。常佳火车站是 个多年的火车站了,站前有个大广场,江边,一座大桥正在筹建中。不知是从什么 时候开始的,大量的农民工涌入城市,人口激增。高楼林立,城市建设飞快发展, 几条铁路动工兴建,如今又在城市北部和西部计划建设规模更加庞大的新火车站。 这个市区中心的火车站仍然将保留。 阎红看着挂出的牌子,说:“晚点一个小时,燕子,我们到外面走走吧。” 两人走出大厅,来到一个喷水池边。 李小燕问道:“杜心宇的爸爸妈妈是专门为你们结婚回来的吗?”阎红点头说 :“他们只有心宇一个儿子,能不回来?燕子,看庄娅写的她外公龙君威律师的文 章了吗?写得真感人。”李小燕说:“看了,我是流着眼泪看完的。龙老师走得太 早了。”阎红说:“我没有想到,龙老师不是死在癌症上。”李小燕说:“也许他 癌症这种病太重,就忽略了其他的病了。”阎红问:“怎么没开追悼会呢?”李小 燕说:“龙老师留下遗言,不让开。我没有想到,那天送龙老师,有那么多人。干 部,军人,老师,工人,农民。龙老师活在许多人的心里。”阎红说:“多好的老 人呀!燕子,龙世桢的爸爸龙天浩到底干了什么事?”李小燕说:“我也不清楚。” 阎红问:“不会吧,燕子,你有事瞒着我?”李小燕说:“红红,你是法官, 有些事情不知道好些。龙天浩是做生意的人,现在做生意,很难说呀!市场经济竞 争要做到有序,完全规范化,还有一个艰难的过程。现在这种状况下,过来一点会 成为优秀的企业家,过去一点就是违法乱纪的人。龙老师是个很古板的人,嫉恶如 仇,对自己和身边的人要求很严格的,他只有这么个儿子。他是恨铁不成钢。”阎 红说:“真没有想到,龙世桢会有这样的下场。听说,他从大二就开始参与贩毒了, 现在,是一个贩毒组织的头目。他受他的大妈丁素芬的指挥。杨柳就是他手下一个 叫汪全的人杀死的。好在,龙老师走在龙世桢前面了。他不知道他孙子的这件事情。 真是,最好的和最坏的人,都出在这一家了。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呢?” 李小燕说:“红红,我不愿意提到他。”阎红见李小燕在掩饰什么,知她有难言之 隐,不便再说龙世桢了:“燕子,龙老师骂过你吗?”李小燕说:“他对我倒挺温 和的,还没挨过他的骂。”阎红说:“邹国定被骂过吗?”李小燕说:“被骂过好 多次。 邹老师对我讲过这样一件事,有一次出庭,他塞了车,去晚了五分钟,后来的 三天时间里,龙老师骂了他不下十次。龙老师说,在律师的词典里,没有迟到这两 个字。” 阎红说:“一个多好的老人呀!就这样走了。法院里,大家经常提到他,连院 长都叫他老前辈。”见李小燕呆呆地看着池里的水,“燕子,想什么呢?”李小燕 说:“昨晚,我们都走了,邹老师没走,他守了龙老师整整一夜。他是龙老师一手 带出来的,他是孤儿,他把龙老师当成父亲,他比谁心里都难过。”阎红说:“燕 子,邹国定是个有情有义的人。” 李小燕点头。还有谁比她更了解邹国定呢?这个男人从表面上看十分古板,可 心里并不乏柔情。 阎红又说:“燕子,邹国定和向羚,他们之间,有很深的矛盾是吗?”李小燕 摇着头说:“红红,你想说什么呢?不是这样的,他们是二十年的夫妻了,有很深 的感情。当知青时他们就在一起,后来又调回到一个厂里。妈妈前些天才告诉我, 他们结婚还是爸爸主持的呢。向羚开始支持邹国定学律师,后来邹国定又支持向羚 下海。这几年,他们是有了一些矛盾,那是认识上的差异。向羚做生意,有时候不 得不违心地做一些事情。邹国定是律师,很热爱自己的职业,法纪观念和道德观念 很强。两人免不了嗑嗑碰碰的。”阎红不解:“你在为他们说好话?”李小燕说: “本来嘛。我不能视而不见。”阎红终于把心里的猜测倒了出来:“燕子,向羚和 龙天浩一样,也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是吗?”李小燕陡地紧张起来:“你说 什么?你知道?”看着阎红,感到失口了。阎红说:“不管是做律师也好,做法官 也好,我们在处理与自己毫无干系的人的案子的时候,我们经常都能做到公正无私。 可往往这些人和事涉及到我们自身的时候,情况就不一样了。过这一关真难呀!” 李小燕说:“红红,我会告诉你的,等几天好吗?”阎红说:“燕子,我相信 你。 你说,邹老师和向羚,他们有可能分手吗?”李小燕说:“分手?说什么呢? 不可能。不会的,不会。他们不会分手的。别看邹国定有时不近人情,可他是个有 事业心,有责任心,很重感情的人,他爱向羚,爱曼子,爱他的这个家。他不是一 个背叛感情的人。他曾经是工人,他觉得自己还是他们中的一个。他为这点感到骄 傲和自豪。”阎红说:“那你?”李小燕看着她,说:“红红,别说这事了好吗?” 阎红说:“哟,生气了。好,我不说了,不说了。”李小燕看看表,说:“走吧, 车快来了。” 阎红知道李小燕不愿意再说下去了。两人又往大厅走去。 又等了二十分钟,阎红和李小燕看见了杜心宇的爸爸、妈妈出来了,迎上去。 阎红说:“爸,妈,一路还好吧?”拿过他们手上的行李。二个老人齐声说: “好,好。阎红,等久了吧?”李小燕说:“伯父,伯母好。”杜母说:“这不是 燕子吗?越长越漂亮了。”李小燕夺过阎红手上的东西:“我拿一点吧。”阎父问 :“怎么,心宇没来?”阎红说:“他出差去了,快回来了。” 四人说说笑笑走出来。 两位公安局的同志迎上来,一人行礼:“杜局长。”杜父认出了他:“哟,是 小欧呀!在这儿执行任务吗?”欧处长说:“不,我也是来接你的。”杜父说: “来接我?看看,咱们公安局的消息真是灵通,我可没有告诉你们我要回来呀?” 欧处长说:“杜局长,请上车吧。”杜父高兴地说:“好,上车,上车,好久 没有坐局里的车了。” 大家上了一辆面包车。车开出了火车站。 杜父说:“才走了半年,感觉变化大呀!这儿也在修一座大桥了。小欧,忘了 向你介绍了,这位就是我的儿媳妇,她在法院上班,叫阎红。”欧处长说:“阎红, 我们见过面是吗?”阎红说:“欧处长好。”杜父说:“这位是阎红的好朋友,李 小燕律师。”欧处长说:“李律师好。”李小燕说:“你好。” 杜父一路问了欧处长一些局里最近的情况,破了多少大案要案,欧处长讲了局 里在整顿警风警纪,车就在杜家宿舍大楼外面停下来。大家下了车。 欧处长说:“老局长,周局长本来也想去接你的,可他在开会,走不了。他有 一件事情想向你请教。”杜父问:“现在吗?”欧处长点头说:“现在。”杜父就 说:“那你们先上去,我一会就回来。小燕,别走,多在家里玩一会。”阎红说: “爸,我给你炖了汤,等你回来吃饭。”杜父笑着说:“好,好,周局长就是请我 吃山珍海味我也不吃。” 杜父、欧处长又上车。三人看着车开走,说说笑笑走进了宿舍大楼。 不一会就到了公安局,周局长的办公室里放着杜心宇的骨灰盒。杜父一下子全 明白了。周局长艰难地把杜心宇牺牲的经过给老局长讲了。杜父一句话也没有问。 他望着骨灰盒,眼里盈满了泪水。他慢慢站起身来,周局长、范学东都随他站 起来。 他把儿子的骨灰盒紧紧地捧在了怀里。 杜父说:“儿子,好样的,你没有给爸爸丢脸。”他又把骨灰盒放在了桌上, 慢慢地抬起了手臂,向儿子的骨灰盒行了一个庄严的军礼。他转过身来,拉住周局 长的手,说:“小周,我知道,儿子到了刑警大队,免不了会有这种事情发生的, 我是一个老刑警了,我有这个思想准备。没什么,我没什么,儿子死得其所,我感 到光荣和自豪。”周局长说:“他们的这次任务完成得很好,公安部已通令嘉奖。 刑警大队立了特等功,杜心宇同志立了一等功。老局长,我现在心里最难过的 是这个,”他把一张纸递给杜父,这是杜心宇的结婚报告。 杜父接过这张纸,看着,手拼命地战抖起来。 范学东说:“老局长,小杜是为了救我牺牲的。”杜父说:“别说了,他做得 对。”范学东说:“这个报告,我批了,可是我不能给心宇了。也不能给她了。” 杜父说:“你是说阎红?”周局长说:“是呀,怎么对阎红说呀!”杜父说: “这事儿交给我吧,我来说。”周局长说:“老局长,真是难为你了。” 李小燕坚持要走,阎红只好送她出来。阎红说:“我问过刑警大队了,杜心宇 今天也要回来。他回来了,我给你打电话,一定来玩。”李小燕说:“好的,你忙 吧。”走了。 阎红走回屋里来。 杜母在厨房里揭开罐子,说:“红红,炖的什么汤呢?好香。”阎红一边擦屋 一边回答:“我买了一只乌骨鸡,加了点天麻,爸不是有风湿病吗?这汤喝了好。 妈,你洗个澡吧。咱们那热水器坏了,我新买了一个,很好用的。”杜母走出 来,说:“这一路上出了一身臭汗,是得洗个澡。”阎红说:“喏,衣服我给你拿 出来了。” 杜母满意地看阎红一眼,拿了衣服进浴室。 阎红说:“妈,你把换下的衣服扔出来,我洗了吧。”杜母说:“我自己洗吧。” 阎红说:“洗衣机洗,一会就完了。” 浴室里扔出几件衣服,阎红拾起来,到厨房放进洗衣机洗。一边洗,一边小声 地唱着歌。爸爸妈妈回来了。杜心宇今天也要回来,她沉浸在幸福之中。 范学东送杜父回来了,两人上了楼,杜父在家门前站住了。 杜父说:“小范,你走吧。她们不好看见你。”范学东说:“老局长,需要我 们做什么,就给我打电话。”杜父说:“行行。你走。” 范学东只好走了。 杜父举起敲门的手停住了。儿子的去世使他心里充满着巨大的痛苦,可他现在 要把这个消息告诉死者的另两位亲人,她们是女人。他得调整自己的情绪,不能让 她们一眼看出来。他终于敲了门。 来开门的是阎红,她高兴地说:“爸回来了。”杜父走进去,不敢看她,问: “你妈呢?”阎红说:“她在洗澡,等会你也洗洗吧,洗完再吃饭。爸,你坐下先 休息一会,我给你泡杯茶。” 杜父坐下来,望着墙上儿子与阎红的结婚照。他觉得心里有万根钢针在扎。 阎红说:“爸,照片还可以吧?”杜父说:“好,好。照得好。”阎红说: “爸,你喝水。这茶是一位同学从大巴山带来的,头茬春茶。杜心宇没舍得喝,说 给你留着。怎么样,味还行吧?”杜父埋头喝茶,什么味也喝不出来,却说:“好 喝,好喝。”抬眼望着她,说:“红红,我们家里有你这个儿媳妇,真是杜家的福 气呀!”阎红说:“爸说什么呢?”杜父说:“来,坐下坐下,和爸说说话。” 阎红坐下来,笑望着他。 杜父问:“法院的工作适应了吗?”阎红说:“还行。”杜父问:“案子多吗?” 阎红说:“多,忙不过来。”杜父问:“你独立上案子了吗?”阎红说:“快 了。” 杜父说:“我看报纸,电视,有些地方的法院在搞承诺,你们搞没有呢?”阎 红说:“我们也在讨论这事,要加大执法的力度,法官更要加强法制观念,更应加 强法律知识的学习,做到更加公正无私,不冤枉一个好人,不放掉一个坏人,量刑 要准。” 杜父说:“好,好。己身不正,何以正人?”阎红说:“爸,你在想什么呢?” 杜父说:“没。没想什么。有点累。遇上山体滑坡,有一段路在抢修。这车多开了 一个多小时。”阎红说:“爸,今天心宇也要回来。”杜父说:“好,好。”阎红 说:“爸,你干吗这样看着我?”杜父说:“红红,要是我有你这样一个女儿多好 啊!” 阎红说:“爸,看你,我们不是一家人了吗?我的结婚报告,法院已经批下来 了,心宇那儿,范队说他们完成任务回来就给心宇批。我们商量好了,度蜜月,到 你们住的乡下去看看,我还没在农村住过呢?爸,你不舒服吗?”杜父终于忍不住 了:“红红,我刚才到局里去……”阎红说:“我知道,周局长有事找你商量,爸 是老公安了嘛。”杜父说:“周局长说,这次范学东和心宇出去,任务完成得很好, 心宇立了一等功。”阎红高兴道:“是吗?立一等功可是大功呀!心宇这下可得意 了。 爸,将门出虎子,心宇不比你差。爸,他们回来了是吗?”杜父说:“回来了, 回来了。”阎红问:“你见到他们了?”杜父说:“红红,爸有一件事要对你说, 你可得挺住。”阎红说:“爸,我不是孩子了,有什么事挺不住的呢?你说吧。” 杜母从浴室出来,听到这儿站住了。看着他们。 杜父说:“特别行动组受到公安部的通令嘉奖,他们打死了魔头,缴获了四十 多公斤海洛因。可是,心宇他,他……”阎红问:“心宇,他受伤了吗?”杜父说 :“他,他,他牺牲了──” 阎红呆住了。 杜母头一阵发晕,赶忙扶住墙才没有倒下去。 阎红突然尖叫一声:“不──!”跑进屋里去了。 杜父起身去扶住老太婆。 杜母说:“老头子,你是说,咱们的儿子,儿子,没了?”杜父说:“他妈, 儿子死得勇敢,儿子死得光荣。他是在与犯毒分子作战时牺牲的,他为其他同志挡 住了子弹。老婆子,你可得挺住呀!现在,红红比我们更难过。她还年轻。”杜母 说:“挺住,挺住。多好的孩子呀!”伏在老头子肩上轻声抽泣起来。 老两口走到卧室门口,互相望着,谁也不忍心喊阎红。老太婆一次次举起手来 想敲门,一次次放下了。 忽然,门开了,阎红望着老两口,扑到他们身上大哭起来。 杜心宇的悼念堂里布置有他的遗像。摆放有许多花圈。一幅对联写的是:为有 牺牲多壮志,敢叫日月换新天。杜父、杜母、阎红站在一起。 一起一起的来人向死者行礼,与亲属握手。 杨树林、房梓等人来了。 杨树林对阎红说:“阎红,我记着他,永远记着他。”望着杜心宇的遗像,他 咚地一声跪下了,然后磕了几个响头。杜心宇为他的柳柳报了仇,可他自己却去了。 这些人民的警察,他们是多好多好的人啊! 周局长陪着李市长一家人来了。 李市长行礼后对阎红说:“红红,要勇敢,我相信你。” 阎红含泪点头。 外面,刑警大队的一排枪举起来,指向天空,如雨的子弹倾泄出去。 一群鸽子飞翔在蓝天上,为城市洒下鸣鸣的鸽哨。 阎红慢慢向杜父、杜母走去,在他们面前站住了,说:“爸,妈,答应我,我 永远做你们的女儿好吗?”杜父忍住眼里就要流出的泪水:“好,好。”杜母紧紧 地把阎红抱在怀里,说:“好闺女。” -------- 流行小说